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家出走的表哥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退了我的婚。

 

舅母震怒，十八般家法輪番上身，也改變不了他的意志。

 

少年眉眼桀骜，擲地有聲：「本少爺就是S，也絕不會娶一個人偶！」

 

可後來……

 

他S皮賴臉拽著我的衣袖：「表妹，你不嫁就不嫁，我入贅也成。」

 

1

 

離家出走了半年的表哥回來了。

 

我一時間都顧不得完美遵守禮儀，提上裙擺就匆匆地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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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抓了個下人詢問：「我這一身，可有不妥？」

 

下人一臉喜氣洋洋：「沒有絲毫不妥，表小姐今天也很美！」

 

我抿唇一笑，內心羞澀。

 

而後斂衽低眉，雙手交疊於腹部，邁著蓮花碎步向舅母的房間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過的一樣。

 

剛要敲門，卻聽見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女聲尖厲：「我不同意！你這樣做，就是背信棄義之徒！讓別人以後怎麼看你，怎麼看婉清，又怎麼看我們季府！」

 

「總之你要是想退婚，母親就當從此沒你這個兒子！」

 

另一道聲音激烈地反駁：「反正我絕不會娶一個人偶一樣的女子！」

 

這道聲音，是我日思夜想了近半年的人。

 

我的表哥，季凌風。

 

敲門的手懸在半空。

 

頭頂了十幾年的利劍，卻轟然落下。

 

2

 

門從裡面開了。

 

季凌風那張俊美中透著不耐煩的臉龐正對上我。

 

他一點也沒有被別人聽到談話的不自在，反而揚起了眉。

 

「洛婉清？你來得正好，我剛和母親商量退婚的事呢。你有什麼想法也一並提了吧。」

 

見我半天不說話，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洛婉清？」

 

我回過神，抿唇問他：「可是婉清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惹了表哥厭煩？」

 

季凌風皺眉。

 

「那倒不是。隻是我把你當妹妹，沒那方面想法，我們不合適。」

 

我眼眶酸澀得要命，好像有淚珠在聚集，可舅母從小教導我，大家閨秀，當喜怒不形於色。

 

所以我隻是垂下眼睫，平靜地問他。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怎麼表哥出了一次門，就不合適了？

 

「這樣的理由未免太敷衍了些，恕婉清難以接受。」

 

季凌風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然後眼一閉，破罐子破摔。

 

「行，那我直說了。其實我早就想退婚了！我受不了你那副天天唯母親命是從的樣子！簡直像個木偶，一點都沒有自己的思想！

 

「我未來的妻子如果是這樣的，那我寧願寡一輩子！」

 

我僵在了原地。

 

季凌風語氣平靜。

 

「你看，洛婉清，即使面對這種情況，你也依然沒有一點情緒。」

 

世界轟然碎裂。

 

木偶。

 

過去很多年，我聽過很多人暗地裡這麼說過我。

 

可從沒有一次，像這回一樣刺耳。

 

3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季凌風不喜歡我，甚至是有些厭惡我。

 

我從小就被送到了季府，養在舅母身邊。

 

舅母十分嚴格，我每天要學習很多課程，枯燥無味。

 

但季凌風是遠近聞名的天才。

 

為了離他近一點兒，這些艱難我都咬牙撐了下來。

 

舅母對我比較滿意，大發慈悲給我放了兩天假。

 

我很高興，直奔季凌風的院子。

 

到了門口，卻會理理裙擺，裝作不經意地經過。

 

季凌風在和他堂弟一起玩兒，他看見我了，卻翻了個白眼，轉到了另一邊去。

 

我很尷尬地站在門外不知所措。

 

他堂弟比較善良，把我叫了進去。

 

但也沒什麼用，因為貴女的禮儀讓我根本不能肆意歡笑。

 

所以我隻能像個外人一樣看著他們玩樂。

 

季凌風也根本不想理我，連個眼風都沒施舍給我。

 

我起初以為是他那天心情不好。

 

可後來，他每次遇見我，都避如蛇蠍。

 

我就明白了，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

 

嗯，可能還很討厭我。

 

有點想哭，但不行，要忍住。

 

4

 

季凌風討厭我的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今日隻是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的舅母季夫人，是個極為強勢的人，有著堪稱變態的掌控欲。

 

很多人在她的控制下，苦不堪言。

 

季凌風從小就叛逆，不喜歡舅母那種非人的管控方式。

 

就喜歡和他娘作對。

 

可偏偏他天賦極高，什麼都一點就通，舅母對他是又愛又恨。

 

也就是這樣，讓他在這種環境下得到一點喘息的空隙。

 

