第1章

女兒學校條件不好。

 

我怕她挨熱受凍，捐了一百臺空調，可還是夏天中暑，冬天長凍瘡。

 

一問才知道。

 

空調每個辦公室裝兩臺，其餘都被老師分了。

 

班主任家更是連廁所都裝上了。

 

她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環境太舒服了，不利於學習。」

 

「況且，8 歲正是磨煉心智的年紀，你這樣做，是在耽誤他們成長！」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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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造福老師來了？

 

我轉頭就撤了教師補助，包括年底獎金和「優秀教師」一套房。

 

理由是：38 歲正是磨煉心智的年紀。

 

1

 

女兒得了肺炎，醫生說是凍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

 

才剛入冬，學校也開了空調，還是年前我捐的。

 

年初公司換址，女兒被迫跟著我轉學。

 

可此時，各校招生已滿，學籍證明又卡著下不來。

 

我隻好讓女兒在這兒過渡一年。

 

隻是沒想到，學校的條件會這麼差！

 

臨近夏天，教室、辦公室卻連空調都沒有！

 

我於心不忍。

 

怕他們冷著熱著，捐了一百臺空調，還主動攬下了電費。

 

所以，當我看到女兒滿手凍瘡的時候，我感覺自己被雷劈中。

 

百思不得其解時，班主任打來了電話。

 

「怎麼還不回學校上課？」

 

語氣冷冰冰的，沒有預料中的關心。

 

我盡管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耐著性子跟她解釋。

 

「陳老師不好意思啊，時安得了肺炎要住院，體溫反反復復的，恐怕要請幾天假。」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

 

我以為她會說「好好休息」，沒想到張口便是：

 

「我查過了，肺炎隻有少數才會危及生命。

 

「不過發了個燒，連課都不上了，你讓那些癌症病人怎麼活？

 

「你們這些家長，就是太把孩子當回事了！

 

「想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大冬天要先上山割豬草，再徒步三公裡去學校。發燒了，就光腳在雪地裡走，熱還敢不退？

 

「你聽我的，下午有體測，跑完風一吹，肯定退燒。」

 

2

 

有病吧？

 

一連串毫無邏輯的話，讓我當場愣住。

 

我知道陳婷主張磨煉學生意志。

 

晚自習，別的班都在燈火通明的教室。隻有女兒班級，一個個的縮在路燈下做作業。

 

她說：

 

「還有路燈你們就該謝天謝地了，我小時候連蠟燭都沒有。」

 

吃飯時，陳婷會把學生的營養餐倒掉，換成霉豆腐。

 

對此，她還拍照發到家長群：

 

「為什麼現在的孩子，遇到點事就輕生？還不是吃的苦太少！我這麼做，是在磨煉他們的意志。」

 

我看不下去，反駁過幾次。

 

「年代不一樣了，孩子們正在長身體，要營養均衡，霉豆腐不健康還致癌，就別給他們吃了。」

 

可其他家長沒一個站我這。

 

全是清一色的：「老師說的對！」

 

我以為她頂多讓學生「沒苦硬吃」，沒想到還讓我女兒「有病硬扛」。

 

簡直莫名其妙！

 

正要反駁，醫生進來查房了。

 

我隻能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荒謬的對話。

 

「陳老師，生病住院是人之常情。

 

「我十分理解你作為班主任以『學業為重』的心情。

 

「在此，我可以向你保證，時安絕不會因為養病影響成績，也不會給班裡拖後腿。」

 

我安慰自己。

 

她一個老師能有什麼壞心眼呢，無非是怕學生落下課業罷了。

 

想著，我把病歷單給她發了過去。

 

醫生診斷有一行小字：【建議住院觀察】

 

3

 

配合查體期間，手機震了無數次。

 

但我還是等到醫生離開後，才點開。

 

消息噌噌冒出時，我的臉色難看得要S。

 

【得了吧！還醫生建議，你是聽建議的人嗎？我建議她回學校，你聽了嗎？】

 

【你這種家長，我見多了！自以為受過高等教育，天天跟老師作對。】

 

