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第1章
周康樂去幫女鄰居修水管,三個小時了還沒回來。
我去敲門,看到女鄰居垮垮地扎著睡衣,酥胸半露。
而我的丈夫光著上身抱著她三歲的兒子。
孩子叫他爸爸:「爸爸,我要和你一起睡。」
周康樂笑著低頭撓他痒痒,孩子咯咯笑著。
女鄰居尷尬地說:「孩子還小不懂事。」
我搖了搖頭:「不懂事的是我。
「打擾了,你們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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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在門口猶豫片刻,還是敲了門。
祁曼卉拉開門,以我的身高,視線堪堪落在她胸線上。
稀松平常的睡衣被她松松垮垮扎著,自脖頸向下成了一件深 V 裝。
發梢滴水,她一隻手還拿著毛巾。
憑女人的直覺,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敲門的不是我,她不會穿成這樣來開門的。
她眼尾有一抹促狹:「樂哥,姐來找你了。」
周康樂光著上身,正急急摁滅手裡的煙。
他投向我的眼神有點心虛,畢竟他在戒煙。
祁曼卉三歲的兒子毛毛坐他腿上,抱著他的脖子。
「爸爸,你不抽煙就要走了吧?
「不管,今天我要和你一起睡。」
稚氣未脫的小奶音,那兩個字吐得特別清晰。
像兩塊燙紅的石塊在我心裡滾了幾圈。
周康樂面上沒有絲毫驚慌。
他低頭笑著撓孩子痒痒,毛毛咯咯地笑著。
他連餘光都不曾瞥向我:「你先回,我一會兒回家。」
沒有解釋,反倒是祁曼卉尷尬地笑了。
「孩子小不懂事,姐你別介意。」
她讓我別介意,意味著她並不想糾正。
孩子不會撒謊,顯然周康樂每次來抽完煙才走。
他父親是肝癌走的,我很早就提醒他戒煙。
直到這半年,為了備孕他才收斂。
原來,都是騙我的啊。
看我站著不動,周康樂皺了眉頭。
「你先回,她這屋水龍頭還得再修一下。」
什麼水管要修三個小時?
晚飯吃一半接到電話掉頭就走?
現在看著祁曼卉嫻熟地給他遞毛巾,我懂了。
口氣不算客氣,畢竟我強忍著想掀桌的衝動。
「我看看怎麼修,我也學學。」
2
周康樂聽出我的不悅,收起笑意把孩子放一邊。
他站起身往洗手間走,祁曼卉亦步亦趨跟著。
我看著他彎腰去擰水閥,不時要一兩件工具,祁曼卉都麻利地配合他。
而我像置身事外的那個,從踏進門起就是。
祁曼卉誇他:「住這邊多虧樂哥照看,就沒他不會的。」
還格外地勤快,隨叫隨到。
周康樂在我這兒的備注是「等一下」。
我的事情無論輕重緩急,他永遠隻有這一句。
「等一下。」
我發燒躺在床上讓他幫我倒杯水,他低頭看著遊戲。
「等一下。」
等到一局結束還有下一局,直到我跳下床倒水。
他也隻是微微抬眉:「又生氣了是吧?」
但外人的忙,他殷勤得很。
祁曼卉帶著孩子住進來,是一年前的事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熟到交換了電話微信。
那天我做紅燒肉,讓他下樓帶瓶老抽回來。
他告訴我:「等一下,我先接個孩子。」
這一接,就到了深夜,他酒足飯飽才回來。
看著我獨自站在涼透了的一鍋肉湯前,他這才難為情地撓了撓頭。
「我給忘了,替你叫個外賣?」
今天也是一樣,他說要喝老鴨湯。
我下班回來燉好,他喝了沒兩口,祁曼卉一個電話他就走了。
周康樂直起腰,祁曼卉已經伸手去擰水龍頭。
「哎,先別……」
「啊!」
沒防備,水從四面八方滋過來。
下意識地,祁曼卉埋頭扎進了周康樂懷裡。
他一手扶住她,另一隻手擋在我面前。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人也清醒了。
她像是這時才察覺不妥,訕訕地退出來。
「姐,怪我不懂事……」
我搖了搖頭。
「不懂事的是我。
「打擾了,你們浪。」
3
一隅窄小的衛生間,被他們玩出花了。
難怪水管要修這麼久。
周康樂神色一沉:「說的什麼話?」
我擺了擺手往外走,狹小空間裡湧動的空氣讓我憋悶,渾身都在冒火。
客廳裡,毛毛正拿紙巾擦桌上的煙灰。
不時虎著臉打量我,眼神裡滿是敵意。
小孩子向來言傳身教,祁曼卉真是費心了。
我和周康樂畢業即結婚。
他父親當時病重,說閉眼前最想看他成家立業。
婚禮很倉促,我從頭到腳都沒新置辦。
他那時無不愧疚地看著我:「以後風風光光地再辦一場,彌補你的遺憾。」
我還調笑他:「再辦?你準備結幾次?」
他說:「結幾次都是你,怕什麼呢?」
