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遷鶯
第4章
急切幾步上前,不自主地與我的臉,傾得更近。
「孟辰他,他並非良人。
「陸小姐不要所託非人。」
「哦,原來小公爺也如市井之徒一般,這般愛背後與人說三道四呢。」
「我……我不是,孟辰他……」
「那麼,程逍和我姐姐呢?」
我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而是勾著笑,一點點,湊近了他的臉。
呼吸幾乎近在咫尺,我能感覺到,他吐出的氣息,明顯帶了顫抖。
Advertisement
「難道不是你告訴了程逍,姐姐並非真心相對,才拆斷了這段姻緣?
「小公爺,在你眼中,我們不過是攀附權貴的人家。
「為了上高枝,什麼都是願意做的。
「你淇國公府赫赫揚揚,說不得如何外強中幹,腐朽其中。
「姐姐既配不上程逍,可我,卻更看不上你!」
蕭斂的臉明顯愣住,他沒想到我會說出這些,他皺緊了眉,桃花眼裡深深淺淺的情緒翻滾。
我抽了帕子,把他曾握過的手腕,四下擦拭,又把帕子狠狠丟在了地上。
再沒瞧他一眼,徑直而去。
回程的車上,我心裡莫名一般擰著勁似的痛了起來。
這許是報應,畢竟自己親手將一顆真心,撕得粉碎。
18
蕭斂的事,我再未對任何人提起。
隻是那日之後,我比往常沉默了不少。
連娘都詫異,平日嘰嘰喳喳如燕子一般的我,怎麼就忽然安靜了下來。
隻有爹沉默地走在身邊,輕輕撫了我的頭。
「我的鶯兒,長大了。」
大姐好歹熬了過來。
隻是本就蒼白的小臉,自此尖了一圈。
爹在飯桌上沉默了兩日。
終於在第三日,悶出了一句。
「孩子娘。
「別再,讓孩子們為難了。」
從此,家中再也不提我們姐妹三人嫁人的事情。
可無心插柳,反倒新生了枝杈。
程逍風塵僕僕從外省趕了回來。
第一件事,便是把家中祖傳的玉佩,交到了大姐手中。
他嚴肅而鄭重,說此生此世,隻她一人,絕不相負。
大姐那邊還沒紅了眼眶。
娘便抱著三妹哭作了一團。
害得鐵石心腸一樣的我,也跟著掉了淚珠。
兩人哭了一陣又笑了一陣,許久才訴罷了衷腸。
臨走前,程逍卻叫住了我,神神秘秘地遞來了一封信箋。
那暗淡的信封便是沒有署名,我也知道來自誰的手筆。
原想把它直接丟進火灶的,卻還是沒忍住拆開了細看。
字裡行間的蕭斂,似是換了一個人。
謙和有禮,請辭懇切。
他說自己不善言辭,滿心急切剖白心意,與自己掙扎許久,卻不想唐突了我。
自己雖告知程逍姐姐疏離,卻從未存過門戶之見。
那日見我給姐姐買藥,方才知姐姐寄情之深,並不遜於程逍。
而孟辰的事,則又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他原借蒙蔭,在皇宮內帷當差,可既貪了皇家銀兩,又哄騙得幾個宮女大了肚子。
被趕出了宮,仍是不S心調戲家中幼妹琴兒,甚至還唆使弟弟,多交京中貴女,以待將來。
而他做的勾當更是損德,平日多結識些小門戶的漂亮姑娘,再說服她們去給年老的大人當續弦。
我看得渾身生寒,沒來由地起了後怕。
心底的那股歉疚,卻越來越大。
信的最後,他還是填了一行,筆跡頓了又頓。
他說我罵得在理,醍醐一般點醒了他,不可高高腆居,屍位素餐。
既然這份愛意讓我苦惱唾棄,便會永不提起。
他已請旨離京歷練,放下高高在上的自得其滿,重識人間草木風物。
隻願我如意長樂,歲歲皆安。
讀罷書信,一時間萬千思緒翻湧。
原來,真的是我誤會了他。
隻是,如今已各自天涯。
19
不用周遊宴飲的日子過得飛快。
大姐的婚期原是定在了年後元宵。
攀了太傅家的姻親,如今便是再低調行事,家中的客人也突然多了起來,一改往日的門可羅雀。
幾個先祖曾結過親的公侯,竟商議了給爹謀了個京中通判的官職。
我們全家更是要被迫往來應酬,甚覺疲累,不知不覺日子倏忽而過。
當朝的太傅家納新婦,婚宴自是高朋滿座,勝友雲集。
可我總有些惴惴不安在心頭,一杯清酒喝得心神不寧。
既怕見到蕭斂,兩相尷尬,卻又總有些隱隱的期待。
不想一朝大姐嫁入程府,陸家女兒竟炙手可熱了起來。
京中的人竟一夕變了嘴臉,不少公子借故攀談,說些有的沒的。
我不耐應對,借故更衣離席,方才得一朝安寧。
可再回席,座上卻多了許多信箋。
上面並未寫姓名,但信封樣式我卻是識得的。
我心跳得厲害,左右看去,竟也未尋到蕭斂的身影。
做賊似的抓了信封,塞進了長袖中。
直到入夜,三妹睡得香甜,我才借了月光細看。
信中並未道些兒女情長,而是多訴地方奇志。
一信便是一地的風土人情,奇聞軼事。
每封最後,蕭斂都批了些自己的見解吐槽。
我雖覺詫異,卻又實在好奇這些。
可到了最後一張,我忽然頓住了。
是大名府,那漫天飛雪,沃野千裡,層林盡染霜白。
蕭斂還像模像樣的,畫了一幅林中百獸。
我忍俊不禁,笑著笑著,卻又忽地掉了淚。
這畫得,簡直太難看了!
