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王庶人禍害了不少蔥後，我終於想去看看這位奇女子。和小福子打了招呼，我便提著食盒輕車熟路地去了錦賢閣。這地方明明位置不算偏遠，但就是分外清淨，我想起莫嬤嬤的話，宮裡皇恩不到之處便是冷宮。

敲了敲門，便出來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宮女，面容清秀，隻一雙手看著比我都粗糙。我想她應該就是小福子口中那種忠心護主，願意陪著王庶人的伊蘿。

見她有些遲疑，我便主動開口：「小福子今日有事，我便替他送了過來。」

她微微抿唇：「感謝姑娘了。」

她伸手接過食盒，將我迎進了錦賢閣裡。我主動提出在院子裡等著，伊蘿笑笑，拎著食盒進了屋，隱隱傳來她叫王庶人的聲音。

我隨便找了個幹淨地方坐在，打量著院裡的情況。院子裡除了牆角那塊種了一堆半S不活的蔥外，其他地方都雜草叢生，滿眼荒蕪。我發了會兒呆，王庶人就吃完出來了，這還是我和我這位曾經的「仇人」、如今的「財神爺」第一次會面。她穿了一身水藍色衣衫，用銀簪子將頭發簡單挽在腦後，最讓我矚目的是她手裡拎了一把鋤頭。

她對坐在院子裡的我視而不見，直直走到蔥地旁，撩起袖子就開幹，一鋤頭下去狠狠拋出一個大坑。我看得不禁哆嗦了一下，就她這個本事，當初我揣著刀就算真到了她面前，也不知道那把刀最後架在誰的脖子上啊。

一下兩下，王庶人瞧著個頭不高，卻是個挖坑極利索的人。陽光透過樹蔭灑在她身上，沒一會兒我便能看到她臉上微微滲出的汗水。

「姑娘？姑娘？」我愣著時，伊蘿已經將食盒收拾好，拎著到我面前，我臉上帶著僵硬的笑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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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王庶人還在那裡刨坑，見我一直在看，伊蘿小聲道：「這是我們主子的愛好。」

「這，這還真不一樣啊。」

老實說，我都有點懷疑王庶人失寵不會是將鋤頭甩到了皇帝腦袋上吧，別說，還真有可能。

聽我結結巴巴的話，王庶人終於停了手，將鋤頭仍在一邊，一步兩步朝我走來：「多謝姑娘今日過來送飯，不知道姑娘叫什麼呀？」

王庶人的聲音很好聽，如碎玉脆珠般，和她拿鋤頭有極大的反差。

我微微低頭：「奴婢叫如意。」

她一笑：「如意？和我的名字倒是相稱。」

我沒反應過來，王庶人的名諱我是真不知道，但和如意相稱，那不就是吉祥了。王吉祥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很吉祥吧。

王庶人道：「我叫金玉，金如意的金，玉如意的玉，我和你是不是很有緣分？」

這個緣分，是她自己強行湊的吧，她也不覺得尷尬，硬生生拉起我：「如意也是在御膳房做活兒的吧，你說咱們這樣有緣，是不是也要相互照料照料？」

「您的意思是？」

王庶人莞爾一笑：「好如意，你幫我想法子帶點蔥來吧。」說著，她將手腕上那個銀镯子套進我手上。我嚇得連連推辭，她卻不在意：「也是我落魄了，不然一定給你個好的。」

我也不告訴，她那些好镯子可能都換成銀子進了我的口袋。不過，走了一遭，我倒是一點明白小福子為什麼會為王庶人說話了，生得美，又舍得給錢，是容易讓人心軟。

當晚我破天荒地在她蔥油餅裡放了足足兩個蛋，連攤餅時我都大方地多用了半勺油，香得很。

小福子也是這樣誇的，我道：「你要是覺得好，也嘗嘗。」

他擺擺手：「再香也隻是蔥油餅，我要是王庶人，就換兩盤子肉吃了。」

我撇撇嘴，想到王庶人那天仙般的容貌打趣道：「人家是不食煙火的仙女兒，哪裡像你這樣俗氣。」

小福子道：「仙女都是吸風飲露的，哪有愛吃蔥的。」

8

宮裡又來了批小宮女，分了不少給御膳房，我有幸也得了一個打下手的徒弟，終於不用洗蔥了，以後可以專心切蔥了。

說起來呀，這和我當初有什麼不一樣呢？我不由得想起曾經我的師傅——回雁姐姐。她就是憑借蔥油酥的手藝，成功進了貴妃的眼，便被貴妃要過去專門研究香菜酥了。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人賞識我啊！

