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7

 

秦墨沒有再攔我。

 

他痛苦的捂著頭，像失了力氣的遊魂，隻能眼睜睜看著我離去。

 

我留下一個隨侍催促他籤下和離書，便回了轉輪司。

 

可第二日，那隨侍便告訴我，和離書被秦墨撕毀了。

 

在我離開後，他變得日漸瘋魔，把自己關在房內誰也不見。

 

似乎是想找回那些丟失的記憶。

 

我沒有過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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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記起，自然會迫不及待的籤下和離書，反倒省了我許多功夫。

 

可不知是何緣由，他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

 

很快，他就再度出現在我面前。

 

這一次，他像是接受了自己曾負了我的事實，眉宇間滿是痛苦。

 

可他也不願就此放棄，嘶啞著嗓音問我：“阿蓁，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我不能接受和你是這樣的結局。”

 

“在我的規劃裡，我們應該白頭偕老，永生永世的在一起。”

 

說到最後，他紅了眼眶，喉嚨哽咽著。

 

“阿蓁，我不能沒有你。”

 

“我知道你現在不會信我，可我真的愛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割舍。”

 

我平靜的望著他。

 

“我相信現在的你是真的愛我。”

 

畢竟他的記憶，回到了我們成親時，他最愛我的時候。

 

即便隻是看著他的眼睛，我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熱烈與赤忱。

 

以往的我會因這份熱烈赤忱而沉醉，可對如今的我來說，卻不亞於穿腸毒藥。

 

秦墨卻誤會了這句話的意思，聽到我的話後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想要觸碰我。

 

“我就知道，阿蓁，你還是在乎我的。”

 

我無聲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

 

“可現在的我，不愛你了。”

 

秦墨惶然瞪大眼，似是被這句話傷得不輕。

 

他身形踉跄著，幾乎站立不穩。

 

一直隱在暗處偷偷跟著他的沈萋萋及時的跑出來扶住他，淚眼婆娑道。

 

“閻君，你與她早已陌路。”

 

“能陪在你身邊的人隻有我了，你便回頭看看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都在等你啊。”

 

她說得深情款款，可現在的秦墨，顯然並不需要她的這份深情。

 

他一把甩開她，像碰上了什麼髒東西一般拍打著被她觸碰過的袖炮。

 

“本君就算如今與阿蓁生了嫌隙，也決計不會接受你！”

 

沈萋萋悲痛欲絕，抱著懷裡的孩子哭訴。

 

“閻君，你可以不要我，可連你的孩子，難道你也不要了嗎？”

 

“你將我們趕出閻羅殿，可有想過我們母子怎麼活？”

 

她見秦墨仍是毫無動容的神色，狠了狠心，居然將那襁褓中的嬰兒舉至頭頂，決然道。

 

“既如此，那我便先S了這孩子，再去自S好了！”

 

眼見沈萋萋當真要放手，秦墨臉色一變，到底還是攔下了她。

 

沈萋萋趁機撲進他懷裡，哀哀哭泣著，一雙淚眼卻朝我看過來，帶著徹骨的恨意。

 

或許是這樣的感覺太過熟悉，秦墨抱著那孩子，竟也沒有推開沈萋萋。

 

我平靜的看著這出大戲，突然笑了一聲。

 

“當初你第一次同她有了首尾，應該也是此種情境吧。”

 

不過幾滴眼淚，幾句訴苦，便讓他軟了心腸。

 

看來即便是失了憶，他對沈萋萋的柔情也可見一斑。

 

秦墨接觸到我冰冷的視線，身形猛的一顫，揮袖將她甩開，連孩子也被他丟了回去。

 

“你要S便S，但別S在我面前，平白髒了我的路！”

 

這話實在過於刻薄，即便是沈萋萋也被刺激得紅了眼眶，艱難的喘著氣，半晌說不出話。

 

我淡淡的看著他們狗咬狗，心中卻並無多少快意。

 

身邊隨侍看了看時辰，提醒我道：“王女，該去看小公子了。”

 

我點點頭，準備離開。

 