可他討厭這種方式，也討厭在舅母的管控下木偶一樣無趣的人。

 

而非常湊巧的，我是其中翹楚。

 

旁人對舅母的管控，還會有些微怨言，而我卻是真正的言聽計從。

 

我甚至曾經聽到過下人在背後說。

 

「表小姐真的好可怕，居然永遠能絲毫不差地執行夫人的命令，就像人偶一樣。」

 

聽到這種話，說不傷心是假的。

 

尤其是聽到堂弟問季凌風是不是對我有意見時。

 

少年聲音裡滿是反感：「洛婉清？天天把我娘的話當聖旨那個？我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喜歡她。」

 

難過的情緒更是達到了頂峰。

 

可我沒有選擇。

 

因為我隻是個無家可歸的表小姐，如果沒有舅母的庇護，在季家這種弱肉強食的地方，下場將會無比悽慘。

 

我用言聽計從這一方法在舅母那裡得了寵愛，那就絕無可能半途而廢。

 

否則，我將面臨無比恐怖的反噬。

 

5

 

所以我很喜歡季凌風，哪怕他對我態度惡劣，經常會嘲諷我也無所謂。

 

因為他是我在這季府唯一的喘息。

 

他就像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散發著灼灼的生命力。

 

我像個瀕S的人，貪婪地吸取這些能量，獲得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我曾經天真地幻想過，即使季凌風現在討厭我也沒關系，隻要我對他更好，做得更優秀。

 

總有一天，他定能看到我這張隻會聽舅母話的表皮下，其他的優點。

 

總有一天，他會接受我的。

 

可現在，他親手打碎了這個可笑的幻想。

 

6

 

舅母這次真生氣了，最寵愛的兒子也得受罰。

 

季凌風被打了個半S扔進了祠堂。

 

他很硬氣，打的時候一聲不吭，冷笑著看著我和舅母。

 

「有本事你們就打S我，不然隻要我活著，這婚就成不了。」

 

舅母發話，不反省清楚前不許任何人放他出來。

 

華貴雍容的夫人淡淡吩咐下面的人：「去查查大少爺離家出走這段時間都遇到了什麼人。」

 

下人領命而去。

 

而後對我招手，我小步上前，斂衽行禮：「舅母。」

 

舅母的目光，從我挑選合適發簪開始，劃過打理整齊的發髻，掃過臉上精致的妝容，再到裁剪合身的衣裙。

 

最後是挑不出一絲錯處的行禮。

 

就在我的小腿發酸，快要站不住的時候，她終於結束了審視。

 

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拉過我的手拍了拍：「我們婉清如此完美，世間哪個男兒會不喜歡？你表哥是一時昏了頭，待舅母教訓過就好了。你不用太擔心。」

 

我「嗯」了聲。

 

然後她笑意淡了下來：「不過今日，你在下人面前主動去與凌風對質，到底是失了些貴女的體面，自去領罰吧。」

 

我垂眸應聲：「是，舅母。」

 

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生活。

 

看似光鮮亮麗的季侯府表小姐，實際上，領罰不過家常便飯罷了。

 

7

 

我是女子，所以舅母的懲罰並不像對季凌風那樣，直接上藤條鞭子板子，而是輕了些，用柳條抽打手心。

 

但那也是極疼的，抽完十下，我的左手已經腫得不成樣了。

 

我把手藏進袖子，一路慢慢走回居所。

 

卻在半路碰到了季凌墨。

 

季凌風的堂弟，二房幼子，季凌墨。

 

看到他，我迅速掉頭，腳上默默加快速度。

 

但已經遲了，季凌墨已經看到了我，那雙無辜的狗狗眼一下子亮了起來。

 

像隻歡快的小狗跑了過來：「清兒姐姐！」

 

我心裡哀嘆一聲，臉上卻掛上了無懈可擊的微笑。

 

「凌墨表弟。」

 

「多日不見姐姐了，姐姐近日都在做些什麼？」

 

我回：「彈琴，下棋，作詩，繪畫。」

 

正常人都能看出我的敷衍。

 

但季凌墨不正常，他看不出來。少年白淨的臉上帶著乖軟的笑容，眼尾下垂，像是一隻討要主人撫摸的狗狗。

 

「琴棋書畫啊，姐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這些東西，怕是隻有堂哥能與你一較高下了吧。可惜我愚笨，遠遠不及堂哥。」

 

我神色一黯，季凌風是精通，可他從來不會陪我一起彈琴作畫。

 

不，準確地說，他是和我待在一起就難受。

 

舅母讓他教我繪畫。

 

他就故意畫得奇醜無比，告訴我他就會這樣，愛學不學。

 

