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例外

第3章

 


我似乎聽到陸珩的聲音。


暗罵自己疑心病真重,手術室的門忽然被人撞開了。


 


9


 


陸珩雙眼通紅地掙脫我姐的鉗制,臉上是鮮紅的巴掌印。


 


他身後是扯著助理的姜伊然。


 


陸珩推開醫生,顫著聲音,極力平緩卻還是泄露出幾分憤怒與感傷:「芸芸,你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打掉?」


 


姐姐上前扯他:「陸珩你是不是有病,芸芸把離婚協議書都遞到你跟前了,你一個出軌渣男哪兒來的臉問為什麼?


 


「你這個老公,芸芸都不要了,她要一個胚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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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滾,別耽誤我們芸芸脫離苦海奔向新生活!」


 


陸珩動也不動,隻一雙眼SS盯著我:「年初的時候,你抱著表姐家的孩子,說她好可愛,也想跟我生一個。


 


「是我總以為自己被上天辜負太多,奇跡又一次降臨瞬間昏了頭腦,我千錯萬錯,可孩子沒有錯。


 


「芸芸,我真的知道錯了,看在寶寶面子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年初的期待是真的。


 


那幾天陸珩一直在暢想我們的寶寶,總說我們的寶寶一定天下第一可愛,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健康,天下第一好。


 


我還暗戳戳地計劃確定懷孕那天一定要拍下他失態的樣子,笑到寶寶出生,笑到寶寶長大。


 


我起身,下了手術臺,姐姐忙過來扶住我。


 


「那時候我真的很期待,咨詢多家醫生,都說臉盲症是小概率事件,不會遺傳。其實我不怕寶寶遺傳到你的臉盲症,但我怕寶寶像你一樣寡廉鮮恥,逃避責任,既要又要!」


 


陸珩臉色白了又白,隻固執地說:「我不同意你打胎,我是孩子的父親,我不同意!」


 


姐姐嗤笑一聲:「陸珩,你不僅道德淪喪,法律意識也淡薄。生育權獨屬於女性,跟你有什麼關系?」


 


陸珩固執地盯著我,嘴唇抖個不停:「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我拍拍姐姐,看著陸珩一字一句說得堅決:「婚我離定了,孩子我也打定了,陸珩,我們沒有未來了。


 


「你口口聲聲說知道自己錯了,一個勁兒地求原諒,是真的知道錯了嗎?


 


「你隻能接受我原諒你!聽不見我的聲音,無視我的痛苦,你好惡毒呀,陸珩。」


 


陸珩搖搖欲墜,姜伊然衝過來扶住他。


 


「陸哥,小心。」


 


陸珩觸電似的甩開她的手,急急向我解釋:「我昨晚就已經跟她說清楚了,跟她了斷了。我隻愛你一個人,芸芸。」


 


姜伊然垂著眼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我忽然笑出聲:「斷了你就能改變你出軌的事實嗎?她違背你的意願,你不開心。那你一次次忽視我的訴求呢?陸珩,你好雙標,好惡毒!」


 


姜伊然忽然衝我大聲說:「別再刺激他了,他已經很痛苦了,看不到他都站不住了嗎?」


 


我愣住了,我憐惜她甚至沒打算對付她,看來是我想多了。


 


陸珩冷淡地推開她,姜伊然順勢安靜靠在牆邊,注意力全在陸珩身上。


 


好沒意思,我淡淡說:「看來今天是不成事了。」


 


「麻煩你們出去,我要換……」


 


一片喧哗中,醫院安保姍姍來遲。


 


陸珩被幾個保安鉗制住,姜伊然尖叫著要幫忙也被按住。


 


透過縫隙,陸珩看著我的眼裡滿是絕望:「芸芸,芸芸……」


 


混亂中我跟醫生道了歉,她一巴掌拍在我胳膊上:「別整那些虛的,趕緊跑吧。」


 


10


 


我跑得很快,迅速換了一家醫院,很快做上了手術。


 


手術很快。


 


無痛人流是真的不痛。


 


心裡卻是空落落的一大片。


 


術後,我轉進普通病房觀察休息。


 


姐姐擦拭我的臉:「很痛嗎?芸芸,你流了很多汗。」


 


我搖頭:「隻有一點點。」


 


跟姐姐說著話的時候,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姐姐給我加枕頭,小聲說:「陸珩在外面,半小時前找到這裡的。我看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你要見他嗎?」


 


喝了點水,我點頭。


 


陸珩進來的時候,我差點沒認出他。


 


發絲凌亂,襯衫皺成一團,步履蹣跚,最主要是他面色灰白,臉上是未擦盡的淚痕。


 


他頹然坐到床邊:「芸芸,你真的那麼恨我嗎?


