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春風.

第10章

我頓了一會兒,突然說:「月華小姐,你喜歡既明嗎?」


 


她聞此臉色驟變,失了得體的風度,喝道:「你胡說什麼!」


 


我什麼都明白了,有時候女人斷定一件事,不需要證據,直覺就夠了。


 


「家中無熱水,不宜接待賓客,月華小姐請回吧。」


 


她臉色難堪極了:「張姑娘,人的出身本就不同,你……怎能這般揣度我?」


 


「月華小姐,你三番四次挑撥我,蒙騙我,甚至瞧不起我,我都不計較。可我生來心眼小,容不下外室,莫怪。」


 


崔月華氣得臉色青紫:「我憑什麼做外室!」


 


「是啊,您憑什麼呢?」我緩緩後退一步,對她頷首,「二公子與您門當戶對,許您妻位,體體面面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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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關門前,崔月華SS咬住唇,垂著眼,站在門外對我說:「我與既明和懷深年幼相識。你不懂。」


 


「年幼相識,月華小姐沒想明白什麼嗎?花開堪折,既明為何沒折?」


 


她臉色一點點白下來。


 


因為不喜歡罷了。


 


段荊是個敢愛敢恨的人。


 


若他喜歡崔月華,會早早下手。


 


我轉身那一刻,崔月華揚聲道:「你知道既明因你受了多少苦嗎?官職低微就罷了,你的身份,叫他日日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我身子一僵,腳步頓在原地,攥緊了帕子。


 


她說中了我的心事,縱使段荊手眼通天,也難抵他人的唾沫星子,何況他隻是個普通人。


 


「你不知道嗎?」崔月華語速急切,「他不肯告訴你,怕你難過傷心,可你想過他嗎?」


 


我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繁星閃爍的天空:「春生,關門吧。」


 


段荊回得晚,在屋外與春生一番耳語,我都聽見了。


 


進屋時,他神情松緩:「崔月華來過了?」


 


「嗯。」我指指婚帖,「請我們喝喜酒。」


 


段荊看都不看,走過來抱住我:「生氣了?」


 


我如實回答:「是。」


 


段荊解釋:「起先她總黏著我,我嫌她煩,就推給段淵,若不是春生告訴我,我一百年都不曉得她的心思。」


 


我靠著他:「不是因為這個。別人罵你,你為什麼不提?」


 


「罵就罵,又不會少塊肉。」


 


段荊見我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緊張起來:「怎麼?你還想跑?」


 


「是。」我突然板著臉,兇巴巴的,「我恨不能跑到他們面前,將他們痛打一頓!」


 


段荊一愣,突然失了神。


 


我脾氣在此刻全然爆發,拽著段荊領子:「你說!到底是誰!你們男人要面子,我不要!我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段荊咕咚咽了口唾沫,拍拍我的後背:「乖,咱不氣……」


 


「你別碰我!」我惱火地甩開他的手,「他們怕是沒見過潑婦的厲害!」


 


段荊沒忍住,撲哧笑出聲,捏著我的腮扯來扯去:「妻綱立住了,娘子撐腰,相公什麼都不怕。」


 


我惱火地抖落他的手:「那人到底是誰!」


 


段荊額角跳了跳:「你來真的?」


 


我知道他不肯告訴我,便略施小計,與他相處久了,我多少曉得一些法門。


 


段荊神色漸漸變得不對了,啞著嗓子:「挽意,你勝之不武。」


 


我頗為得意:「敢對本狐仙不敬,要重罰。」


 


段荊喉結一滾,抱我滾進紅帳。


 


後來受不住了,才勉勉強強告訴我。


 


我趁他意亂情迷的時候,開口跟他要了支簪子,京城最貴的那種。


 


段荊想都沒想就應了,倒真像被狐仙迷了心智的書生。


 


數日後,我去吏部接段荊,就聽門前一位大人氣急敗壞地跟他吵:「你可管管你家夫人吧!婦人就該待在宅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日日在我府門前晃悠做什麼!」


 


段荊穿著深色官服,表情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的神色,攏袖站著,面帶微笑:「街不是你家開的,我段荊的夫人有何走不得?」


 


那大人氣急了,唾沫星子橫飛:「七天時間!我……我府裡的夫人小妾,揮霍了上百兩銀子!這是要吸幹我啊!要不是她頭上那柄簪子,何至於如此!」


 


段荊笑了:「我夫人人比花嬌,帶什麼都好看。怨天怨地,還能怨我夫人的花容月貌上?」


 


「段既明!你不要臉!把夫人掛在嘴上,能有什麼出息!」


 


「我沒出息,我是我夫人的寶,邢大人可別自降身價,與我說話。」說完段荊賤兮兮地拂袖離去。


 


我忍著笑,從街角探出頭,輕聲喊:「相公!」


 


段荊看見我,背著手過來,眉開眼笑:「聽說你诓了人家不少銀子?」


 


你情我願的買賣,怎麼算诓呢?