因著帶了小宮女，我被小姐妹們打趣，沒辦法隻能拿了銀子辦了一桌酒，請大家樂呵樂呵。銀子到位，酒菜也就到位了，八菜一湯，小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的。

酒是前年我們一塊埋的花梨酒，味道香醇並不算烈，淺酌酒杯最相宜了。而菜色，也沒什麼講究，都是我們愛吃也擅長做的。既然是我拿了錢，她們就挑了不少葷菜做，三鮮龍鳳球、淡糟香螺片、紅燒肉、四喜丸子、醬油雞，往桌上一擺就讓人胃口大開。

而作為主角的我，義不容辭地提供了切得極好的蔥花，往菜上一放，身價倍增。

白芍敲我的頭：「就你油嘴滑舌的。」

我憤憤不平：「怎麼就油嘴滑舌了？明明是蔥嘴。」

旁人聽了都捂著嘴笑，我簡單說了兩句，主要斥責她們強買強賣，找理由讓我請客。

待吃飽之後，我們一個個躺得歪七扭八，不想動彈。我那個小徒弟是個勤快人，火速將桌子收拾了，端上來一盤子糕點。大家都說小徒弟機靈有眼力見，將她說得羞紅了臉。

9

自從小徒弟來了，我就沒有那麼忙了，王庶人的銀子給得越來越少，精致的蔥油餅就又被我換成了大蔥蘸醬，隻是，她託小福子給我傳話，說覺得饅頭配這個不搭，能不能做點煎餅。

我雙手掐腰，雄赳赳地對著小福子道：「煎餅，她怎麼不用我直接給她卷好？」都是餅，煎餅沒蔥油餅做起來方便。

小福子做小伏低道：「好姐姐，我就是幫忙傳話，您別朝著我生氣啊。」

可我想起王庶人那張漂亮臉蛋，確實做不出指著她罵的樣子，隻能對著小福子生氣了。

這事兒就提了這麼一次，我否了之後就這也沒人提了。誰料過了年，開了春，一日突然有人來傳話，要了一桌子含蔥量爆表的菜。我腦子裡第一個蹦跶出來的就是王庶人，因為除了她沒人會嗜蔥如命，哪怕身在困境，也不忘花銀子買蔥。

可一個庶人，哪裡有這個本事呢？我想不明白，和小徒弟一塊累了個半S，才準備好足量的蔥。許久沒有這樣忙了，晚間的時候才想起來小福子今日竟然沒過來，讓小徒弟去問才知道，王庶人搖身一變成了麗妃。

宮裡起起伏伏很正常，但像王庶人這樣跌得這麼慘還能爬這麼高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難免好奇多問了幾句，這一天的時間都發生什麼了，怎麼就突然翻了身？

小徒弟道：「福公公說了，是陛下不小心跌入錦賢閣附近的錦鯉池，麗妃娘娘一馬當先不顧池水寒涼，『撲通』一聲就跳了進去，救了陛下，陛下當場就封了她麗妃。」

這短短幾句話，漏洞百出，我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錦賢閣平日裡都是宮門緊閉，錦鯉池除非在錦賢閣裡，否則麗妃怎麼能看得見？就算她雙眼能透牆而視，那總不能人也會穿牆吧。再說了，皇帝身邊那些人都是傻的嗎？皇帝掉水裡，他們不第一時間下去救，是覺得脖子上頂著的東西有點多餘，想輕快輕快嗎？