【我花錢給學生買霉豆腐，你跳出來來反對，我就覺得不像話！】

 

【要我說，你女兒真要燒這麼嚴重，醫院也不用送了，直接抬殯儀館得了，還省錢呢！】

 

充滿惡意的詛咒，讓我氣得發抖。

 

我就納悶了。

 

我女兒生病請個假，到底礙著她什麼了？！

 

直到下一秒。

 

我看到陳婷在家長群發的公告。

 

一條「優秀教師」的評選鏈接，還有一段話。

 

【各位家長，自本人擔任班主任以來，班上成績穩居第一，不敢說自己居功至偉，但也算有苦勞可言。已到年尾，如果大家覺得我這個班主任還算合格的話，請為我投上寶貴的一票，謝謝！】

 

而她的申請理由裡，赫然寫著。

 

【從業十年，班上同學從無一人請假。老師熱情，換來學生興致高漲。】

 

這下，我算是徹底明白了。

 

為什麼她S拖著我女兒不同意請病假？

 

原來根本不是為了學習，而是為了不耽誤她評選「優秀教師」啊。

 

這時，助理交完住院費回病房。

 

看到我，她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

 

「姐，出什麼事了？」

 

我很少掛臉，便把事情簡單說了下。

 

助理聽完也氣得不輕：

 

「這老師有病吧！說的話也太惡毒了，哪有半點為人師表的樣子！就這樣還想評優秀教師？」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這評選鏈接，好像是咱公司做的。」

 

4

 

經她提醒，我才想起來。

 

五年前，我開始以公司的名義，補助這裡的老師。

 

當時新聞說，學校是半公益性質，拉來的贊助大頭都頂了開銷，分到老師不到三千工資。

 

我打心底裡覺得他們不容易，便提出給老師們補發津貼。

 

待遇一度超過了私立學校。

 

不僅如此，為了留住好老師，本校工齡 10 年以上的「優秀教師」，還能額外獲得一套房。

 

跟捐空調不一樣，這些都是匿名進行。

 

教書育人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給老師增加壓力。

 

細細算來，今年，正是陳婷的第 10 年。

 

如果她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這套房……

 

我不禁有些後怕。

 

這次，要不是校醫務室遲遲降不下熱度，給我打了電話。以陳婷的性子，說不定真會讓女兒硬撐著。

 

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準備資料，幫安安辦理退學。」

 

助理猶豫道：「可是姐，再一個月就期末考了。」

 

聞言，我的太陽穴突突的。

 

女兒是因為學籍問題，才來這裡過渡一年。

 

新學校早就聯系好了，隻是要看期末成績才能分班。如果現在貿然退學，隻能去吊車尾班級。

 

我思慮再三，還是放棄了退學的念頭：

 

「當務之急是讓安安養好身子，之後，就找老師來家裡上課吧，等考試了再回去。」

 

5

 

安排好醫院的事，我抽空去了趟學校。

 

拿女兒的教材和作業，順便辦理休學。

 

我到時，剛好是課間，隻向裡望了一眼，便讓我血壓飆升！

 

教室裡沒有空調不說，還開著夏天的……吊扇！同學們一個個嘴唇青紫，哆哆嗦嗦。

 

我人傻了。

 

這就是我女兒每天學習的地方？

 

我捐的空調呢？為什麼連安裝痕跡都沒有？

 

我幾乎是憋著一口氣衝到了辦公室。

 

我倒要看看，他們要怎麼解釋這一切！

 

敲了好久的門，陳婷來開了：

 

「誰啊？敲敲敲，不知道老師也要午休的嗎？！」

 

我沒理她，開門見山：「我給貴校捐了一百臺空調，請問，為什麼教室裡跟冰窖一樣，一臺沒有？」

 

環視一眼，不到二十平的辦公室離，竟裝了兩臺。

 

我氣血上湧。

 

數量不是問題，不夠，我可以再加。

 

可憑什麼學生在教室冷的要S，他們卻熱到穿單衣？

 

對此，陳婷早有對策。

 

「時安家長，我知道你捐贈空調是好意，但環境太舒服了，不利於教學。

 