秦墨也聽到了這句話，很快便猜了出來。

 

“小公子……阿蓁，是指我們的孩子嗎？”

 

我剛欲離開的腳步一頓，心中被強壓的恨意因著他這幅無知無覺的模樣，開始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

 

“是。”

 

我冷冷的吐出一個字。

 

秦墨眼底閃過一抹喜意，躊躇的看著我：“我能一起去看看他嗎？”

 

他眼裡滿是期盼，似是覺得有了孩子，我們便還有一絲牽絆，還會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可他不知道，這一絲牽絆，也早就被他斬得一幹二淨了。

 

我沉默半晌，勾起抹冷冷的笑。

 

“好啊。”

 

“你便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沈萋萋明顯想阻攔，可秦墨連日來對她的惡劣態度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她眼裡露出畏懼神色，最後還是咬牙跟了上來。

 

秦墨沒有理她，甚至隱隱有些愉悅。

 

“阿蓁，我沒想到我們竟然有了孩子。”

 

“也不知他是長得像你還是像我，不過最好是像你，我便負責教導他好了。”

 

“他如今幾歲了，可會說話？”

 

他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一如幾百年前那樣，對與我相關的一切都有著美好的憧憬。

 

直到他看到那座立在冥河盡頭的墳，聲音才戛然而止。

 

“吾兒……楚洛之墓？”

 

8

 

秦墨嗓音顫抖，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阿蓁，這是什麼？”

 

我心中泛起血肉撕裂的痛，面上卻笑意吟吟。

 

“是我們孩子的墓啊，你看不見嗎？”

 

“原本叫秦洛，可我料想他也不會要你這個父親，便在他S後，替他改成了楚洛這個名字。”

 

“也能就此擺脫你這個薄情寡義的父親，難道不好嗎？”

 

秦墨眼中隱隱泛起淚光，顫抖著上前，想要摸摸眼前他孩子的墓碑。

 

我卻隻覺莫名。

 

當初洛兒S去，他從未表現什麼悲傷難過之態。

 

如今失憶後，他連洛兒的存在都剛剛知曉，卻莫名在乎起來。

 

我冷眼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半晌，冷聲道：“別在洛兒墳前哭，平白髒了他輪回的路。”

 

秦墨的手就這樣生生定在半空，再無法向前半分。

 

可他也知道，地府之人S後魂歸虛無，永無輪回之日。

 

我們的孩子，早就S得徹徹底底。

 

我說這些話，不過是在告訴他，洛兒生前有多厭惡他這個父親。

 

空氣靜默半晌，秦墨嘶啞的聲音響起。

 

“我們的孩子，為何會S？”

 

隨侍很快將沈萋萋扔到他面前。

 

我勾起抹嘲弄的笑，指著沈萋萋開口：“你不是不願和離嗎？那你S了他們，如何？”

 

“她害S了我們的孩子，隻要你替我們的孩子報了仇，我便不與你和離。”

 

一柄長劍被丟到秦墨面前。

 

秦墨面色怔然，許久才撿起那把劍，朝著沈萋萋走去。

 

沈萋萋抱著孩子害怕的後退著，臉上滿是淚水。

 

“不要S我，閻君，我沒有害他！”

 

“我那日隻是路過，是那孩子說我勾引了你，叫喊著要給他母親出氣才失足落入冥河。”

 

“我想去救他，卻被他一同拉入水中，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也會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喪命……”

 

秦墨頓了頓，臉上閃過痛苦與糾結，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扔了劍，哽咽道。

 

“對不起，阿蓁，我做不到。”

 

我有些失望，卻並不難過。

 

當初沈萋萋和洛兒同時落水，他選擇了去救沈萋萋，如今亦是如此。

 

早在得知洛兒S去的真相時，我便對他沒了任何期盼。

 

秦墨迎著我失望的目光，身形踉跄幾下，捂著頭痛苦的跌到了地上，不斷翻滾著。

 

慘痛的嚎叫聲響徹了整個地府，很久之後才平息下來。

 

