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一連發送 3 個表情包。

 

抱抱 jpg。

 

摸摸頭 jpg。

 

憤怒地捏起小拳頭 jgp。

 

「是誰惹我超乖超可愛的小闲生氣了？」

 

他抓住不重要的字眼。

 

「我是你超乖超可愛的小闲。」

 

闲：興奮到翻滾 j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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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我斟酌了一下語言。

 

「有你這句話，我開心了好多。」

 

我立馬刪除撇清關系的字句，無奈地變為一句。

 

「你開心就好。」

 

忍不住又添了一句。

 

「我想哄你開心。」

 

就是這麼的沒有原則。

 

闲：幸福到開花花 jpg。

 

看見表情包中的小人臉上開花，我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手指不聽大腦指揮，在私藏的表情包庫裡四處翻找。

 

提著小籃子採花花 jpg。

 

闲：坐在花籃子裡 jpg。

 

把小人裝進貨車 jpg。

 

闲：躺平 jpg。

 

開車離開 jpg。

 

闲：在車上揮舞著小手絹 jpg。

 

表情包你來我往地向對方投擲，字裡行間可見他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程老師重復發送一個表情包三次。

 

好稀罕你呀 jpg。

 

附言：「重要的話說三遍」。

 

完了，程老師被我帶得越發不正經了。

 

我羞愧難當，鄭重提醒。

 

「你變了，曾經的你又乖又正經，超好欺負超好揉。」

 

他發出疑問。

 

「那現在呢？」

 

「不僅常玩表情包，還會用網絡用語，甜言蜜語一大筐。」

 

沒眼看了 jpg。

 

闲：害羞笑笑 jpg。

 

附言：「隻你專屬。」

 

我摸了摸臉頰，有點點燙，摸了摸腦袋，有點點暈。

 

什麼叫教會徒弟餓S師傅。

 

什麼叫作後浪拍S前浪。

 

這就是。

 

我放下手機告誡自己。

 

林十安，你要清醒。

 

像程老師這樣好的人你隻能高山仰止，望塵莫及。

 

我再三反復念叨著「清醒清醒」，才終於鼓起勇氣看向他發過來的下一條消息。

 

「我其實是個老師。」

 

「可有的時候老師太受學生喜愛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特別是喜愛你的學生還是名異性的時候。」

 

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驀地記起，程老師在來校任大學教授之前，曾在某中學任職。

 

但是這一段經歷，他卻從不願向任何人提起。

 

哪怕教室裡學生的起哄聲快把屋頂都給掀翻，他也隻是平淡地岔開了話題。

 

可有些事，藏得越深，便越不容易被遺忘。

 

9

 

那時的程老師還是一名初出茅廬的研究生。

 

步入社會，也不過是從一個學校轉到了另一個學校，身份則從學生變成了老師。

 

一個溫潤帥氣、善解人意、情緒穩定還年紀輕輕的男老師，我都不敢相信當年的那幫學生吃得有多好。

 

新鮮出爐的菜鳥教師，對他的教育事業抱有極高的熱情和上進心。

 

因而研究生畢業以後，他留在了當地，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高中教師，負責教授第一中學的數學。

 

事業的走向如同意料之中走得一帆風順，直到終止在一名對他滿懷愛戀之情的女學生身上。

 

她叫夏依依，性格不算突出，成績也居中，無論校內還是校外，總是穿著一身四季款式不變的校服，是一名普通也不惹人注意的孩子。

 

那時的程老師親手將夏依依所在的班級從高一帶到高三，幾年時間下來，對她的個人情況和家庭情況有所了解。

 

夏依依家中重男輕女，作為家庭主婦的母親脾氣暴躁，常常對她非打即罵，萬分苛責。

 

後來程老師了解到這一情況，親自上門家訪，以學業繁重為理由，將夏依依的走讀改為了寄宿，好歹讓夏依依有了喘息的餘地。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夏依依對程老師產生了依賴之情，想方設法地靠近他，甚至漸漸幹擾到了他的私人生活。

 

程老師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他並非傻子，隱隱察覺出了夏依依的不對勁，便悄無聲息地疏遠了她。

 

溫聲安撫，以理服人，斥責教訓，種種手段，卻隻讓夏依依變本加厲，甚至光明正大地在程老師面前述說自己的心意。

 

