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小時。

 

目的地。

法國巴黎。

 

14

 

陸嶼駕車駛離海島的時候，其實心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尤其是煙花聲一聲一聲響在耳邊。

 

他偏過頭越過車窗玻璃看向沈茉時。

 

這種慌亂達到了頂峰。

 

他想下車，想衝過去抱住沈茉，把茉莉花鑽戒戴在他從小就喜歡的女孩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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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和她幸福相攜到老。

 

可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林莉莉。

 

她語氣害怕：「阿嶼，你在哪兒……你快來救我，沒有你我不行的……」

 

他還是咬牙。

 

踩下油門，飛快地奔向林莉莉。

 

莉莉她年紀還小。

 

遇到事情害怕很正常，而沈茉早就長成了獨當一面的樣子。

 

不需要他多操心。

 

說實話，見到林莉莉第一面。

 

他真的晃了神。

 

茉莉香氣靠近的那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又見到了十七歲的那個沈茉。

 

十九歲的林莉莉。

 

比二十七歲的沈茉更像十七歲的沈茉。

 

「阿嶼，你來了——」

 

林莉莉哭著撲進陸嶼懷裡。

 

陸嶼發現事實根本不是如林莉莉說的那樣，她並沒有遭遇什麼危險。

 

本來的確是生氣的。

 

可林莉莉抬起頭來，哭得梨花帶雨，白裙被夏風吹得裙擺微微飄揚。

 

正是茉莉花開的季節。

 

剛剛下過一場雨，雨後的茉莉香味更加甜美。

 

最終陸嶼也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林莉莉接到了車上。

 

他輕聲哄著，輕拍她的後背。

 

「不怕了，我在呢。」

 

雨天淋湿白裙，少女曲線若隱若現，車內溫度不斷升騰。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靠近的。

 

唇齒交纏，呼吸熾熱。

 

陸嶼本來還殘存了幾分理智：「阿茉，阿茉要生氣了……我說了不會再見你的……」

 

可林莉莉滾燙的淚珠落到他手上時。

 

「可我愛你啊，阿嶼。我好痛苦……我愛你愛得好痛苦……」

 

他也沒辦法保持冷靜了。

 

車身微微搖晃。

 

意亂情迷。

 

「阿茉……」

 

陸嶼恍恍惚惚好像見到白光一閃。

 

抬頭卻發現很多學生圍在了他車子旁，正拿著手機邊拍邊竊竊私語。

 

「還真是他們啊。」

 

「校園牆上說的都是真的？我去，真是工商管理系的系花……」

 

「我還有她朋友圈呢，前段時間她還說是跟男朋友出國玩，Live 圖裡還聽到她男朋友求婚的聲音。真沒想到是小三啊……」

 

「欸？這不是陸嶼學長的車嗎？我和他是一個師門的，我還見過他女朋友呢！特漂亮特冷靜幹練。我擦，這麼好的女朋友他都不珍惜！嘖嘖，男的真賤啊。」

 

陸嶼感覺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安撫受驚的林莉莉，又是怎麼下車詢問這些學生發生了什麼事。

 

隻記得自己在母校表白牆看到了他與林莉莉出軌的來龍去脈。

 

錄音、視頻齊全。

 

文字簡潔有力。

 

完全是二十七歲的沈茉的風格。

 

「阿茉……」

 

轟的一聲，手機落地。

 

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冷下來，凝結成了冰。

 

他著急忙慌地把林莉莉拽出車，超速行駛，驅車夜行一小時終於回到了海島。

 

可煙花早就燃盡了。

 

電話打不通。

 

「阿茉！阿茉！」

 

不會的，不會的。

 

他和阿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最愛自己了。

 

她隻是生氣了。

 

對。

 

隻是生氣了。

 

隻要他誠心哄哄她，她肯定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

 

畢竟那是沈茉啊。

 

世界上最好的。

 

最愛他的，沈茉啊。

 

哪怕有更好的工作機會，也會為了他留在國內的…….

