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他想開了
第2章
可憐我文不成武不就,坐在那張太師椅上隻覺得屁股生了芒刺,昏頭轉向地被考校一通之乎者也、孔孟子曰,問得膽汁都發了苦。
沈太傅的笑臉越問越僵,抓著折扇的手越握越緊,就在我疑心他會像國子監的夫子一樣叫我去罰站兩個時辰時,沈婉的陪嫁丫鬟在外邊輕輕叩了叩門。
“老爺,姑太太說該叫姑爺去看看小、姑奶奶的閨房了。”
我如蒙大赦地站起身來,匆匆對沈太傅作揖:“嶽父見諒,小婿告退。”
懷著劫後餘生的心情一路跟著丫鬟到了沈婉出嫁前所居的東跨院。
入目是一方種滿了菱角的小池塘,旁邊幾塊翻過土的地裡種著些我不認得的綠葉。
怎麼看著像個農家小院?
沈婉坐在廊下,手裡照樣捧著一本書。見我苦著臉進門,不懷好意地轉了轉眼睛:“看來世子爺同我父親討教得很是投入呢,連時辰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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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她,冷哼一聲,自顧自去推門。她還在我身後嘖嘖感嘆。
“早知該叫丫頭給世子爺也多帶一套衣裳,背心汗湿成這樣,可別著涼了。”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果然還是那個討人厭的沈婉!
我幾步走進房間,假裝聽不見她說話。
兩世為人,還是第一次進沈婉的閨房。幾乎沒有華麗陳設,案上倒擺著幾個泥偶面人,發黃的草編,還有一些木頭模子,全是街上幾文錢一個的小玩意。
從院子和房間的布置來看,沈婉像是那些嬌滴滴的名門貴女裡的異類。
來不及仔細琢磨這點疑惑,沈老頭就在回門宴上借酒裝瘋,哭著說可憐女兒嫁了個文盲!
我撸起袖子同他拼酒,竟被他灌得翻倒在椅子下,連怎麼回國公府的都不知道。
我早該知道沈家這對父女就沒一個省油的燈!
6
三個月一晃而過,很快便要入夏。除了晚上睡在同一間房裡,我們兩個仍舊如同前世一般,過著毫不相幹的生活。
但沈婉似乎藏著什麼秘密。
有一次,我在房間裡聞到了一股柴火味,沈婉卻說是鋪子裡的掌櫃來交賬本,急忙叫丫頭去點了香。
可是......府裡什麼時候開了燒肉鋪子?
我同宋三嘀咕這件事,他嘬著嘴逗他新得的綠芙蓉鳥,忙裡偷闲回道:“好奇你就趁她不在自己翻翻唄。”
雖然不體面,但是個令人心動的建議。
沒幾天沈婉出門去赴手帕交的賞花宴,我找了個借口躺在房裡,趁下人不注意,悄悄在臥房裡摸索。
自從分床睡,我們的衣櫃也都分了兩個。
沈婉的櫃子打開便是深深淺淺的竹香,我見她的衣裳放得齊整,擔心弄亂了被發現,隻得換個地方。
摸到床邊時,腳尖踢倒了一個箱子,從裡頭滾落出來一套男人的衣冠。
日影西斜的時候沈婉回了院子。
大概喝了點酒,臉頰上暈著兩團酡紅。
她身邊那性格跳脫的丫頭滿臉氣憤,跟她小聲說著什麼。
我將手裡的衣裳放在桌上,盡量心平氣和地笑了笑:“世子夫人可有什麼想說的?”
沈婉的目光落在那套青色的袍服上,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很是復雜,驚訝,猶豫,緊張,最終卻隻是微低了頭,沉默不語。
說不上是鬱悶還是失望的情緒頂在心口,分明已經做出了與前世不同的選擇,為什麼又出現了同樣的場景?
“那個人是誰?”
還是那個,她受盡冷眼和斥責也不肯說出來的人嗎?
沈婉聽出我話裡的意思,愣了片刻,微微一哂。
“這是我的衣裳。”
一直堵在心裡的疑惑猝不及防地解開。
沈婉展開桌上的衣袍,手指輕輕撫過其上的松竹暗紋:“說來世子爺或許不信,沈婉也是有表字的。”
“蘭庭。”
不同於時下女子常用的小字嬌、卿、柔,高情遠致、大雅君子,謂之蘭庭。
沈婉見我驚訝的表情,了然地笑了笑。
“與其他女子相比,我幸運得多,有個不拘世俗,將我充作男兒教養的父親,未嫁之時,沈婉也常去坊市裡遊玩。”
她不再對我低眉冷眼,坦然將自己掩藏的秘密擺在我面前。我摸了摸胸口,不知何時,已經沒有先前的那種煩悶。
“那什麼......你今日去趙家玩得還開心?”