本以為到了高三畢業就能逃離夏依依的騷擾，可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夏依依便迫不及待地找到了程老師，向他告白。

 

沒了以往的那些顧忌，程老師終於忍不住嫌惡地表達了他的厭惡。

 

夏依依蒼白的臉落下淚來，顫抖地嘴唇問道。

 

「程老師，連你也不喜歡我嗎？」

 

「你既然那麼好，是個好人，為什麼就不能喜歡一下我呢？」

 

「我什麼都沒有，隻有程老師你待我好，為什麼連你也討厭我！」

 

「如果程老師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我就去跳樓自盡好了。」

 

之後的事情在程老師的記憶裡一片混亂，他已經沒有勇氣提起當時的隻言片語。

 

不幸中的萬幸，人最終被他勸了下來，送去了醫院。

 

由於高考剛結束的那一天學生都放假了，倒也沒有掀起多大的風波，可這件事卻在程老師的心裡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他辭去了教師的工作，一蹶不振。

 

由於找不到新的工作目標，便選擇了異地讀博深造，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也有偷偷去看望過夏依依，夏依依患上了抑鬱症，家人隱瞞了她的病史，送她去讀了大學。

 

夏依依之後的人生，程老師再也沒有關注過，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牽扯。

 

對教育懷著滿腔的熱情，最終驅使著他再一次投身於教育事業。

 

如今的他，憑著自己一身優秀的才華，在我校一邊讀博一邊教書，才讓我們認識到了現在的程教授。

 

我有些窒息，久久不能言語，心髒泛著密密麻麻的疼痛，言語在此刻變得蒼白無比。

 

我霎時明了，那一句句的「程老師，我喜歡你」，無疑是把他那些沉埋心底的黑暗記憶一遍又一遍地喚醒。

 

我有些心疼他，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什麼都不能說。

 

因為程老師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遺忘。

 

抱抱你 jpg。

 

闲：摸摸頭 jpg。

 

「今天的陽光很燦爛。」

 

我獨自一人坐在空蕩的教室裡，時間靜悄悄的。

 

轉過頭，燦爛的陽光從窗外落進眼裡，燦爛到有些刺眼，連眼眶也變得湿潤。

 

我回。

 

「我這邊也是，很溫暖。」

 

因為我們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10

 

作為一所知名大學，學校對學生的校園生活秉持著「開放、交融、合作、進步」的態度。

 

總而言之，言而簡之，就是放得很寬，管得很松。

 

隻要不涉及原則問題，該吃吃，該喝喝，言論自由。

 

對於暫時還是虛無縹緲的師生戀，也是輕拿輕放，不置一詞。

 

我顛來倒去翻遍了學生手冊，終於從不可勝數的校紀校規中找出了明令禁止師生戀的一條。

 

校規在學校師生交往行為規範中規定：教師和學生之間的交往應該在適當的範圍內進行，教師應避免與學生過於親密或不當的接觸，同時也要避免私下與學生發生個人關系，交往和互動應該在課堂上或學校指定場所進行。

 

因此，師生戀是萬萬不可的！

 

當天，我連夜趕出 3 篇有關師生戀的文章，一連在公眾號上連發 3 天。

 

畢竟，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評論區讀者紛紛留言，兩級分明。

 

「懂了，師生戀不行，即使是大學生也不行。」

 

「都讀大學了，師生戀又怎麼樣，大家都是成年人，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懂點事，校規上白紙黑字寫著的。」

 

「垃圾校規有什麼好看了，真談了學校又能拿你怎麼樣？」

 

「聽聞最近學校裡有人向老師告白，這是居心叵測，有所指代呀！」

 

「程老師獨美，萬歲！」

 

將事件推向高潮的，則是暗喻的正主直接下場。

 

程老師：支持 jpg。

 

我忍不住發笑，程老師的表情包簡直無處不在。

 

當天，我的公眾號迎來了一大波流量，程老師的評論點贊過萬，置於頂層，一目了然。

 

評論之下，還有無數「鹹粉」的追捧和熱烈討論。

 

其中最興高採烈、張羅打鼓的，無疑是「鹹粉」中的唯粉，主打一個程老師是屬於所有人的，單身萬歲。

 

