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詞

第2章

阿娘因此教訓了阿姐一頓。


那個時候我倆好幾天都沒說話。


 


不知道阿姐為什麼又提了這個話題。


 


「十一郎,這身衣服是阿姐給你做的賠禮。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阿娘瞞天過海的計謀了。


 


「當初我和柳鈺璋商量好了,等我們成親後就帶著你和阿娘外放,讓你恢復女兒身,隻不過世事無常。」


 


柳哥哥去了戰場就再也沒有回來。


 


「阿竹,如果我成了宮妃,得到聖寵,你就不用這麼辛苦啦。其實阿姐知道你最是聰敏,那些晦澀難懂的文章你過目不忘,又怎麼會三次童生都考不過呢?就是因為有驗身,所以你次次踟蹰於考場罷了。」


 


聽了阿姐的話我很是感動,緊緊抱住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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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謝謝你。」


 


我仰起頭再問了阿姐最後一次:「阿姐,如果不為了我,你想入宮嗎?」


 


阿姐重重地點頭:「成為宮妃,對我來說是最好的一條路了。」


 


我聽阿姐這麼說,環顧四周找到了文房四寶,提筆落在宣紙上寫下一行詩句:「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裡。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當年在鳳銜宮內,我寫了無數封的陳情信為趙氏一族求情,都被退了回來。


 


後來漸漸心S,與蕭雁南最後一面嘴中念的就是這首詩。


 


君情復何似?


 


君情復何似。


 


其實我知道蕭雁南對我並不算全然無情,可是夫妻之情怎麼比得上權力?


 


他總是把我排在後面。


 


我早就與他恩斷義絕。


 


臨S之前,我世間擔心有三,一是核桃,二是雲開,三是母家。


 


為了他們,我讓宮人上了最後一封信給蕭雁南。


 


「君當做磐石,妾當為蒲葦,磐石無轉移,蒲葦韌如絲。妾趙鈴枝求見少年郎蕭雁南。」


 


可是就到我咽氣,蕭雁南都沒來看我一眼。


 


偌大的鳳銜宮,隻有八歲的雲開陪我。


 


雲開緊緊握住我的手,把頭靠在我的胸口,懵懵懂懂地接受了我的S亡。


 


阿姐看著那首詩,默默念了兩句,其實阿姐那麼聰明,一定能夠猜到我就是趙皇後的轉世。


 


我不願入宮,不如全了阿姐的心願。


 


隻要蕭雁南聽到那首詩,一定會對阿姐另眼相待。


 


因為人總會在自己失去之後才倍感珍惜,蕭雁南現在大權在握,沒人能制衡他,才會想彌補當年的遺憾。


 


隻不過,這遺憾隻是他單方面的遺憾。


 


「阿竹,我一定會中選的。」


 


阿姐、崔鏡懿還有族中其他小娘子都在德公公的引領下入了宮。


 


我看著長長的車隊,一時恍神。


 


好幾日都沒有出門,老老實實在家裡面待著。


 


不覺一人已經走到了我身後,拍了拍我的後背。


 


等我轉過身去的時候,他做了個鬼臉,嚇了我一大跳。


 


我氣得捶了他一拳:「王十三你幹什麼?」


 


王辯安笑嘻嘻地在我耳旁說了句:「至於嗎?不就嚇了你一下!」


 


我把王辯安帶回了院裡面,說:「你怎麼進來的?我大哥最討厭你,見到你一次說你一次。」


 


王辯安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沒心沒肺地說道:「還能怎麼進來的,翻牆進來的唄。」


 


然後就環顧四周,神神秘秘地說道:


 


「我給你準備了份大禮,在醉仙樓。」


 


醉仙醉仙,醉中之仙。


 


是京城最大的青樓,裡面的女子,膚如凝脂,柔荑似雪。


 


因為阿姐入宮,我沒心思想別的,本想搪塞過去,卻聽王辯安說:「你要找的那個人,我給你找到了。」


 


「真的?」


 


「崔十一,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咱倆可是過命的交情!」


 


王辯安碎碎念著。


 


他和我一樣都是族中最小的,不過他是嫡脈,在家中很是受寵,久而久之就成了京城有名的紈绔,名聲和我一樣臭。


 


一年多前,百舟城叛亂,他混入了軍隊之中想要去戰場上湊熱鬧。


 


不料我軍大敗,他被叛賊堵在了巷子裡面。


 


危急時刻,我拿出刀從後面插進叛賊的身體,那是我第一次S人。


 


我背著被嚇得尿褲子的王家十三郎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軍營之中。


 


王辯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以後會罩我一輩子。


 


從那個時候起,我倆便臭味相投,沆瀣一氣。


 


8


 


太原王氏掌握全國的漕運,和各行各業的人都有往來。


 


我讓王辯安找的人是雲開。


 


他本是前朝遜帝,六歲退位,本名符虞,一直被養在宮中。


 


雲開這個小字這世上除了他就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了。


 


那年我S後,他在宮中離奇失蹤,若是還活著,必定會隱姓埋名。


 


化名雲開是他最好的選擇。


 


我放出風聲尋找雲開,他活著,就一定會來見我的。


 


百舟城之亂,就是有人打著遜帝的名聲作亂,我偷偷混入軍營中,就是想要確認是不是他。


 


王辯安一直問我:「竹子,你要找的雲開到底是什麼人,和你什麼關系?」


 


我拿起折扇橫在我和王辯安之間:「秘密!」


 


王辯安本想跟著我一起進去,但被我攔住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勞王兄大駕了。」


 


