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
第2章
聽出我言語中的維護之意。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沈钺的眼神幾乎要把崔淮安吃掉。
崔淮安弱弱地靠在我肩上,仰起腦袋滿是挑釁:「妻主,奴好疼。」
我冷笑道:「疼就忍著。」
崔淮安哽了下,沈钺嘴角扯起微微的弧度。
等緩過勁兒後,我自己站了起來,衝沈钺行了一禮。
「殿下,接下來便是臣的家務事了,還請殿下回避,去書房等臣。」
沈钺微蹙眉頭,有些不悅,崔淮安揚起嘴角,靠在我身上無聲地宣示著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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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著不適,沒有推開崔淮安。
現在,我滿心滿眼都是擔憂崔淮安肚子裡的孩子。
回到後院時,太醫正巧來了,經過診斷之後,確保孩子無恙後,我才松了一口氣。
背上的傷口這時也後知後覺地泛起痛來。
床上的崔淮安聽見這個消息,怔怔地將手放在肚子上。
似乎不相信那裡有了一個小生命。
「崔淮安,你生下這個孩子後,我就放你走怎麼樣?」
鹹鹹的汗水滲入傷口中,密密麻麻的痛,讓我分辨不清崔淮安此刻的神情。
「我可以答應你在我能力範圍內的三個條件,並且把你安全地送回家。」
我緩了一口氣,其實在撿到崔淮安時,我便想過他的身份不簡單,可怎麼查我都查不到。
前世,我對他一見鍾情,自然也是不想追究的。
也許這也是後來崔淮安恨我的原因之一。
明明人家能回去當皇子,偏因我一時的念想,隻能在我這後院當個沒名沒份的小侍。
這也怨不得他恨我。
今世我放過他,讓他回國,他應該就不會怨恨我了吧。
「妻主,你要拋棄我?」
崔淮安聲線顫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我偏過頭,不想看他淚眼迷蒙的眼睛:「不是拋棄你,而是放你回家,這也是你一直想的不是嗎?」
說完,我就退出房間。
交代下人嚴加看守這個院落,不許闲雜人等靠近。
6
簡單處理了下背後的傷口,我就去了書房。
沈钺拿著書簡,靠在窗邊的貴妃榻上,指尖點著眼尾的細痣。
他見我進來,見我換了身衣服,眼中神色變化幾分。
「你的傷,如何?」
我畢恭畢敬道:「殿下,都是些皮外傷罷了。還不知殿下深夜來訪所謂何事?還在大動肝火處罰了臣的小侍。」
他有些不悅:「你可知明日賞梅宴,邀請的是哪些人?」
我搖頭,他盯著我,目光灼灼:「是周國的使臣,孤聽聞,周國已失蹤的皇長子與你府中的小侍有七八分相似。」
聽到周國,我渾身都起了冷汗,原來在這個時候,崔淮安的身份就快要暴露了,難怪前世的我很快就被冠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我面上不動聲色:「殿下,天下相似之人十之八九,若是臣的小侍與周國皇長子相似,那可真是臣小侍的榮幸了。」
沈钺看我的神色越發意味深長,他走得愈發地近,他道:「魏卿離孤這般遠,作甚?孤又不會吃了你,莫不是心虛了?」
我剛想下跪,背上的傷口就被牽動得滿身冷汗。
沈钺扶住我,不讓我跪下,我隻得仰起頭表忠心。
「臣,不敢,臣待殿下,待陛下之心,日月可鑑。」
他扶住我的手,炙熱的溫度從我們接觸的地方透到我身上。
他眼神晦暗:「魏大人,有些事,口說無證,你不若做些能讓人信服的事來?」
我抬起腦袋,準備仔細聽,他清淺的呼吸伴隨著梅香入我耳。
「不若,你娶了孤?當孤的妻主,這樣,大人的真心不就是眾人皆知了?」
7
沈钺說完這番話後,意味深長地拍拍我的肩膀,便離開了。
我驚疑不定地坐在太師椅上,心裡在思考沈钺這番話到底有什麼含義。
他的話肯定不像他說出來的這麼簡單。
沈钺不喜我,這是朝堂上眾所周知的事情。
每每我上表奏章,都會被他打回來,反復修改好幾次才能通過。
前世,我和沈钺在邊疆戍邊,他對我的態度也是不冷不熱的。
難道,沈钺是在暗示我站邊嗎?
我努力思考,當今女皇殿下,隻有一兒一女,大皇女不愛江山唯愛田園生活,自成年時起便去了封地過起梅妻鶴子的生活。
前世更是為了不登基,直接剃度出家了。
所以沈钺便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皇帝。
我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其中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幕嗎?
整整半宿我都沒睡著,思索了半宿後,我終於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去了東宮求見。
沈钺歪在床上,隻著素白的寢衣,眼尾帶著剛醒的紅意。
「魏大人想明白了?」
我不敢抬眼,行禮跪在地上:「回殿下,臣明白了,殿下是要與臣做交易。
「魏家願意為殿下肝腦塗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將頭磕在地上的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這是我思考了半宿才想得通的理由。
我出身江南魏家,這是我的依仗,也是沈钺想要的勢力。
他想要我率全族忠心於他。
殿中的空氣幾乎滯住,隻聞沈钺清淺的呼吸聲。
我保持一個姿勢久了,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汗水滲進去,細細麻麻的痛意蔓延全身。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骨節分明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
他彎腰,大燕皇室獨有的紫色瞳眸落進我的眼底。
「我要你們魏家幹什麼?我要你。
「我要冠絕天下的探花郎,魏驚鴻。」
他一笑,殷紅的細痣帶了幾分妖冶:「魏驚鴻,昨日我都把話給你挑明了,你該不會還不明白吧。
「我從來便不是什麼好人,也並非是什麼養在院子裡的小兒郎。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有那麼多的闲心,管你那三寸小院子?
