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我知道，那是刻在他心上的記憶，看不到還好，一旦見到了，就會抓心撓肺。

說到底，充滿夢幻色彩的歐式裝修，那種甜甜的小公主風，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家，而是他想給齊玥的。

 

9

 

我煩躁地扔下筷子，直接進臥室拖出床下的兩個箱子。

 

溫宇華衝進來攔我，使勁地將我攬在懷裡，灼熱的氣息吹在我耳邊：「別走，求你了，嘉嘉，你別走。」

 

「你是個好妻子，我真的想和你好好過下去。」

 

我微微一愣。

 

在這一刻之前，我從未覺得「好妻子」這個詞如此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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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像是在狠狠打我的臉。

 

我善解人意，一切以他的事業和前途為重。

 

他喜好節儉，不喜歡外食，我便為他研究廚藝，料理家務，將家裡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如今想起來，他心裡的好妻子和好保姆，好佣人又有什麼區別！

 

他舍不下齊玥，正如他舍不下年少時期最熾熱的愛。

 

他也放不下我，因為他也需要一個安穩踏實的後盾。

 

他已經三十多歲，不再年輕。

 

他會老，也會逐漸變得現實。

 

所以，一切不過是他出於現實考慮的權宜之計罷了。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用盡全氣把他推開，吃力地拖著兩個箱子往外走。

 

他追上來，最終沒敢再碰我，隻是說：「外面天黑了，你帶著這麼大的箱子不安全，你留下，我走，我去公司將就一晚。」

 

像是怕我拒絕似的，他換上鞋匆匆走了，連圍裙都沒脫。

 

溫宇華一向沉穩，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慌亂。

 

10

 

除了兩大箱衣服，還有很多零七八碎的小物件要拿走。

 

想想就頭疼。

 

我不想再跟溫宇華碰面，上次回去拿書遇上了他，他甚至抱著我哭了一場。

 

他說一切都怪他，好心辦了壞事。

 

如果不張羅著裝修，就不會去咨詢，不會遇上齊玥，更不會有後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哦，這麼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他是因為遇上了齊玥才想裝修，還是因為想裝修才遇上了齊玥。

 

但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一直沒告訴他，齊玥「好心」給我的那個 U 盤裡，夾帶著不少私貨。

 

裡面有很多電子郵件的截圖。

 

這些電子信件曾一次次地帶著溫宇華的思念跨過大洋彼岸。

 

無數個深夜，他在電腦上敲下一行又一行飽含愛意的文字。

 

「原來，我一直都在騙自己，以為可以忘記你，但每次閉上眼睛，都是你。」

 

「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而我不願意將就。」

 

「我已經把所有的快樂都給了你，你離開了我，叫我以後怎麼再對別人笑？」

 

「我再也沒辦法像愛你一樣去愛別人。」

 

……

 

想起上一次溫宇華跟我努力地解釋剖白，看似是想撇清和齊玥的關系，但他卻不知道，感情是藏也藏不住的。

 

忘了是誰說過，愛和咳嗽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很輕的咳嗽。

 

哪怕是很小的愛。

 

我找一天起了個大早，在小區對面的早餐店吃了個早餐。

 

直到親眼看著溫宇華的車開走了，才回家繼續收拾。

 

結果收拾到一半兒，齊玥來了。

 

看到我，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不是鬧著要分家嗎？怎麼還在這？」

 

她戲謔地看著我：「怎麼？當慣了吸血蟲，舍不得溫宇華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你真的很無聊，難道你不知道有種職業叫籤約作者？」

 

我慢悠悠說完，又瞟她一眼：「哦，可能國外的互聯網太落後，你這種中途被退回來的人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她一臉不可置信：「你怎麼知道，溫宇華跟你說的？不可能！」

 

「上次你說人該有自知之明，那麼我已經給你展示過了，你對溫宇華而言，不過就是個『將就』！」

 

「再說都要離婚了，你憑什麼還賴在這兒？」

 

我被她氣笑了：「憑這房子我和溫宇華一起還過貸款，更憑他替你衝業績的錢裡有我的一半兒，錢還沒分清楚，我憑什麼不能在？」

 

「說到底你還是舍不得錢！」

 

我翻了個白眼兒，剛想叫保安。

 

身後卻有個有力的大手一拉，將我拉入了懷裡。

 

是溫宇華。

 

他將手裡的退款表遞給齊玥。

 

「退款表我已經籤好字了，付款卡號也附在上面了，財務說，讓你拿給你領導籤字。」

 

「至於違約金什麼的，愛扣就扣吧。」

 

「還有這個——」

 

溫宇華掏出那個 U 盤扔給齊玥：「用不著了，多謝你的『好意』啊。」

 

「我真沒想到，幾年不見，你變得這麼『好心』了。」

 

原來溫宇華一大早沒有去公司，而是去退款了。

 

齊玥SS地捏著那個 U 盤，骨節都已經泛白。

 

溫宇華繼續說：「這是我和嘉嘉的家，不方便請你進來。」

 

「還有，以後別再來打擾老婆，不然我會去投訴的。」

 

11

 

「這些天齊玥一直在找我，我一直不肯見她，沒想到她找上門來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對你說了那樣的話，也不知道她給你的那個 U 盤……」他說著，輕輕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真的。」

 

「錢沒了我可以再去掙，我不打算離婚，真的不想。」

 

我微微笑了笑。

 

「確實是過去的事了，我們之間。」

 

溫宇華的臉色變了。

 

他還以為我不知道，剛才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袒護齊玥。

 

