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隻是可憐了這群學生。

他們畢竟是我帶的第一屆學生，要是他們將來進廠打螺絲，我不免會有點惋惜。

 

到時候聯考成績要是一落千丈，那誰還笑得出來？

 

我無聊的時候總會搜索小宋老師的視頻來看，有一點我必須承認，她視頻拍得真是不錯。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格外快，我回國幾天後學校的校長打電話給我。

 

「小沈啊，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找到新工作沒有，在哪個學校？」

 

明知故問，我都被全市的學校「通緝」了。

 

本來我以為校長是特地打電話過來挖苦我一番，沒想到他卻猶豫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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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還是回來帶這群學生吧，你離開之後，這次一模考試這個班級所有科目的平均分都墊底。」

 

「照這樣下去，家長們恐怕會找學校的麻煩，這讓我也難做啊。」

 

「關於那個銀镯子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在教育局那邊幫你說情的，這幫孩子太皮了。」

 

「上次教學評估的時候，班上的女學生至少有一半都打了耳洞，男生還留了奇形怪狀的頭發。」

 

校長懊悔地說：「我去問小宋老師，她卻說這是孩子的天性，不應該壓榨，中式教育下的孩子猶如學習機器，早就沒有了靈氣。要是她能把成績搞上來，我就不說什麼了，可這次一模整個班都沒有一個年級前十，想當初你在的時候年級前十至少有一半。」

 

「宋沐雪還是不適合當班主任，就當個任課老師就可以了。」

 

「小沈，你還是快點回來吧。昨天成績一出來，九年級三班的家長都快把我的電話打爆了。」

 

我遺憾地說：「校長，我這不是才買了到西班牙的機票，下周二出發，要是我這個時候回來機票都要扣兩千。」

 

「我看現在馬上就要過年了，咱們可以等過完年再商量。」

 

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不顧電話那頭校長的哀號聲。

 

「學生就是國家的未來……」

 

9

 

畢業班的學生隻要涉及升學率，就不隻是學生和家長的事情，學校也格外重視。

 

但學校也不能在短短幾個月內換三個老師，首先學生都不一定適應得過來，其次家長那邊又能怎麼解釋。

 

校長隻好讓宋沐雪減少視頻更新的頻率，盡量不要讓學生們出鏡。

 

宋沐雪對校長說：「我接手九年級三班這一個多月來，班上的同學都很喜歡，就算是這次的成績有些不理想，但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

 

「人生不隻有成績，孩子也不應該被困在四四方方的教室，我現在就要打破中式教育！」

 

宋沐雪的這番話差點氣得校長高血壓都犯了。

 

我找人私下調查過她的來歷，她從高中開始到碩士研究生都是在英國讀的。

 

家裡有點小錢，玩互聯網都是因為興趣。

 

至於為什麼來當老師，可能是新的一波流量密碼。

 

她自己從來都沒有經過中式教育，當然可以高談人生和理想，又怎麼會知道對於普通家庭的孩子這才是適合他們的教育方法，不然多少人連大學都考不上。

 

我家雖然有錢，但我也是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廝S過的，明白其中的殘酷。

 

校長不敢動宋沐雪，隻能暫時撤銷她班主任的職務。

 

宋沐雪不當班主任之後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學生待在一起。

 

結果學生這邊怒了，四十幾個人聯合上書要求宋沐雪重新擔任九年級三班的班主任。

 

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那群學生的天性早就被宋沐雪釋放得淋漓盡致。

 

學生和家長兩邊的壓力早就壓得校長喘不過氣。

 

「小沈啊，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你快點回來吧，這群家長和學生要把我逼S了，我真害怕我熬不到退休的年紀。」

 

我還是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敷衍過去。

 

他那幾天連續給我打了十幾通電話，甚至連一開始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楊雨菡媽媽也給我打了電話。

 

我並沒有存楊雨菡媽媽的電話，平時我和她交流都是在微信上面。

 

我看見是個同城的號碼，下意識就接了。

 

「沈老師，你現在沒有工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吧，我想這段時間你也得到教訓了，我就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你明天就回學校來繼續上課。」

 

真好笑，她終於原諒我了啊。

 

我冷笑一聲：「不麻煩了，我目前對繼續當老師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想法，況且我根本就不缺錢，憑什麼還要累S累活的，不僅吃力不討好還白白被人誣陷。」

 

「沈老師，你可是好不容易考上的教師編，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

 

楊雨菡媽媽還想用道德綁架這套辦法。

 

「不好意思，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我現在在家當全職女兒挺好的，一有空就全世界各地到處旅遊。」

 

說完我就打算把電話掛了。

 

結果她在那頭咆哮著：「你怎麼能那麼自私？？？你倒是耍安逸了，孩子們的中考怎麼辦？都這個時候了，離中考也沒剩幾個月了，你就不能分清輕重緩急嗎？」

 

「還在家當全職女兒？你爸媽的工資都被你揮霍完了。」

 

我回她：「我家不缺錢，再說了他們的中考和我又有什麼關系，我現在已經不是老師了。」

 

當初我離開學校的時候，一個兩個笑得比誰都高興，現在成績下滑了又來找我。

 

這世上哪裡有那麼好的事。

 

10

 