再抬起頭時，秦墨眼中已是猩紅一片，裡面的情緒更是發生了鋪天蓋地的變化。

 

巨大的悲痛之下，他終於想起來了。

 

我撿起地上的劍，走到沈萋萋面前。

 

秦墨伸出手想要阻攔，卻不敢。

 

我將沈萋萋勾結惡鬼害S洛兒的證據扔到他面前，如願看到秦墨驚愕憤怒的表情。

 

甚至那些惡鬼，都是沈萋萋在凡間的家人，承諾隻要幫她坐上閻君夫人之位，便可助他們脫離地獄投生好人家。

 

秦墨喘著粗氣，一巴掌扇在沈萋萋臉上：“賤人！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洛兒是我的孩子，你怎麼敢！”

 

沈萋萋驚恐的搖著頭：“我沒有，閻君，我真的隻是路過！”

 

9

 

可如今的秦墨，已沒有當初那般容易哄騙。

 

他對著沈萋萋又踢又踹，很快就把沈萋萋踢得奄奄一息。

 

她懷裡的孩子也受到了驚嚇，發出刺耳的哭喊聲。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秦墨終於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向我，臉色是從未有過的灰敗。

 

他想說些什麼，卻隻能喃喃著不停跟我道歉：“對不起，阿蓁，對不起……是我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因此害S了洛兒，還弄丟了你……”

 

他表現得這樣卑微，滿臉的愧疚悔恨。

 

可我心中卻沒有絲毫波動。

 

反倒是沈萋萋看到他這副模樣，突然發出冷嘲的大笑。

 

“秦墨，你現在裝什麼深情無辜！”

 

“當初是你選擇了先救我！才會讓她的孩子慘S，你現在憑什麼來怪我！”

 

秦墨惱羞成怒的瞪向她：“閉嘴！若不是你如今有了孩子，我現在就會S了你！”

 

沈萋萋不屑的嗤笑一聲，轉而看向我，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

 

“楚蓁，你還不知道吧，當初你懷孕時他來人間歷劫，本隻有一世劫難，可他卻動了心，非要拉著我輪回一世又一世，隻為跟我在人間有個好結果！”

 

“可惜啊，他不知道我本就是惡魂轉世，無論輪回幾次都是早夭橫S之命。”

 

“他卻因此對我有了愧疚，將我留在地府，可若不是他對我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偏愛，我一介凡人，怎會有膽子與你作對，甚至去害你的孩子？”

 

“所以楚蓁，你們落到如今境地，不能怪我，隻能怪你從一開始便愛錯了人！”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神情惶然的秦墨。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真相。

 

在我懷孕生子之時，他在忙著跟另一個女人在人世糾纏不清，甚至將她肆無忌憚的帶到我面前。

 

害S我的孩子，粉碎我以為我所擁有的、美好的一切。

 

秦墨在我冷厲的注視下，臉色越發灰敗。

 

他跪在我面前，苦澀的開口。

 

“對不起阿蓁，那時我被歷劫時執念所影響，鬼迷心竅做了這等事……”

 

“我知道你不會再原諒我，可我還是想說，我愛的始終是你……”

 

“之後我會履行對你的承諾，如若負你，墮入輪回，不得好S……”

 

他哀切的看著，嘴裡吐出情真意切的懺悔。

 

我卻再不想看他，轉身離去。

 

沒過幾天，我便聽說他自請卸去了閻君的神位，隻留下一封籤好字的和離書，便自毀肉身，魂魄投入畜生道。

 

此後永生永世都會淪為畜生，在人間輪回一世又一世。

 

而與他一起的，還有沈萋萋與他們的孩子。

 

果然不論何時，他對他身邊的人，都是一樣狠辣無情。

 

我沒有多去關注，每日除了執掌輪轉司，便是守在洛兒的墳前。

 

直到有一日，我在他的墓碑旁，看見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

 

地府之中寸草不生，卻有這樣一朵花盛開在我眼前。

 

我捂著唇，無聲無息的落了淚。

 

我知道，是我的洛兒放心不下我，回來陪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