不過，當著小徒弟的面，我也沒多說。她也是聽小福子說的，小福子整日在外頭跑腿，保不住是聽誰說的，以訛傳訛。

見我這副模樣，小徒弟道：「姐姐不信？」

她素來是叫姐姐的，我覺得這樣顯得年輕，主要是叫師傅不流行。

我點了點頭，她道：「我也覺得奇怪，但主子們的事，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呢？」

我摸摸她的頭，傻孩子，別人與我們無關，但麗妃和我們息息相關。她得勢，我們就會累成狗；她失勢，我們才會發財。隻是這話說出來，太不道德，我才沒直說。不過，用不了幾天，小徒弟自己也能悟出這個道理。

10

御膳房裡彌漫著散去的蔥味，小徒弟忙得腳不沾地，而我也切得飛快，能切出殘影來。切蔥，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活兒。因為，這不是切一兩根蔥的問題，而是一直切，蔥段、蔥絲，什麼都要切。

蔥爆羊肉，別人想要蔥提味，麗妃是要點羊肉提味，主要是想吃沾了羊肉味的蔥。同理，其他菜色也是如此。肉可以少，但蔥必須多，她似乎想把這大半年沒吃夠數的蔥全部補回來。

小徒弟直接累癱：「姐姐，麗妃娘娘是蔥變得嗎？」

我也雙目無神，胳膊疼得要S：「大概吧。」

「以後，不會每天都這樣吧？」

我點點頭，這就是我之前生不如S的日子啊，一睜眼就是洗蔥，最難熬的是冬天，那水是刺骨地涼，想用溫水是不可能的。洗完了就要切，切切切！

不但吃飯要蔥，點心也是，其他娘娘們喜歡蜜餞金棗、柿霜軟糖、木樨糕、櫻桃煎……麗妃呢，與眾不同，她喜歡蔥油小桃酥、蔥酥麻花、蔥香烤餅，還有香酥蔥花小油條，這僅僅是比較成功的點心，她還讓我們搗鼓過蔥花軟糖、香蔥糖蜜、蔥汁茶等等一系列聽起來就很黑暗的點心。

御廚們硬著頭皮一次次嘗試，而我則拼了命地準備蔥，那段日子我真是不敢回想。我掐著指頭算，距離我出宮還有好幾年，不知道我會不會先S在切蔥上。

但麗妃得寵，忙得腳不沾地還不是最可怕的。小福子找上門，猶豫著說起我們組團坑錢的日子，他糾結道：「如意姐姐，你說麗妃娘娘會不會報復我們啊？」

我遲鈍的腦子隨著他的話才想起來，我如今的大半身家竟然全是從麗妃手裡弄的。這樣不能怪我們啊，皇帝登基後，麗妃是第一個被打入冷宮的，誰知道她又是第一個從冷宮裡爬起來的。這樣的大起大落，她受得了，但我們這種小人物會慌啊！

那蔥我確實要了高價，誰讓一開始我心裡不舒坦呢？後來，後來就習慣了，不能怪我啊！

我也很糾結：「那怎麼辦？」

小福子是個有成算的，狠下心來：「要不我們拿著銀子去給麗妃娘娘請罪吧？」

我傻眼了，錢都到我口袋了，還要拿出去，不是要我的命嗎？可麗妃若是氣量小，真為了這些銀子要我的命怎麼辦？再萬一她早就忘了，我們一去又讓她想起那些窩囊日子，讓她起了滅口的心思怎麼辦？

麗妃美麗，但看她刨坑的架勢就知道她不是那種嬌滴滴的人，她是真有力氣把我腦袋擰下來的美人啊！

聽了我的顧慮，小福子也不說話了，我們面面相覷，想不出一個法子。

11

糾結了三日，我還是決定去！

本來就累得要S，在因為這事兒鬧得心神不寧，橫豎是S在麗妃手裡，還是早S早超生吧。

小福子大驚失色，連連擺手婉拒：「姐姐，我可不像你，有這個心思。拋去麗妃娘娘的事，我日子還過得去。」

我嘟著嘴：「那我自己去好了。」

他咬咬牙，攔住我：「麗妃娘娘見了你，想起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