忍了幾番,還是親捉了筆,細細畫來。
一畫終了,東方已發白漸明。
我對著初升的朝陽伸了一個懶腰,看著鏡中自己蓬亂的頭發,笑得神清氣爽。
心下一本滿足。
20
可還沒等我把那畫託人送去給蕭斂,忽然宮中傳了消息。
說是貴妃娘娘聽完陸家二女姝鶯端莊淑儀,想招來一敘。
娘雖大為驚詫,但也少不得翻出了她當年的觐見的朝服,替我換上。
幾個時辰後,我便跪在貴妃面前。
貴妃年過不惑,卻保養得極為得宜,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看得人動心攝魄。
配上臉上的那兩三分涼薄,竟與我初見蕭斂時不差半分。
這姑侄,倒是一模一樣的矜傲神色。
「便是你,惑去了斂兒的心嗎?
「斂兒日後,自是要入朝為相的。」
蕭家與程家,這親事是指腹為婚,早早便定好了的。
隻有兩家姻親穩固,斂兒日後為相做宰,方才有所助益。
「本是兩全的。程逍娶了琴兒,斂兒娶了程瑤。
「誰知你家倒是個有本事的,捷足先登了程逍這個貴婿。
「如今斂兒與程瑤的婚事,必是板上釘釘的了。」
她漫不經心地譏笑,順手用染滿了蔻丹的紅甲,勾起了我的下巴。
「倒是有幾分姿色,怪不得迷得斂兒願意為你拒了婚事。
「若以你的資質,入府做個姨娘,倒也不是不行。」
我巧妙地別過了臉:「貴妃娘娘抬愛了。
「臣女自知無才無德,但絕不為人妾室,仰人鼻息。
「若為側室,臣女寧願削發為尼,絕不會踏入蕭家半步。」
我忘了最後是怎麼回去的,但帶回去的,還有一道申斥的口諭。
陸家姝鶯不恭婦德,皆為陸尋教養無方,著撤去通判一職,停俸查看。
我恍惚地跪在爹面前,把頭枕在爹的膝上。
爹,我好像,替你惹禍了。
爹卻拍了拍我的頭,笑得一如既往。
傻鶯兒,是爹自己沒本事,拖累你的終身之事。
我哭著投進了爹溫暖的懷。
姐妹和娘親,也一起依偎了過來。
爹的手臂長得大大的,把我們全都擁在懷裡。
「這京城居大不易,人情反復時事多變。
「我們,回鄉吧。」
21
來京三年,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臨行那日,大姐掉了一籮筐的淚。
最後還是程逍再三保證,說年節休沐,便會帶大姐回家團圓,方才止了這場哭啼。
我把那幅未送出的畫,與信箋一起,封進了錦盒,託程逍帶給蕭斂。
從此陌路,願君前途熹景,光明燦爛。
可車轎隻行了三十裡,卻被一個人攔住。
是蕭斂,他背著一個布包的行囊,一人一馬,橫擋在了路中。
半年的遊歷讓他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可身子卻站得筆直,臉上眉間的陰鬱,似乎蕩然無存。
他說已奏請了皇上,願自降為庶人,此番欲隨通判歸鄉,定居大名。
爹娘妹三臉震驚,卻又少不得拉了他起了身。
蕭斂問答有禮,隻是一雙眼總是不自覺地掃在了我的臉上。
家人心知肚明,紛紛推說有事識趣地走開,單隻留下我與他兩人相對。
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竟同時開了口。
「你……還好嗎?」
氣氛又一次尬住,最後還是蕭斂先開了口。
他被貴妃招進了宮逼婚,方才知曉了因果,便立時脫襟松頂,自請白身。
匆匆去尋,我們卻已先行一步,隻看到了我留下給他的畫作,和那封訣別書信。
「什麼?你是白丁了?