見我生硬地轉開話題,沈婉也好心放過,將抖開的衣裳疊起,波瀾不驚地回道:“還好,總歸就是飲茶看戲聊天,張家長李家短的。”
“才不是呢!”一直站在旁邊屏息裝隱形的小丫頭忽然憤憤抱怨:“世子爺您不知道,有些人當面對小、夫人親熱巴結,背地裡就嚼舌!”
“茯苓!”沈婉斷喝一聲,素來溫和的眼睛裡多了幾分嚴厲。
“兇她做什麼,讓本世子聽聽,夫人又想瞞我什麼?”
小丫頭眼睛一亮,立刻在沈婉再次出聲之前把今天的事全部說了。
“王少府家的少夫人說小姐沒有主動給您納妾不夠賢良......永寧伯府五少夫人說小姐成親後總是一個人出門,怕是夫妻不睦......”
“嗤。”我無語地搓了把臉,又看了一眼啞然的沈婉。
“一群長舌婦人罷了,王家的當年不是不許夫君納妾、鬧得滿京裡都看笑話?永寧伯府的安老五上個月還偷偷摸摸藏了個外室在杏花巷,她不知道吧?”
見她吃驚得微微睜大眼睛,我越發得意,把丫頭點名那幾家的破事抖了個七七八八。
沈婉倒也沒打斷我,撐著臉頰聽完,方才噙著淡淡的笑意開口:“世子爺......該不會是在安慰我吧?”
我沒有,我不是,你別瞎說啊!
我見了鬼似的瞪著她,她的語氣倒十分認真:“我是真的不在意旁人如何說。我隻管做我該做的事,但求問心無愧。”
“再說,鎮國公府名門勳貴,娘娘執掌鳳印,公爹是朝廷柱石,婆母溫和慈愛,夫君雖非兩情相悅,也是尊重真誠。於我的性格而言,已是極好的一門親事了。”
原來,我在她心裡也可以是這樣......
我發了會呆,恍惚覺得她的臉慢慢脫去那層枷鎖,變成清麗靈動的模樣,一時心中似打翻了油醋瓶,五味雜陳。
眼眶有些幹澀,我轉臉咳嗽一聲:“不錯,沒給謝家丟臉,去把你的行頭換上,帶你逛夜市去。”
7
皇後娘娘千秋將至,京城裡解了兩市宵禁,熱鬧得很。街上的燈連成一條錦帶,仰頭看去時連夜空都映如白晝。
沈婉走在我身邊,一身青色的文士袍被她穿得翩翩臨風,原本對女子來說顯得濃黑的眉毛,也變得恰好適合。
剛妝好出來時,我幾乎要不認得她。
她應該極少在晚上溜出來,對京城的夜市很是新鮮。
我一眼不注意,她就蹿過了三四個攤子。
眼下又湊在一處攤位前看熱鬧,眼睛裡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那攤是一家彈石珠的。珠盤上有五條道,對應著不同的彩籤,撥動下面的竹篾機關彈出石珠,落入哪條道就能取哪條道上的彩頭。
沈婉試玩,石珠落入了寫著玉佩的道。
交了十文錢正式開始後,燈火輝煌的夜市開始對沈婉展露出黑暗的一面。
她花了大半個時辰,都沒能再投進任何一次。
直到她花完了荷包裡的半吊錢,我終於憋不住笑聲,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說——沈兄,要不要我來幫幫你?”
沈兄回頭看我,氣憤又挫敗,恨恨地站起身來讓出位置。
“兄弟想要哪件彩頭?”
“還能自己選?你別太自信了。”沈婉將信將疑地指了指玉佩的籤文。
“瞧好了,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技術。”
找準角度,石珠彈出,恰好落入了下方的玉佩籤道裡。
我對沈婉挑了挑眉,果然換來她不服的表情。
而後我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指哪打哪,給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玩得攤主哭喪著臉把兜裡的銀兩全部掏出來,連帶幾枚散碎的銅板,也一並放到我手裡,耷拉著眉毛哀求:“我的謝大爺,您給小的一條活路吧,今晚上的都在這了!”
“世子爺精通玩樂,沈婉佩服。”沈婉拽著我走到一處安靜些的地方,雙手環在胸前同我算賬:“所以你認識那攤主?你們一起戲弄我?”
“可不敢冤枉良民啊,誰同那老騙子同流合汙!那玩意有玄機在裡頭,做些小動作就能改變珠子的方向......我曾經抓了現行要拉他見官,他不敢在我面前玩花樣而已。”
“坊市裡的學問可多得很,你以後出來多了就知道了。”
我順口說了句,她卻愣怔了片刻,輕聲問:“以後......也可以嗎?”
她的眼睛熠熠閃光,充滿了渴望,像瞭望籠外天空的小鳥。
“有何不可?”