程老師留言：「有個心上人。」

 

鹹粉不可置信地發出質疑。

 

「說好的拒絕師生戀呢？」

 

底下的評論很快就吵翻了天。

 

「望周知，有心上人不代表就是支持師生戀，也不代表心上人就是本校的學生，更不代表程老師喜歡的人必須得是本校的人。」

 

三連擊，重傷。

 

我捂著一顆鮮血淋漓的心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三條全中，我造孽呀！

 

不行，不能再讓這個錯誤持續下去了。

 

我憤然起身，顫顫巍巍地點開了消息界面，凝視許久。

 

11

 

我覺得……

 

我和你……

 

我們還是……

 

修修改改好幾遍，明明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可我卻怎麼也沒法發出去。

 

闲：滾出來了 jpg。

 

闲：伸出小腦袋 jpg。

 

闲：敲門 jpg。

 

看著幾個生動活潑的表情包，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眶卻無端有些湿潤。

 

「我們以後，還是保持距離吧！」

 

他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發過來一份懇求。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我難過地抿著唇，五指糾結地抓住手機，心髒脹得有些難受，連帶著喉嚨也好像被堵塞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沉默著，明知每分每秒對彼此都是折磨, 可真到了一定要斷絕關系的那一刻，心難過得像是要被海水溺S。

 

差不多的場景，差不多的話語，差不多的感受, 曾無數次地在我腦海中反復上演。

 

從他向我告白的第一天起, 我就已經預料到了我與他之間的結局。

 

和優秀到令人灼目的程老師相比, 我普通到平平無奇，中等的成績，中等的相貌，還有不算特別外向也不算特別內向的性格。

 

雖有一技之長，卻也沒優秀到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步。

 

更何況，我還是他的學生。

 

可當程老師主動向我靠近時, 就如同遙不可及的清風明月入我懷，明知隻是鏡中月水中花，卻還是忍不住留戀、貪念。

 

所以哪怕明知隻要我坦言拒絕，程老師絕不會跨雷池一步，而會安安分分地做一名線上網友。

 

我直接將他留言的公眾號文章轉發給他，直言。

 

「我是學生，你是老師。」

 

「拒絕師生戀，從你我做起。」

 

我苦中作樂地想，無言以對了吧？

 

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了前排學生惡心到嘔吐的聲音。

 

「（「」「我等你畢業, 你等我讀完博士, 可以嗎？」

 

12

 

我和他在一起是畢業典禮結束後的那個夏天。

 

那天的風很涼爽，吹去了夏日的燥熱。

 

時光剛好，我正巧畢業, 他也完成了自己的博士學業, 辭去了自己的教授工作。

 

告白的方式有些俗套, 同樣的地點, 不一樣的漫展，迎面朝他走來的, 也不再是那個套著兔子玩偶套裝遮遮掩掩不敢見人的我。

 

這一次，我大大方方地朝他迎面而去。

 

他望見我的面容，如同第一次線下見面時眼中帶了些詫異, 可又很快變得溫柔，微微勾起的嘴角，含著醉人的笑容和寵溺。

 

這是他第一次知曉網絡馬甲下真實的我。

 

我捏著裙角期期艾艾道。

 

「現實中的我和網絡上的我有很大的區別。」

 

他很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腦袋, 眸中沁出的情意明明白白，不作遮掩。

 

「不, 你們有趣的靈魂一模一樣。」

 

我別過頭按捺住唇角的笑意, 克制著喜悅的情緒回頭望他。

 

他眼中的我故作一本正經, 可緊抿的唇角卻將滿身的忐忑不安泄露得明明白白。

 

我努力穩住顫抖的聲線。

 

「程知闲，我稀罕你。」

 

他朝我伸出了手。

 

「林十安，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毫不猶豫地把手放了上去, 溫柔的大手包裹著我的掌心，那些自卑、遲疑剎那間煙消雲散。

 

素未謀面之時，他會真誠地告訴我。

 

「你很好，我很喜歡。」

 

這簡單的一句話, 卻給了我十足的安全感。

 

隻是我一直囿於自卑，遲遲不敢跨出走向他的那一步。

 

如今，我終於可以坦坦蕩蕩說出那一句。

 

「我願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