「魏驚鴻,我從頭到尾,要的便是你。」
明目張膽的自白帶著熱烈的情緒。
我嚇得往後一倒,手支撐著上半身,沈钺撐著身體靠得越發近了。
前世今生,我從未想過,沈钺對我如此上心,不是為了別的。
而是為了我這個人。
我連連後退,不知道要說什麼回應。
腦子一片空白。
「殿下,臣先告退。」
沈钺在我的身形消失後坐在地上發笑。
他往暗處招手:「派幾個人保護魏驚鴻。」
他攏了攏衣襟,這次他不許人逃了。
他要魏驚鴻永遠和他在一起。
8
我從東宮逃出來時,天還未亮。
今日本就是沐休,宮內更是冷清。
我整理了下心中復雜的思緒。
不管怎麼樣,先要去鴻胪寺,準備今晚賞梅宴的事宜。
這關乎此次大燕與其他使國的交往。
府內在我的特意交代下,我敢肯定這次崔淮安沒有任何機會逃出來,和周國的人取得聯系。
我到鴻胪寺也沒有什麼需要交代的。
鴻胪寺的官員,早就按照慣例處理好了晚宴需要的所有東西。
天色漸黑,女皇陛下領著一群人到了。
沈钺今日穿了一身絳紫色的吉服,同色的腰帶掐出一段細腰,他面上無悲無喜,順著眼立於女皇下手。
我藏在人群中,偷偷打量,他似乎是察覺到視線偏過腦袋,剛好與我撞在一處。
我趕緊低下腦袋,抿一口杯中的葡萄酒。
賞梅宴在湖中的小島上進行,隔岸的絲竹傳來,別有一番雅意。
耳朵聽著曲,心思卻完全不在宴會上了。
所以在所有人視線都到我身上時,我才反應過來,女皇陛下已然叫我多聲了。
對面,周國的小皇子指著我:「本殿下,就是要與她比,難道你們不敢嗎?」
小皇子說,他早就聽聞大燕有個冠絕天下的魏驚鴻,擅書畫。
他此次來便是要與我比試的。
我起身不卑不亢:「敢問殿下要如何比試?」
說起書畫,我自然是有些傲氣的。
小皇子狡黠笑道:「他們說,你擅書擅畫,那你可敢與我比箭?」
他理直氣壯:「要是挑選你擅長的,你贏了豈不是也沒意思,我是男子,你讓我一籌如何?」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場上早就擺好了兩張上好的弓箭。
我掂了掂,正好合適。
從宴會開始就沒說話的沈钺開口了:「周皇子,隻是單比射箭是否過於無聊,不如孤為你們添些彩。」
他從腰間摘下玉環,吩咐人掛到對岸的樹枝上。
「若是誰射中那枚玉環,那枚玉環便給予誰如何?」
所有人都抽了口涼氣,那是象徵著儲君地位的信物。
要是被周國小皇子射中了,可不就是鬧了天大的笑話了。
我微抬眼,沈钺望著我。
三通鼓後。
我和周國小皇子一齊拉弓,指腹感受到弦的阻力,眼中隻有對岸的那一枚比目雙環玉佩。
咻咻咻……
三箭齊發帶起一陣風卷起額前碎發,我負弓而立。
「魏大人,中!」
對岸小太監歡興的聲音打破了沉重的氛圍。
我接過比目雙環玉佩雙手奉上:「殿下,幸不辱使命。」
沈钺剛伸出手,就被一支不知何處襲來的箭羽打斷。
大殿內嘈雜起來,四處喊著救駕。
周國來的那群使臣,從隨身的衣物中抽出利劍。
周國在宮宴上反了,那群人明顯就是衝著沈钺來的。
天旋地轉之間,我踏錯臺階,直接從高臺上摔進湖中。
不熟悉水性的我,隻感覺背後的傷口又裂開了。
水從口鼻進入,模糊了意識。
視線消失的最後一刻,我仿佛看見了兩道身影向我遊來。
9
這一覺睡得極沉。
我似乎是夢見了前世,我自刎後的景象。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前世的我,還有離世後關於他們的結局。
崔淮安見我拔劍自刎後,肝膽俱裂地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接住我掉落的身軀。
「不要!」
「不要!」
剛爬上城樓的沈钺摔在地上爬向我,沒有任何溫度的手,S命地捂著我不斷湧出血液的脖頸。
可惜無論沈钺多麼努力,我的身體還是在他懷裡一點點變涼。
沈钺痛苦吼叫著,將我的身體努力往自己的懷中抱。
他吐血暈倒後,城牆上亂作一團。
許是崔淮安還有契約精神,他答應我不為難百姓,也不為難大皇子,他做到了。
攻入城中後,他隻是將沈钺軟禁在了府中。
不過他從始至終沒有找到我的遺體。
他拿劍抵在沈钺脖頸上,逼他交出來。
沈钺那時也有了幾分瘋魔:「你永遠也找不到的,我已經把她燒了!她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聽到這個,崔淮安也失去了理智,他一拳砸在沈钺身上。
他猶如一隻暴怒的野獸,眼中滿是怒火。
「骨灰呢?你把骨灰放哪裡去了?」
沈钺笑著,將手放在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