現在的她,渾身上下充滿讓人看了心情都會變好的愉悅,是我未曾見過的模樣。
沈婉抬起臉看我,橋下的河水將粼粼的波光投在她的臉頰上,襯得笑容愈發明亮:“多謝世子爺。”
心口忽然悶悶跳了一下,我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胸口。
大約是受涼了,臉有些燙。
一回生二回熟,時間長了,我們再出去她也隻有偶爾才換裝。
如今,沈婉連花宴也去得少了。
聽小丫頭說,那些無處說嘴的婦人們恨得眼睛都紅了。
我母親倒開心得很,赴宴回來見著我們去請安,一手拉一個和風細雨地囑咐安全。
“母親,明日咱家莊子上要收蓮子,母親去散散心?”
母親看了一眼沈婉,臉上的笑容越發和藹:“我的兒,為娘打理家務隻恨不能一個變兩個,哪裡還有空去玩喲!”
“今兒天氣好,你們年輕人多去外面走動走動!”
沈婉乖巧地點點頭:“那回來的時候給母親帶我們親手摘的蓮子。”
為她這句話,我也被迫扎起袍子蹲進木盆裡,笨拙地劃著木盆摘蓮蓬,濺了滿身水不說,又被蓮梗扎了手,還差點翻船!
沈婉坐在另一個木盆裡,劃水、採蓮、轉彎,熟稔得同莊子上的婦人一樣。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蓮葉落在她身上,藕荷色的衣裙被風揚起,似一朵娉婷的菡萏。
我發了會楞,在她轉身的時候慌忙垂下眼睛。
不知為什麼,心忽然跳得很快。
8
未時末,我們啟程返回,才出莊子不遠就遇見了一對夫妻。
那婦人很是虛弱,像隻大號麻袋一樣掛在男人手臂上,卻執著地不肯放手。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大包袱,裡頭有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
“她爹,求求你!別扔了三丫......她才二十天,離了娘的奶水要怎麼活,求你了,我給你磕頭!”
她的鞋子在地上犁出一條淺溝,卻阻攔不住丈夫罵罵咧咧地向前走:“臭婆娘,生不出帶把的還敢哭,娘說得沒錯,就是你成日裡哭喪個臉,才把俺兒子嚇得不敢來!”
我和沈婉對視一眼,趕緊要莊戶停車,正聽見那婦人一聲悽慘的嚎叫,竟是那漢子給了她一腳!
婦人滾在地上,頭上磕了棗大的口子,流出來的血和著灰掛了滿臉。她卻來不及擦,摳著地又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追男人。
“畜生!”心頭火氣上湧,我抓著莊戶道:“去把那畜生攔住!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把裡正和村老都給本世子叫來!”
那漢子看著兇,在我面前卻一骨碌跪下討好:“不知貴人老爺駕到......”
說話間那婦人已經趕上來,從他懷裡抱走孩子,轉身跪下對著馬車磕頭,一聲謝謝,一聲悶響。
沈婉出了車廂,到我身邊將她扶起來,掏出手帕擦去她臉上的血漬:“別哭了,當心身子。”
“夫人,您的衣裳......”婦人看著沈婉精致的衣裙上沾滿了灰泥,嗫嚅著道歉。
“不妨事。”沈婉替她按住額頭,回頭看我:“世子爺,既然撞上了這事,我們給些銀兩,使她去包扎吧。”
我點點頭,掏出荷包,也沒細數,一把塞進婦人的手裡。
沈婉卻拿回荷包,隻取出兩個銀锞子給婦人,又看了一眼那男人,對我搖了搖頭。
那漢子的眼睛盯著被婦人收進袖子裡的銀子,又看著沈婉的臉,表情貪婪又猥瑣。
我踹他一腳,冷聲警告:“管好你的狗眼!再讓我抓到,你隻在牢裡蹲到S。本世子說到做到!”
那漢子連聲應了,指天發誓會痛改前非,拽著他媳婦走了。
我叫沈婉上車,卻見她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好半晌才嘆了口氣:“世子爺,派人留心吧,說不得我們要救幾條命呢。”
她發了會呆,慢慢走上馬車,臉上帶著一點久遠的苦澀和難過。
“十二年前,江南發大水,父親受命賑災,我那會才五歲,見過無數同我一般大的小女孩,插著草標像貨物一樣擺在街上,隻為給父母兄弟換一碗米糧......還有些更小的,沒法做活,就被扔在水溝破廟裡......”
她說不下去了,喉嚨裡盡是哽咽,一滴淚水從低垂的臉上落下來,在裙子上暈開一團。
我看著她,終於明白了,沈婉與那些嬌滴滴的貴女貴婦是完全不同的。
她不生於高堂暖閣,而生於山川郊野。
因為經歷過風雨,更知風來處天寬地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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