 


他們看著好看,就去買,又不是我要他們去的。


 


段荊伸手勾住我的手指:「他們養,是養一堆,我養,隻養一個,你盡管花,有錢。」


 


後來首飾鋪的人專門來找我談生意,一晃數月,我有了筆不菲的收入。


 


我知道段荊為官艱難,便偷偷將銀錢留下來,以備萬一。


 


二公子和崔月華的婚事漸近,我同段荊提起此事,段荊正逗弄著魚缸中的金魚,漫不經心道:「不去,沒得攪人興致。幾日休沐,我想在家陪你。」


 


其實晌午,公公已經派人來問過一次了。


 


還特地送了些頭面來,問我去不去。


 


這是變相的服軟,段荊看著送來的東西,半天沒說話。


 


春生問要不要扔出去,段荊久違地發了場脾氣,惡聲惡氣道:「扔他幹什麼?都給我賣了,給挽意添新衣裳!」


 


吃過飯,段荊坐在院子裡看月亮,我端著熱茶走過去:「相公,還是去吧。」


 


我知道他心裡並不是恨極了自己的父親,隻是有口氣在,等對方服軟。


 


段荊嘆了口氣,拍拍腿:「坐過來。」


 


他抱著我,認真地說:「挽意,咱們兩個,還是我福氣大一些,這樣才娶到你。」


 


當日離家,再回去,已是外來客。


 


府中的下人見了段荊,都拘謹得很。


 


崔月華在喜房裡,幾位娘子喊我添妝,我不好拒絕,便跟著去了。


 


她坐在鏡子前,嬌靨帶笑。心情很好,正歪頭戴耳飾。


 


「挽意,人要向上爬,我想明白了。」


 


她這話說得奇奇怪怪,我不想和她待在一起,於是附和道:「想明白挺好的。」


 


能安心與段淵過日子,和和美美的,我就燒高香了。


 


「今夜聖上會來。」


 


我點點頭:「你是有福之人,祝你與二公子百年好合。」


 


不一會兒,就聽外面聖駕到了,我們這些為新娘添妝的婦人們不需要出門接駕,倒免了繁文缛節。


 


「挽意,不見見你爹娘嗎?」崔月華裝扮完畢,扭頭笑容皎潔。


 


對於爹娘,失望大於憤怒,當日段荊言明我與他們斷絕關系,我也默認了,自然沒有再見的必要。


 


我搖搖頭,拒絕了崔月華。


 


崔月華笑得越發燦爛,燦爛得不太正常。


 


我將最後一枚發簪遞給她時,她赫然攥住我的手,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關門。」


 


原本大敞的屋門被驟然關閉,一隊鐵甲從窗外經過,鐵戟隆隆。


 


一種無形的驚慌彌漫開來,場面瞬間打亂,夫人們奮力捶打紋絲不動的房門,企圖逃出去,然而無濟於事。


 


「崔月華,你想幹什麼?」


 


崔月華紅妝敷面,明豔的眸子彎著:「男人如戰馬,隻要牽住了韁繩,他們便能替你開疆拓土。今上昏庸無道,端王取而代之,夫人們千萬祈禱自家男人,別站錯隊。」


 


一番話講完,當場嚇暈幾個。


 


我自然也怕。


 


謀逆造反。


 


從前隻從說書先生的嘴裡聽過,如今身在其中,方知並無傳聞中的動蕩波瀾,隻是在某個夜晚,一群人平靜地圍住了另一群人。


 


選對了活。


 


選錯了S。


 


8.