王辯安白了我一眼,也不生氣。


 


笑呵呵地摟著花魁娘子出去了。


 


就看到了一個身穿白衣,長相俊美的男子,正襟危坐,見到我便問:「小郎君找在下何事?」


 


我盯著眼前的男子,他和雲開一點都不像。


 


但過了這麼多年,人的樣貌變化也是正常的。


 


我試探地問道:「你是雲開?」


 


「正是在下。」


 


「那你這麼多年去哪裡了?」


 


「南下尋訪,避世之樂。」


 


「那你可曾記得鳳銜宮的趙後?」


 


「恩同再造,沒齒難忘。」


 


「你可是?」


 


「在下遜帝,符虞。」他仿佛知道我想要問什麼一樣,搶先回答。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我竟然不知道該問什麼。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是雲開。


 


我繼續問:「那櫻桃呢?」


 


他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但隨即恢復如常,道:「趙後生前最喜歡吃櫻桃。」


 


他這個回答,我心中有了答案。


 


他不是雲開。


 


因為櫻桃是小公主的小名。


 


而核桃則是太子的小名。


 


這兩個名字都是雲開起的,雲開又怎麼不記得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篤定不已:「你不是雲開!」


 


白衣男見我已經識破,也不再偽裝,便說:「敢問郎君如何識破的?」


 


我並沒有回答,隻是詢問他雲開在哪裡。


 


畢竟他知道這麼多雲開的事情,一定和雲開關系匪淺。


 


白衣男卻並沒有告訴我,躬身一拜便離開了,隻剩下我一個人。


 


王辯安見白衣男子走了,才進來問我:「竹子,怎麼樣,我是不是幫了你個大忙?」


 


「幫你忙的頭!人都找錯了。」


 


王辯安像個委屈的孩子,給我倒酒。


 


「竹子,你別生氣,不就是找個人,到時候我掘地三尺也會給你找過來。


 


「我三叔馬上就要進京了,到時候我讓他給你找。」


 


王辯安的三叔王元騰,雖然是庶出,卻是王家最能幹的,也是王家實際掌權人。


 


當然,也是當年迫害我趙氏的元兇,和賈氏勾結,冤枉趙家叛國。


 


王辯安並沒有察覺到我的變化,繼續和我講王元騰的事情。


 


他很是仰慕這個三叔。


 


酒過三巡,我們幾個紈绔子弟才各自回家。


 


我吃了酒,渾身的味道散不掉。


 


知道今日是大哥休沐的日子,他一定會在大門口堵住我,所以我偷偷從後門溜回自己院子。


 


剛推開門,就發現有月影下面,有一個身影等著我。


 


我沒看清人,還以為是大哥,立馬就想開溜。


 


卻聽到後面有人故意提高聲音咳嗽了一聲。


 


我這才發現自己被前後夾擊了。


 


像個小雞仔一樣認命。


 


大哥走到我身前,很是無奈地說:「十一郎,你又混到什麼時候?」


 


「你過了年就十七了,每日還隻知吃喝玩鬧,族中不求你光耀門楣,但起碼要潔身自好,約束德行,不要與不三不四地混跡在一起!」


 


大哥說的不三不四的人是王辯安他們。


 


我本想糊弄過去,卻又聽到大哥說:「宮中來人說,八娘入宮得陛下天恩,被封為貴妃了。」


 


「貴妃?怎麼不是皇後?」


 


我小聲嘟囔一嘴,還是被大哥聽到了。


 


如果不是天黑,此處燈光不好,我一定能看到大哥那不悅的神情。


 


他冷著嗓子說:「聖上就是再喜歡八娘也要為太子考慮,拋開荒唐不經的轉世之言,太子正位東宮多年,若是立八娘為後,日後生下嫡子,有崔氏這個外族,而太子沒有外家,怕是會再起春宮元良之爭。」


 


我沒想到大哥會和我說這些,畢竟他一直當我是不爭氣的紈绔子弟看待。


 


「那阿姐真的是趙皇後的轉世?」


 


大哥沒說話,但表示默認。


 


我有些難過,又有些高興,感覺心情很復雜,自己都說不明白。


 


阿姐雖然達成了心願,但一入宮門深似海,入宮為妃對她來說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大哥又說:「你是貴妃之弟,又是崔氏子弟,以後更應該好好讀書,不求考功名,隻為你養成一個好的品行。我給你選了一個師傅,以後便讓他教你讀書吧。


 


「雲開,這是我家十一郎。」


 


夜色中那抹身影款款而出,聽到雲開這兩個字,我不敢置信地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長袍玉帶,如蒼山之芙蓉,九川之金烏。


 


桃花眼,眉如松雪。


 


美人骨,氣如幽蘭。


 


嘴角微微噙著一抹笑意,眼神溫柔得快要溺出水來。


 


我實在不能把眼前這個人和小時候孤僻冷淡的雲開聯系在一起。


 


但那一雙桃花眼,實在是太像了。


 


見我看痴了,大哥又咳嗽一聲。


 


雲開語中含笑,帶著戲謔和揶揄:「郎君,在下可沒有斷袖之癖,不復龍陽之好。


 


「小郎君的眼神,當真是讓在下怕得不行。」


 


大哥聽完抬手戳了戳我的腦袋,示意我收回目光。


 


我這才覺得不妥。


 


一個人暈暈乎乎地回了房間。


 


阿娘正在裡面等我,獻寶一樣讓我看著滿屋的金銀珠寶。


 


直說:「沒想到八娘那麼爭氣。


 


「要早知道八娘能得到聖寵,咱們也不必過那麼多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