我們二人，名義上是未婚夫妻，可私下裡，卻幾乎沒有獨處過。

 

我曾安慰自己成婚之後便好了，可沒想到如今連婚約也……

 

「我雖不及堂哥，但若是清兒姐姐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在旁邊陪著你彈琴作畫。」

 

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近了我，溫熱的呼吸打在臉上，隱隱發燙。

 

我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

 

他並不在意，好像真是無意間湊得過近了些，坦坦蕩蕩。

 

「我方才觀姐姐神色似有失落，所以一時衝動提出了這個建議，便是在旁邊當個逗趣兒的，能讓姐姐高興起來便好。

 

「不過……是冒昧了嗎？」

 

季凌墨失落地垂下頭，像隻流浪犬。

 

他話說到了這一步，我有些難以拒絕，況且他的提議讓我有些心動。

 

但內心天人交戰了一番，最終還是準備拒絕他，心裡卻多了一分不忍愧疚。

 

正要開口拒絕。

 

他眼尖地發現我衣袖下的傷手。

 

驚呼一聲：「姐姐受傷了？」

 

情急之下直接把我的手捧到了掌心，男女大防都忘了。

 

對身邊的小廝道：「快把那瓶金創藥拿出來。」

 

小廝面色猶豫：「可是少爺，那瓶藥是太後娘娘賞賜給您的，隻此一瓶。」

 

少年面色沉了下來：「再怎麼珍貴，也不過S物罷了。哪怕價值萬金，也抵不上清兒姐姐的手重要。還不快拿過來！」

 

小廝麻溜地拿了過來。

 

季凌墨直接不容拒絕地拉過我的手幫我塗藥。

 

我面色復雜地看著他。

 

這就是我討厭季凌墨的原因。

 

他總是那麼善良，好像對每個人都很好。

 

他這樣，襯得我好陰暗。

 

8

 

季凌墨是二房幼子。

 

他在文武方面都算不上精通，資質平庸。

 

可偏偏得了季凌風青眼。

 

季凌風非常寵愛這個弟弟，對他展現出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我拼盡全力也得不到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就拿到了。

 

我好不甘心，好討厭季凌墨。

 

可他偏偏又對我很好，讓我連討厭都沒辦法心安理得。

 

每次見他，內心都無比煎熬，所以我幹脆眼不見為淨。

 

9

 

可沒想到，還是躲不開。

 

我隻好把季凌墨領回了院子，陪他一下午。

 

但不得不說，心情確實好了些。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季凌風那句話。

 

「簡直像個木偶，沒有一絲自己的想法！」

 

短短十五個字，卻像針尖一樣，密密麻麻扎進了我的心裡。

 

痛得很，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才起說的那些話，反反復復在腦海裡回蕩。

 

連同紅腫的掌心，都一並痛了起來。

 

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霍然坐起身。

 

生平第一次違背了舅母給我定下的貴女守則。

 

趁著守夜丫鬟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直奔祠堂。

 

10

 

我看到季凌風背對著門口，衣衫褴褸地坐在那兒。

 

是的，坐著，他根本沒跪。

 

他聽到腳步聲，頭都沒回，懶洋洋地道：「是凌墨嗎，不用給我送飯，回去吧。不然今夜跪祠堂的又多一個了。」

 

我嘴角下撇，他可真關心季凌墨，心裡微微酸澀。

 

抿了抿唇，壓低聲音：「是我。」

 

季凌風一下子跳了起來，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洛婉清？！」

 

我定了定神，放下手裡的燈籠，向他走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我的臉。

 

確認了我不是鬼，少年放松下來。

 

轉而摸了摸下巴，嘖嘖稱奇：「你不是一向將母親寫的那什麼貴女守則刻進心裡嗎？這貴女守則這麼狂放，讓貴女半夜私會男子？」

 

他墨色的眼眸裡滿是探究，我偏開頭，避過了他的目光。

 

季凌風的眼神從探究逐漸轉向驚訝。

 

「沒有？那也就是說，你違背了母親給你定的守則！」

 

我心裡一跳。

 

別說了，不然我心理負擔好大。

 

少年卻突然笑了起來。

 

那張俊美到有些鋒銳的容顏上掛著肆意的笑容，就像灼灼燃燒的太陽一樣耀眼。一時間竟叫我有些移不開眼。

 

「也不知道母親發現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出現了瑕疵會怎麼樣？她怕是得發瘋吧。」

 

他猛地湊近我，眼裡像是燃燒著灼灼的烈焰：「做得好啊，洛婉清。」

 

這還是我與他第一次離得那麼近，一時間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