楊雨菡媽媽不放棄地找來了其他家長輪番給我施壓，軟硬兼施。

 

「沈老師，這是孩子人生面臨的第一次選擇，你不能眼睜睜地就這樣看著他們走錯路，他們的人生還沒開始，不能就這樣結束啊。」

 

「是啊，都是我們之前的錯，都怪我家孩子每天都回家來抱怨你，讓我們對你有了一個刻板印象。」

 

我聽鄰居說，他們還買了很多禮品去我之前的房子找我。

 

但那些家長不知道我已經不在那了，敲了半天都沒人回應，隻好把禮品放在門口。

 

楊雨菡媽媽將照片給我發過來。

 

【沈老師，您辛苦了，這些都是家長們的一點心意，東西不貴，請您一定要收下。】

 

我當初不就是被他們以貪汙的罪名誣陷丟了工作。

 

如今又來給我送禮，這不是自相矛盾？

 

【這房子很久都沒人住了，東西我不會收的。】

 

我遲遲不回去當班主任，可九年級三班的班主任職位不能一直空著，學校隻好讓李老師頂上。

 

據說當時接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看我一直不順眼的李老師從來沒有任何時候比那一刻更希望我回去。

 

畢竟這個班上的學生早就無法無天了。

 

李老師讓他們不要上課隨意出去，他們會說：

 

「小宋老師說過, 人生總要有一些事情比學習更重要，比如外面的海棠花開了, 我想去看看。」

 

又或者李老師發現有人考試的時候甚至把選擇題都空著，他們卻說：

 

「小宋老師說過, 不要強迫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情，我今天就是不想寫選擇題, 做人嘛, 總要瘋狂一次的。」

 

李老師大發雷霆：「那如果你中考失敗, 沒考上高中會怎麼辦？」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可人生也不是隻有讀書這一條路。」

 

李老師氣得跑到校長那裡道：「這個班的班主任我是當不下去了，我都四十多了，年輕的時候被學生折磨得已經夠了, 現在不想受這罪。」

 

校長抱頭痛哭：「這個宋沐雪是傳銷組織回來的嗎？到底給這幫學生下了什麼迷魂藥。」

 

11

 

接下來的每一次考試不出意外九年級三班全都不僅在學校墊底，甚至在全市也是墊底的。

 

有兩三個家長受不了了, 給學生安排了轉學。

 

而剩下的學生就依舊過著自由散漫、無法無天的日子。

 

可離中考就剩兩個月了，這個時候來挽救起到的作用也不是太大。

 

楊雨菡媽媽不知道從哪個藥店聽說, 有一種藥可以讓孩子記憶力增強，從而提高分數。

 

每日都逼著楊雨菡吃。

 

但這種東西有沒有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楊雨菡以為自己有「神藥」的加持，更加放松了。

 

然後楊雨菡順利地在滿分 900 分的中考中考了 267 分, 被職高錄取了。

 

從前她的成績雖然算不上好，但至少上普通高中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再努把力, 可以擦邊進重點高中。

 

班上一半的同學都是她這種情況, 學校也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的職高錄取人數。

 

事情在網絡上面發酵了, 大家開始扒出小宋老師就是九年級三班曾經的班主任。

 

【我的天, 她居然拉著馬上就要中考的學生陪她在整日拍視頻。】

 

但最近在教學評估，要是被領導看見就不好了。

 

「（真」【我要是家長都會被氣S了。】

 

【可憐的學生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暑假了，不少學生都有了手機，他們還在評論區為宋沐雪說話。

 

【小宋老師對我們很好, 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就和朋友一樣, 她不會像其他老師一樣站在高位。】

 

【你們這些網絡噴子什麼都要噴，反正我們就很喜歡小宋老師。】

 

宋沐雪的賬號已經有百萬粉絲，她就算不拍學生的視頻，也可以拍別的。

 

黑紅也是紅。

 

從始至終這場鬧劇的受害者就隻有那群單純且愚蠢的學生, 成為了宋沐雪自媒體成功之路的墊腳石。

 

我再次見到楊雨菡的時候, 她染了一個黃發，打了唇釘和四五個耳釘。

 

她媽媽正拖著她讓她回去復讀。

 

「你爸爸好不容易託人給你找好了復讀的學校, 再過一年你就可以去讀高中了。」

 

「我才不去，讀書沒有什麼好的，我男朋友說我們就不是讀書的料。」

 

「等職高畢業, 我們就去電子廠打工, 然後到了法定年齡, 我們就結婚，生一堆小娃娃。」

 

說完她轉頭上了一個精神小伙的摩託車。

 

楊雨菡朝著她媽揮手告別：「再見媽媽，我要去追尋屬於我的愛情。」

 

楊雨菡媽媽看著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就這樣和別人跑了, 氣得倒地不起。

 

看見這我不免有些唏噓, 我好心給她打了一個救護車的電話。

 

普通家庭的孩子沒有那麼多試錯的成本，相反中式教育才是最適合他們的。

 

宋沐雪是既得利益者，她無法共情那些學生。

 

楊雨菡媽媽隻關注了楊雨菡的學習, 而忽略了孩子的真實想法，讓她被一些所謂的言論誤導，而走上彎路。

 

其他家長又何嘗不是。

 

真是可憐又可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