那時他意氣風發,即便家裡頂梁柱倒了,他也穩重得讓人心安。
我隻有一個寡母,婚後相當於兩家都仰仗他一人拿主意。
在屢屢求職碰壁,見了幾次職場的爾虞我詐後,他的那些稜角似乎被磨平,人也變得慵懶。
他滿足於收租,敲開租戶的門看他們小心翼翼。
但相處久了,樓裡的人都知道他熱心腸。
以前,有人找他幫忙,至少他也會以我為先。
「等我送老婆上班,晚點幫你看看。」
漸漸地,他總是皺著眉頭對我說,等一下。
這三個字貫穿了我大半婚姻生活。
現在,多了個祁曼卉。
我看我要等的,不止一下了。
4
周康樂比我晚了半個小時回來。
他哼著不成調的歌,開了客廳的燈。
豁然對上坐在沙發上的我,他似乎嚇了一跳。
「高歌,你還不睡?」
我看了他一眼,起身往臥室走。
「要睡了。」
隔了幾分鍾,旁邊小臥室的門關上了。
我躺在枕頭上睡不著,那股憋悶不減反增。
我想起剛結婚時,周康樂還有輕微潔癖。
他又是極為有原則的人,做人做事都像有把尺。
睡前會把池裡碗筷洗幹淨,房間整理好。
我上班,他揉著惺忪睡眼也要送我。
現在,隻要不是排卵期,他寧願睡在次臥。
「你早上動靜大,吵醒我很難再睡著。」
我說不出那句「你以前爬起來送我上班的勁兒呢」。
短短五年,他的潔癖、原則全都見了鬼。
油瓶倒了,他也會告訴我:「等一下。」
我睜眼到天亮,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洗漱。
公司今天有個新來的出納需要我帶,不能請假。
到客廳,意外看見周康樂坐在桌邊在吃三明治。
我皺了下眉頭:「那是我昨天買的早餐。」
他把最後一塊塞進嘴裡,抹了兩把嘴角。
「我來不及了,你一會兒隨便再吃點。」
他拿了車鑰匙往外走。
我禁不住叫住他:「你要開車,那我怎麼去?」
他頭也不回:「你打車啊,我送毛毛去幼兒園。」
全身的血,在那一瞬間齊齊往我頭頂上湧。
我緩緩走到落地窗前。
周康樂和祁曼卉一人牽著毛毛一隻手。
從背影看,像幸福的一家三口。
那一刻,我想我和他算是徹底走到頭了。
5
整個上午,周康樂像人間蒸發似的。
我抽空去找了主管陳浩,他已經為分公司的財務空缺發愁一陣子了。
得知我願意主動調任,陳浩樂得說要請我吃大餐。
轉念他又愣了下:「周康樂不是說,你們著急要孩子?
「這兩地分居,他怕是不同意吧?」
陳浩是我和周康樂的學長,見證我們從校園步入婚姻。
在外人眼裡,我們始終堅守著愛情的美好。
但這美好已經被打破了。
「不要孩子了,我們要離婚了。」
陳浩愕然地張大了嘴,看我避開眼也沒敢多問。
到了午餐時間,我隨手刷朋友圈。
周康樂發了許多條,但幾分鍾後就刪掉了。
不是去幼兒園,他和祁曼卉帶著毛毛去遊樂場了。
鏡頭裡,是毛毛騎在他肩上笑得燦爛。
不難看出誰拍的。
我心口抽疼了一下,人也怔怔地出神。
陳浩什麼時候在對面坐下的我也不知道。
他問得小心翼翼:「他外頭有人了?」
我不覺苦笑,原來他也看到了。
人的心吶,不是一點點變冷的。
好像在祁曼卉拉開門的那一刻,我這顆心已經冷透了。
「不重要了,可能上趕著給人當後爸呢。」
我摸出手機給周康樂發消息。
手指微微顫抖,不如我那顆心冷靜。
【替人看完孩子麻煩回來跟我離個婚。】
他回復得很快。
【等一下,我快到你公司樓下了。】
6
他的等一下,足夠我讓律師擬好離婚協議。
我籤好字,帶著去樓下的咖啡廳。
遠遠地看到周康樂端著餐盤,彎腰給毛毛擦臉。
背對我而坐的祁曼卉回過頭來,倉皇站了起來。
「高歌姐……」
周康樂也看向我,動作神情都有點不自在。
勉強堆起笑衝我招手:「你喝什麼?」
我穩住心神走過去,放下離婚協議。
「吃飽喝足籤字離婚,還有……」
饒是我已經盡力克制,還是無法遏制心中的憤怒。
「周康樂,你在家惡心我就夠了,帶著他們來我工作的地方,給我添堵是吧?」
眼眶微微發熱,我不住地告訴自己不值得,不要哭。
他那麼思慮周全的人,怎麼會不懂我的心思?
公司很多我們的校友,我不要面子的嗎?
他愣住:「什麼離婚?」
我徹底冷下臉,轉身就走。
周圍已經有很多路過的同事看過來。
毛毛不住地叫著周康樂「爸爸」。
很多人都遇到過周康樂送我上下班,見過他來找我。
可那一聲聲爸爸,足以讓投到我身上的目光,變得探究和狐疑。
才轉過身我的眼淚就掉了,委屈憤怒各種說不清的情緒在胸腔中翻湧。
周康樂是這時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拉住我的。
「你給我發消息了?為什麼要離婚?」
被他拽住的我打了個趔趄,情緒像是徹底找到了出口。
轉頭的瞬間,我幾乎使出吃奶的勁兒,慣性地甩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