「那麼大一個國公府,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本來還打算冷言冷語勸了他回去,誰知聽到半途,一臉的不可置信,藏都藏不住。
蕭斂看向了我,小心翼翼地措辭,神色卻滿是慎重。
「是小姐說過的,國公府赫赫揚揚,未必是件好事。
「蕭某此番離京歷練,所見所感,無一不是門閥之禍。
「許是離了這層身份,方能有所作為。
「是小姐當初點醒了我,方才有此鴻鵠遠志。」
「可我……可我說了,要剃了頭做姑子去。」
我的聲音嗫嚅在嗓子,小得比蚊子聲不如。
痛恨一向幹脆利落的自己,竟也這般扭捏起來。
「離京一路,蕭某心意從未曾改變分毫。
「我並不敢奢求陸小姐回心轉意,更不敢再妄自揣摩陸小姐的心思。
「但若是小姐真有回心轉意的那日。
「我希望彼時彼刻,蕭某能在小姐身邊左右。」
他對著我,依舊是一躬到底,那雙桃花眼裡滿是真誠與坦然。
還有, 許許多多的歡喜。
22
蕭斂到底跟著我們一路去了大名。
他一路與爹一道並肩騎馬, 一路都肅著神情談些民生政事。
誰知道, 兩個向來鋸了嘴的悶葫蘆, 竟也有這般多話的時候。
「阿彌陀佛,你爹這是撞上什麼了吧?
「這一天, 竟能說了這麼多話。」
娘直是看呆了眼,竟都念起了菩薩。
「二姐, 小公爺看上去很好呀, 謙和有禮, 溫良恭儉。
「還為了你舍家棄業,一路追到了大名府,你為什麼還不答應呢?」
三妹託著腮, 纏著我問個沒完。
我別煩得無法, 抬起頭, 又看見了娘親好奇的神色, 隻好找個借口搪塞。
「他……他除了跟爹說得多, 平日見了我話也不多說一句,實在無趣!」
而後的日子,蕭斂一改從前的沉默寡言,一早一晚, 風雨不動恭敬地向我請安問候。
一長串一長串的文白辭藻, 攔在我去打獵、去騎馬、去冰釣的各種路上。
煩得我哀嘆聲聲, 白眼連連。
直到有一天, 我拉下了他厚厚的圍領, 吻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世界,終於安靜了。
細雪飄落在睫上, 繾綣而綿長。
我偷睜眼, 想看他在雪中緋紅的臉頰。
卻被他捂住了眼睛, 擁吻得更深。
23
尾聲。
蕭斂在大名府的三年倒並不是無所作為。
這人借著陪我的名義, 走訪山中獵戶、田莊農家, 把邊地百姓疾苦悉數記下,一一上書。
皇上下了旨意, 斥責了貴妃的獨斷, 還恢復了他的淇國公位。
但思慮他訪查民間有功, 特賜大名府知州一職, 隻是不日要回京述職。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娘啊。」
「從我」一張張漫天飛雪, 像極了我紛繁不定的心情。
我不知他此番前來,是不是與我作別。
隻把自己的頭埋進畫裡,裝作鴕鳥的樣子。
「陸小姐,你說一生一日不願入高官之家。
「不知白丁蕭某一生一世的唯一正妻, 你可願意?」
他一本正經地問我,倒是把我逗得前仰後合。
卻又躲不過他連連追問,少不得點了頭。
「陸小姐, 請畫婚書為證。
「若是日後有變, 可是再抵賴不得。」
我抬了頭, 卻剛好看見他一本正經地,舉著那日我扔在他腳邊的帕子。
當年雪白的帕子已被時歲染上了微黃。
我啼笑皆非,但還是在帕子上, 填上了一對碧人的身影。
從此皑皑白雪中,有我二人,一道攜行。
(完)
重磅推薦
-
高冷室友總把我咬哭
高冷室友總喜歡咬我。不是咬在鎖骨上,就是咬在大腿上。 我趴在床上哭著問:「你為什麼總要咬我啊,難道你就這麼 討厭我嗎?」直到我發現了高冷室友發的帖子。腐看天下 9951字 -
宿泱念念
"我是合歡宗門一名普通弟子,就因為揪了一朵花,然後被三界通緝。 我邊逃命邊崩潰大喊:「至於麼,不就是摘了朵花。」 大不了還回去就是。 妖王的小兒子蒼白著臉,咬牙切齒:「那是我的蕊。」 「要是敢對我不負責,你就完了!」 我哪知道妖王的小兒子真身是株花,還出現在我的花圃子裡。 何況我還掐了它的蕊。 等等……也就是說無意間把他的追追給掐掉了?!"幻想言情 11842字 -
親手人流的室友
"室友意外懷孕,為了省錢,她學電影裡面親手人流。 還找毫不知情的我借了肥皂,然後用橡皮管將肥皂水灌入子宮。"現代言情 10087字 -
丁香
姐姐從死人堆中救出將軍,花了三個月將他治好。郡主愛慕 將軍,將姐姐溺死,冒充她成了將軍的救命恩人。姐姐的屍 骨在亂墳崗被野狗啃食,郡主則幸福地披上嫁衣,與將軍.古裝言情 16482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