他不願意讓齊玥寫報告被公司處罰，寧願損失掉六十萬的違約金。

 

還有那個 U 盤也是。

 

那個 U 盤裡不僅有齊玥違規從公司拷貝出來的設計稿，還有她試圖破壞客戶婚姻的證據。

 

如果她激怒了我，我大可以把這個東西捅到她公司去。

 

到時候別說升職，就連這份工作都保不住了。

 

甚至今後她還能不能在這行混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但溫宇華搶先一步，把她的罪證還給了她。

 

有他在，怪不得齊玥一直這麼有恃無恐。

 

她打定了溫宇華舍不得，賭定了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保她。

 

但是他大概沒想到，我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U 盤，把裡面的所有信息都拷貝了一份。

 

其實就算他不同意，我也可以起訴離婚，要回屬於我的那一份財產。

 

但我問過律師了，涉及財產分割，走流程需要不少時間。

 

而我一天也不想和他再糾纏下去了。

 

12

 

當我把另一個一模一樣的 U 盤擺在桌子上時，他的臉色都變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平靜而堅定地說：「我要離婚。」

 

「我不想再做你的好妻子。」

 

「雖然我不需要誰出一百萬支持我的事業，但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他「唰」一下站起身來，連聲音都在顫抖。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我靠在沙發上：「隨便你怎麼想。」

 

我以為他會硬氣一次，說一句：「隨便你去舉報！」

 

但最終他還是敗下陣來。

 

看來齊玥的事業和前途，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等到所有手續都辦完了，我才把這件事告訴父母和朋友。

 

父母一如既往，說不出一句有營養的話，還對我的先斬後奏頗有怨言。

 

他們絮絮叨叨地埋怨著我：「你真是任性，誰還沒有個過去了？」

 

「男人心裡想著別的女人再正常不過了，虧你還是寫小說的，張愛玲的紅玫瑰和白玫瑰你不知道？」

 

「隻要他還願意挽回，隻要他願意把錢交給你，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唄！」

 

「他媽媽對你好，他的工資又高……搞不懂你還有什麼不知足！」

 

「離了婚，戶口本上就是離異二婚了，將來看誰還願意要你！」

 

我無比厭煩地掛上了電話。

 

明明他倆都是離異後再婚，不知為什麼我離婚在他們眼裡卻跟天塌了一樣。

 

我搬回自己公寓後不久，我和溫宇華共同還貸的那部分錢，以及分得的其他財產準時到賬。

 

我約閨蜜許蜜出來逛街採購, 順便請她吃飯。

 

好在許蜜跟我站在統一戰線。

 

甚至她覺得我對齊玥和溫宇華太客氣了。

 

「你就應該去法院起訴他, 告他出軌, 狠狠敲他一筆青春損失費！」

 

我耐心地跟她解釋, 法律上是不存在青春損失費這一說的。

 

她不甘心地瞪大眼睛：「精神出軌也是出軌啊，這是事實, 怎麼不需要賠償！」

 

「你等著吧, 溫渣男的財運都在你身上, 你走了，他倆一定會倒大霉！」

 

13

 

離婚後，我再也沒和溫宇華聯系過。

 

他給我打過好幾次電話, 都被我拒接了。

 

青年夫妻離婚, 沒有孩子，就和戀愛分手沒什麼區別，實在沒必要再聯系。

 

倒是溫宇華媽媽聯系過我幾次。

 

還時不時地給我寄一些親手做的好吃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了好幾次別再給我做了。

 

她卻有些傷心似的, 跟我說起溫宇華離婚後, 成天失魂落魄的。

 

加上紙終究包不住火, 之前和齊玥的那些事, 我和他離婚的事, 他老板也略有耳聞, 幾件事加在一起，讓領導對他有了看法。

 

新項目直接把他排除在外，讓他坐了冷板凳。

 

沒了項目提成，薪水自然是斷崖式下降。

 

老板娘更是利用大股東的身份, 直接把齊玥給開了。

 

裝修策劃公司的員工挖客戶的牆角, 說出去簡直炸裂，將來誰還敢把人生大事交給這樣的公司。

 

不得不說, 許蜜真是玄學小高手, 她的嘴像是開過光的。

 

說到最後, 婆婆問我：「你怎麼不問我，程宇華和齊玥在沒在一起呢？」

 

我說：「阿姨, 這事跟我沒關系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 不過我想告訴你，我現在搬過去和溫宇華住一起了。」

 

「那個齊玥來找過他好幾次，都被我趕走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 即使她不插手，溫宇華也不會和齊玥在一起的。

 

在我心裡，這和寄人籬下沒什麼區別。

 

「作（」隻可惜齊玥對自己過於自信了。

 

溫宇華何嘗不知道齊玥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他喜歡的齊玥，是回憶裡那個青澀少女，是那片可望而不可得的白月光。

 

正因為永遠無法得到, 才分外珍貴。

 

眼前這個齊玥, 不過是一個具象化的寄託罷了。

 

14

 

前兩天的 520，我收到一個同城專送。

 

打開一看，是一個戒指。

 

我這才想起來，當初我和溫宇華結婚的時候, 隻領了紅本，連個戒指都沒買。

 

碩大的一顆鑽石，像是一顆璀璨的淚滴。

 

他在盒子裡付了一封長信，洋洋灑灑一大篇。

 

最後一行寫著：無論需要多久, 我都會一直等你回來，一直一直……

 

我將信撕得粉碎，將戒指原封不動地放回去退還給他。

 

他注定是等不到了。

 

因為我的心永無歸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