 

突然間福至心靈。

 

陸嶼近乎慌張地打開手機查詢沈茉的航班信息。

 

可實在是太慌亂了。

 

手機沒拿穩，摔在地上，磕在海邊巖石上往下滑。

 

陸嶼毫不猶豫直接跳下去，崴傷腳也不在意，一瘸一拐地跑過去撿起手機。

 

可等看清消息，海風吹到身上。

 

陸嶼忽然覺得渾身涼了半截。

 

沈茉，的確有航班信息，已經值機了。

 

目的地，法國巴黎。

 

出發時間，一小時後。

 

夏季暴雨傾盆，陸嶼強忍住心髒的不適，超速闖紅燈往機場方向開。

 

一路上，他不斷地打電話。

 

沈茉卻沒有一點接電話的意思。

 

隻有一次，他換成了工作需要新注冊的號碼。

 

電話終於接通。

 

對面傳來了嘈雜聲音。

 

陸嶼急得大喊：「阿茉！你在哪兒？」

 

離機場隻剩下幾百米。

 

下雨路面湿滑，陸嶼拿著手機沒有注意，車胎打滑，打了幾彎後撞上了路邊的行道樹。

 

他應激。

 

心髒一陣刺痛。

 

路過的司機劈頭蓋臉罵他：「天S的，雨天晚上開這麼快，趕著去投胎啊？」

 

陸嶼卻馬上推開車門，一瘸一拐往機場方向跑。

 

聲音顫抖，期期艾艾地對著手機那頭近乎乞求地詢問。

 

「阿茉……你到底在哪兒，你別走……你別拋下我…….」

 

街道上已經積起了深深的水窪，雨水像石頭一樣在他身上砸得生疼。

 

耳邊卻響起的是嘈雜環境下的電子女音。

 

「即將達成飛往法國巴黎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請旅客迅速前往四號口……」

 

對面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陸嶼呆呆站在雨裡。

 

明明大雨傾盆，飛機卻沒有延誤。

 

這一次，就好像老天爺都在催著沈茉快走。

 

等回到家。

 

陸嶼突然驚奇地發現家裡好空。

 

對了。

 

因為要回海島旅遊，所以他們收拾了很多行李。

 

可他那時太興奮了。

 

以至於甚至沒有意識到。

 

沈茉收拾的行李其實遠遠超過了回海島旅遊要帶的份額。

 

他驚慌地推開家裡各個房間的門，發現所有屬於沈茉的東西全部都不見了，包括他送給沈茉的那些禮物。

 

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陸嶼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心裡有種像空洞一樣的感覺。

 

呼吸變得沉重，悲傷的潮水不斷湧向心髒，而他隻能無力地站著，任由這股潮水吞沒自己。

 

他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

 

那天商場偶遇，沈茉大包小包拎著的就是旅遊必需品了。

 

原來。

 

阿茉她。

 

那時就想好了要離開了。

 

15

 

落地巴黎，我緊鑼密鼓投入工作交接，暫時住在了同事為我租的臨時民宿裡。

 

終於，我找到一間漂亮的房子。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復古花紋繁復的家具上，微塵在空中靜靜漂浮，落在盛放的茉莉花上。

 

同事們帶著紅酒香檳祝賀我喬遷新居。

 

「Regarde, Mo, les meilleurs sont toujours à venir.（你看，沈茉，最好的總是在前方。）」

 

我向她們舉杯，抿了口香檳。

 

享受著巴黎盛夏溫暖的慵懶。

 

陸嶼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

 

我接過電話。

 

響起的聲音嘶啞而痛苦：「阿茉……別掛電話。求求你。」

 

我有點驚訝。

 

畢竟，我早就換了手機號碼，也叮囑朋友同事不要把我的聯系方式透露給不相幹的人。

 

「阿茉。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我和林莉莉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梳理出的那個帖子並沒有還原真相。

 

「我不知道她發了那樣一條朋友圈！那天在日本她說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止幫我試戒指，也可以幫我試試求婚。你知道的，她和你有三分相像，我就想和她排練一下求婚才會被她拍下那樣的照片！

 

「阿茉，你不能就這樣自顧自地，放棄了我……這樣對我，並不公平。」

 