 


崔月華笑出聲來:「挽意,你我終究是不同的。有的人活在宅院之外,有的人,一輩子坐井觀天,你輸了。」


 


夫人們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辱罵崔月華的有,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也有,崔月華從首飾盒裡翻出一柄刀子,捅在帶頭鬧事的夫人肚子裡,那夫人疼得大叫一聲,眾目睽睽下咽了氣。


 


她泰然自若地拔出匕首,血跡順著刀刃滴進絨毯,她調轉刀頭,朝我逼近。


 


「張挽意,方才想叫你見爹娘最後一面,你不想見,可不是我不給你這個機會。」


 


沒想到崔月華對我動了S心。


 


我害怕得連連後退,警惕地護住小腹,絆了一跤,差點倒在S去的夫人身上,還是旁人扶我一把,才勉強穩住身形。


 


崔月華心情極好:「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這邊,張挽意,京城的富貴鄉不適合你,端王說過,隻要他坐上皇帝,就把我指給段荊。」


 


「你既然喜歡段荊,為何還要與二公子定親……」


 


崔月華展顏一笑,「不然,我怎麼把段家拉到端王這條船上呢?」


 


我已無路可退,冰涼的刀刃逼在脖子上,下一刻就會捅穿我的喉管。


 


我就要S了,連段荊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崔姑娘,王爺有要事吩咐。」


 


崔月華臉上的笑容寸寸凝住,表現得極不耐煩:「幹什麼?」


 


她戀戀不舍地將刀從我身上移開,走出去,我嚇得軟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以為自己可以長命百歲,卻萬沒想過有一天能卷進如此大的風波裡,因此丟掉性命。


 


夫人們目露同情,卻誰都不敢上前幫我。


 


「不可能!」門外驟然響起崔月華尖銳的叫聲,「休想!」


 


「王爺親令,姑娘快些。」


 


少頃崔月華進來,臉色陰得嚇人,她一把抓住我的領子,狠狠拽出門。


 


我踉跄幾步,勉強跟上她的步伐。


 


「你去跟段荊說,讓他選端王。」崔月華咬牙切齒,「他為何冥頑不靈!」


 


「……」


 


汗水浸透了薄衫,風一吹,我止不住地哆嗦。


 


我被她拿刀抵著,出了門,冰涼的刀刃灌了力氣,很快刺破皮,我不敢停下腳步,走了很久,看見前堂圍得水泄不通。


 


崔月華狠推一把,我跌進堂中,隻見一道明黃的身影坐在上首,來往的賓客分成了兩撥,但靠近聖上的人極少。


 


一穿湖藍色蟒袍的中年男人冷冷一笑:「段荊,識時務者為俊傑,若你不答應,本王便一刀穿了她爹娘。」


 


爹娘被人壓在堂中,拿刀抵著脖子,侍衛的刀比崔月華的鋒利,削鐵如泥,已經有汩汩血流順著脖頸淌下。


 


娘親早已嚇破了膽,如今突然看見我,鬼哭狼嚎:「挽意啊,快跟姑爺說說,我和你爹不能S啊……我們小老百姓,隻想好好過日子!」


 


我還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段老爺、段夫人、二公子,他們退縮在後,靜靜瞧著這場鬧劇。


 


原本,段荊是提刀站在聖上身邊的,直到我出現,他手一顫,眼神第一次有了松動。


 


我心裡難受得抽疼,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口。


 


還是算了,原本準備的驚喜,現如今,隻能叫他更加為難,我護緊小腹,一言不發。


 


爹娘見我不說話,破口大罵:「吃裡爬外的東西!當初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若知道你胳膊肘子往外拐,一生下來就該掐S。」


 


段荊向著我挪動了一步,聖上說:「段荊,你可想好。」


 


他牙關緊咬,扔下手中的刀,慢慢向我走近:「張挽意是我的命,月華,你放開她。」


 


崔月華刀刃逼得更緊了:「既明,一介村婦,S了便S了。」


 


她語氣輕快,極具蠱惑。


 


段荊神色一緊:「你別亂來,你今日大婚,不吉利。」


 


崔月華大笑起來,逼著我往後退,拉開了距離:「S了這麼多人,你跟我說不吉利?既明,我為了什麼,你不知道嗎?」


 


段荊的目光緊盯著刀刃,臉色煞白:「我知道,我曉得,慢一些……我求你,慢一些……」


 


崔月華臉上浮現出濃濃的嫉恨:「以前,你分明是圍著我轉的……是她給你下了蠱嗎?」


 


段荊漸漸走入端王的包圍,孑然一身,看得我心都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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