「空調一開，孩子們都昏昏欲睡的，這課還怎麼上的下去？」

 

她一個眼神，辦公室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數學老師：「誰說不是呢，20 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利索了。」

 

英語老師：「是啊，我們班長起立時，還把 good morning 說成了 good night 呢。」

 

我一整個大無語。

 

全國 90% 的教室都有空調。

 

難不成那些學生上課都在睡覺？

 

我忍不住反駁：

 

「空調開這麼高，老師就不會昏昏欲睡？這作業還怎麼批的下去？怕是連分數都算不利索了吧！」

 

兩臺都開了「暖風 30 度」

 

我進來不到十分鍾，已頭暈腦脹。

 

陳婷卻翻了個白眼：

 

「他們能跟成年人比嗎？我們有自制力，他們有嗎？

 

「況且，8 歲正是磨煉心智的年紀，你這樣做，是在耽誤他們成長！把他們當溫室的花朵養！」

 

6

 

又是磨練心智……

 

既然如此，我捐的時候怎麼不說了？

 

想爭辯的話剛到嘴邊，英語老師打斷了我。

 

「陳老師也是為了學生好，你們做家長的，應該體諒她。

 

「再說，你捐空調，她不是也沒攔你嘛，跑前跑後幫你辦手續，不然你能拿到公益證書？」

 

不提公益證書還好，一提更來氣了。

 

那就是一張淘寶買的獎狀！

 

當然，我壓根不看重這些，否則也不會默默資助他們這麼多年。

 

隻是突然有些心寒。

 

我幫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緊接著，另一個問題開始困擾我——

 

如果教室都沒裝空調，那多出來的幾十臺，究竟去了哪？

 

這時，助理來電話了。

 

「姐，我查過了，一百臺空調，每個辦公室裝兩臺，校長室三臺，其餘的，都被老師們分了。

 

「陳婷分到了八臺，都裝在了家裡。聽說，連她兒子的衛生間都裝上了。

 

「其他老師的，大部分掛在二手平臺了。」

 

好好好。

 

嘴上喊著「要磨煉學生意志」的人，卻舍不得他兒子吃一點兒苦。

 

陳婷見有人替她說話，在一旁擺弄起了手機。

 

我眼尖，看到她屏幕對面也是個班主任。

 

【什麼？亮亮今天小便隻有兩次？】

 

【黃不黃？多少毫升？你有監督他喝水嗎？！】

 

【林老師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他水喝得少，大便會幹！到時候拉屎痛了你負責？】

 

【你立馬掛肛腸科，我現在過來！】

 

陳婷打字飛快。

 

發送後，顧不得我還在，就拿起包就往外衝。

 

這雙標給我看笑了！

 

我女兒肺炎，她說操場跑兩圈就好了。

 

她兒子水喝少了，急得掛肛腸科了。

 

年級組長見狀，隻能出來主持公道：

 

「小時，你捐空調，無非是想給孩子們一個好的學習環境。

 

「但你要清楚，師資才是教育的關鍵，老師好了，學生們能差到哪去？

 

「不然，那些大公司怎麼把捐助的重頭，改到老師身上了？你呀，還是差點覺悟。」

 

不出意外的話。

 

年級組長說的大公司，就是我的。

 

我怕老師們清高，選擇了匿名捐助，眼下竟讓他們養出一種——

 

「錢不花在他們身上，就是浪費」的優越感！

 

做了十幾年公益的我，瞬間破防了。

 

沒有學生哪來的老師？

 

行，既然嫌我覺悟不夠高。

 

那這錢我不捐了！

 

準備好的房，我也不給了！

 

7

 

離開學校後，我第一時間通知公司——

 

暫停對本校的一切補助。

 

原本下周「優秀教師」評選一結束，就會進行房產過戶。

 

好在，還來得及。

 

離開學校後，我猶豫再三，還是往家長群裡發了一張圖。

 

「各位家長，你們真放心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嗎？」

 

圖片裡，學生嘴唇發紫，頭頂的吊扇開到最大。

 

沒一會兒，就有人回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