 


「我得到太少,你不覺得對我太苛刻了嗎?


 


「我跟她真的什麼都沒發生,我是真的愛你!」


 


我忽然覺得好累,這個時候了,陸珩依然在狡辯。


 


「你是今天才臉盲的嗎?不要為你的出軌找理由。


 


「你是可憐,可我面對繽紛的世界,我動搖過嗎?


 


「我和別人談兩個月戀愛,除了最後一步全都做了,你會怎麼樣?」


 


陸珩頹然低下頭,久久不語。


 


「你知道嗎?陸珩,剛知道你出軌的時候,我陰陽怪氣提起你的臉盲症都覺得不好意思,短短幾天,我已經能面不改色直戳痛點了。


 


「看你難受痛苦,我隻覺得痛快。


 


「我不想我變得面目可憎。


 


「籤字吧,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陸珩揪著頭發,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他胡亂擦著眼淚,嗓音沙啞:「好,我籤。」


 


他起身,深深看我一眼,長嘆一口氣出了門。


 


幾分鍾後,姐姐進來說:「陸珩說要改財產分割,芸芸,你能拿到近八成財產。


 


「我還以為他要淨身出戶呢。」


 


「已經很好了,姐。」我握住姐姐的手:「辛苦你了姐。」


 


姐姐戳戳我的腦袋:「你在瞎客氣什麼。」


 


我抱著她的手隻覺一陣安心。


 


愛能給人力量,讓人心安,促使進步。


 


陸珩的愛讓我難受,使我尖銳,那不是真正的愛。


 


很快,陸珩就將修改版的離婚協議籤好送過來,我們約好我休養好後去登記離婚。


 


塵埃落定,我和陸珩的相處反而平和下來。


 


我回了爸媽家,接受爸媽全方位的投喂。


 


姐姐說他倆背地裡掉了不少金豆豆。


 


媽媽惱得直拍姐姐。


 


我笑得特別開心。


 


沐浴在親人毫無保留的愛裡,怎麼能容忍殘缺的愛呢?


 


我重新開始畫畫,拿起畫筆就像是再會老友,初時生疏,漸漸熟悉,偶爾迸發出和往日不一樣的光彩。


 


我偷偷哭了好久。


 


去登記離婚那天,陸珩瘦了許多,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看到藏在角落裡偷偷觀察的姜伊然。


 


「陸珩,今天隻是登記離婚,要和姜伊然結婚還有點早。」


 


陸珩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他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


 


說了句「失陪」,他過去跟姜伊然說了些什麼。


 


姜伊然雙手合十似乎祈求著什麼,接著姜伊然開始抹淚,哭著跑開。


 


陸珩忙不迭跟我解釋:「是她一直纏著我。」


 


「不用跟我解釋。而且不是你先招惹她,又追求她兩個月的嗎?兩個月足夠你這樣的聰明人看清她的性格了,可是你還是和她在一起了。」


 


我好笑看著陸珩:「其實我要是退讓了,你很樂意享齊人之福的吧。」


 


陸珩臉色僵硬:「還登記嗎?」


 


「當然!」


 


闲下來,我細細整理姜伊然和陸珩的親密時間線,還有姜伊然主動攔下我那天的錄音。


 


我的總裁姐姐真是防患於未然。


 


等我拿到離婚證,就是這兩人社S之日。


 


剛完善好我的 PPT,陸珩忽然紅光滿面地來了我家。


 


11


 


他面色潮紅,眼裡是近乎癲狂的高興,握住我的肩膀奮力搖晃:「芸芸,我痊愈了。今早起來,我看清每個人的臉,聽到每個人的聲音。


 


「王姨是長臉,眯眯眼,塌鼻子,嘴唇是玫紅色,小江是公鴨嗓!」


 


爸媽聽到聲音出來,陸珩雙眼冒光,牽著我爸:「爸,原來芸芸長得更像您,一樣的桃花眼。」


 


對著我媽:「媽,芸芸的臉型很像您,鵝蛋臉。」


 