雖然克制了。

 

但感覺到他的痛苦從每個字的沙啞哭意中湧出。

 

見我沉默。

 

陸嶼繼續說：「我們明明很小的時候。就和對方承諾了，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會離開對方，不是嗎？」

 

我終於笑了一聲。

 

陸嶼的聲音不可抑制地慌張起來。

 

「阿茉！你笑什麼？」

 

我向擔憂地詢問我有沒有事的同事擺擺手。

 

「Ça va。（沒事。）」

 

我看著落地窗倒映出自己的臉，眼睛中的冷意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

 

我以為我還會難過。

 

可好像陸嶼早就把我僅存的愛意消耗殆盡了。

 

其實陸嶼根本沒有那麼好，隻不過在我的回憶裡拿過滿分，是我的愛讓他閃閃發光。

 

如今光芒退卻。

 

我突然發現這個人如此普通，又如此卑劣。

 

我輕輕吐出口氣。

 

「陸嶼。我本來想恨你的。但想想，恨你也無非是繼續浪費時間。

 

「和你認識二十年，在一起五年，是我倒霉。

 

「我現在隻覺得惡心。陸嶼，從我的世界裡滾出去。

 

「滾快點。」

 

16

 

我在巴黎工作蒸蒸日上，日日名利場穿行。

 

LVMH 的對接人很欣賞我。

 

她笑著調侃我應該開創一個自己的品牌。

 

「Mo，Tu es aussi belle et envoûtante qu'un jasmin. Tu seras adorée par les gens.（你就像一朵茉莉。人們會愛上你的。）」

 

我點頭與她告別。

 

路燈下，巴黎街道依舊熱鬧。

 

塞納河上遊船的燈光閃爍，映照在河面上，仿佛無數顆星辰掉落人間。

 

小提琴的旋律在遠處響起。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陸嶼。

 

他懷裡一捧茉莉，身形很瘦削。

 

我發在校園牆和朋友圈的帖子把他和林莉莉的事公之於眾後。

 

林莉莉受不了壓力，退學後住進了陸嶼家。

 

可卻被她的父親找上門來。

 

狠狠打了陸嶼一通。

 

他一邊打一邊狠聲痛罵：「你怎麼敢這麼對我的莉莉！她才十九歲啊！你賤得流水了才會對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下手！」

 

打完後，他拉著林莉莉回家。

 

林莉莉卻S活不願意走。

 

她抱著陸嶼SS不撒手。

 

「我和阿嶼是真心相愛的啊！」

 

有鄰居把這出鬧劇拍成視頻上傳到網絡上，萬能的網友梳理清楚來龍去脈，甚至扒出了林莉莉之前的微博號，輿論不斷發酵。

 

網友對林莉莉和陸嶼大肆討伐。

 

很快，陸嶼的工作也受到影響，公司體面地給了他停工留職處理，變相開除。

 

陸嶼在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

 

落拓得像久經風霜。

 

身影在黑色大衣裡越發顯得消瘦，眼眶微微陷下去，曾經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眉眼如今也失去了光彩。

 

「阿茉……」

 

我轉身就走。

 

陸嶼追上來，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腕，又受驚般放開。

 

「阿茉，你……你別生氣。我隻是……想見你。」

 

我退後兩步。

 

警惕地看著他。

 

「現在見到了。你可以走了。」

 

陸嶼張了張嘴：「阿茉……我知道你在生氣。我不會放棄的。我可以一直道歉，直到哄好你為止。

 

「如果你不再喜歡我，我會重新追你一次。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阿茉。」

 

他眼中有著絕望的希冀。

 

我握著手機的手收緊，皺眉開口。

 

「陸嶼。在你眼裡，我是傻子嗎？」

 

陸嶼眼中的光仿佛被我的話擊碎，他幾乎是控制不住地捂著心口踉跄了一步。

 

我沒有像以前一樣擔心地往前。

 

隻是又後退了一步。

 

「陸嶼。我今年二十七歲，不是十七歲，沒空陪你演這些痴男怨女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