「哈哈哈哈哈。」


 


在我家聊了一通,他揚長而去。


 


沒兩天,姐姐告訴我,姜伊然退學了,不知所蹤。


 


而陸珩跟打了雞血似的,參加各種聚會,還真讓他拉來不少合作。


 


拿離婚證前三天,我接到陸珩電話。


 


他說話冒著傻氣。


 


應該是喝醉了。


 


我剛要掛掉,他說:「芸芸,原來,原來正常的世界真的誘惑很多,這幾天好多人對我投懷送抱,她們都很漂亮,聲音也好聽。


 


「我睡了幾個,好像也就那麼回事。


 


「可她們都不是你,你是不一樣的,我是真的愛你。


 


「我愛你,芸芸。」


 


我掛斷電話,一陣惡寒。


 


原來他以前言之鑿鑿說愛我,自己其實也不確定。


 


次日,陸珩問我昨晚都說了些什麼。


 


我說你跟我炫耀最近睡了幾個人。


 


陸珩掛斷電話。


 


沒幾天,我順利拿到離婚證。


 


留學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我之前準備的 PPT 忽然就懶得發出去了,大概痴男怨女就是那麼回事吧。


 


投入繁忙的學習中,我更不在意那些了。


 


三個月後,陸珩他媽的電話打到我這裡,雖然有些奇怪,我還是接通了。


 


「芸芸,可能有些冒昧,能請你回來一趟嗎?阿珩的臉盲症又犯了,他識別不了所有人。


 


「連之前能被他識別的姜小姐,他也完全識別不了了。」


 


我愣了一會:「阿姨,我最近要參加很重要的交流會。一個月後,是我媽生日,那時候我會回國,到時候可以見陸珩一面。」


 


阿姨還要再說, 我借口要忙,掛斷了電話。


 


不久,姐姐也給我來了電話,細細解釋一番。


 


一周前, 陸珩痊愈三個多月的臉盲症復發。


 


和他得病又忽然痊愈一樣, 這次復發多方檢查依舊毫無進展。


 


他瘋了似的呼喊著我的名字。


 


姜伊然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 殷切回到他身邊。


 


不想陸珩也無法識別她了。


 


姜伊然無怨無悔陪伴照顧著陸珩。


 


最終,求救電話打到我這裡。


 


我是真的有事, 要參加交流會要參加比賽。


 


參加完決賽那天下午, 我跟幾個朋友激烈地交流所想。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會場。


 


是陸珩和他媽媽,身後是眼神意味不明的姜伊然。


 


這時候裝看不見就沒必要了, 我跟朋友說了聲,過去打招呼。


 


「阿姨, 陸珩。你們好,抱歉最近太忙了。」


 


阿姨勉強笑笑。


 


陸珩卻皺著眉,壓低聲音道:「媽,芸芸呢?先帶我去找芸芸。待會兒再跟你朋友敘舊吧。」


 


我愣住了, 一時不知做什麼反應。


 


阿姨瞪大了眼睛, 姜伊然神色更難懂了。


 


阿姨捏著陸珩的手, 聲音酸澀:「阿珩, 芸芸就在你正前方。


 


「她穿卡其色風衣,黑色闊腿褲。」


 


「媽, 你在幹什麼?我看得見芸芸,我看得見芸芸的。


 


從同居到結婚,隻要他在家,我從來沒有自己吹過頭發。


 


「從或」「這個不是芸芸, 身高相似, 但這個比芸芸瘦,芸芸要胖一些。」


 


陸珩鎮定地說, 可我了解他, 他在慌亂,很慌亂。


 


我是比在國內要瘦一些,這裡食物太難吃了, 但我鍛煉初見成效, 雖然瘦了, 但我強壯了不少。


 


陸珩微笑著,嘴角的弧度卻很勉強。


 


「我知道你生氣芸芸拒絕回來,但你不能騙我, 媽。」


 


阿姨淚流滿面。


 


那以後, 我沒再見陸珩。


 


聽說, 陸珩調理很久,勉強可以繼續生活工作。


 


姜伊然一直留在陸珩身邊, 盡心照顧他。


 


三十歲那年, 姜伊然忽然厭倦了,她離開陸珩,再次不知所終。


 


或許她明天回來,或許她永遠不再出現。


 


從姐姐口裡聽聞消息, 我定下這次畫展主題,唏噓了幾秒,繼續忙碌。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