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

第4章

手機被男人拿過去,他身上還穿著西裝,用風塵僕僕形容不為過,眉目依然清俊。


 


一瞬間,有些尷尬,我下意識不將攝像頭對著自己。


 


「感冒了?」他問。


 


「不嚴重,我跟安安說說話吧。」我答。


 


意思明顯,宋引舟垂著手機,看著屏幕上隻有房間背景的畫面,沉默片刻,還是將手機遞給孩子。


 


安安視線無辜:「媽媽,你快回來吧。」小聲說,「爸爸好嚇人。」


 


「……」


 


我忍不住笑了下,想說什麼,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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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已經在醫院。


 


唐意終於松了口氣:「岑主編,幸好是暈倒在辦公室,發現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他說得誇張,我動了下身子:「謝謝。」


 


「客氣什麼,對了,你貧血還不按時吃飯,太不把身子當回事了吧。」


 


我一愣,可能以前陪著安安,我跟著三餐穩定,現在自己一個人,吃飯也隨便,才第一次發現有貧血。


 


病房門沒關,唐意扶著我坐起身時,宋引舟剛好出現在那。


 


還是視頻上的西裝,領帶松散,沉寂的視線從我肩膀上那隻手上劃過。


 


唐意看著眼前的男人,覺得眼熟,恍然道:「這不是宋總嗎,岑主編,這……你們。」


 


我剛到總部的時候,不少部門同事問我有沒有結婚,我不想再偽裝,直接說有一個孩子,如今唐意認識宋引舟,一切了然。


 


宋引舟像是沒聽他在說什麼,走近:「好點了嗎?」


 


對方氣場太冷,唐意摸了摸後勁,說了句你們聊,匆匆離開。


 


屋裡隻剩兩人,說完安靜得隻剩呼吸聲。


 


我隨意問:「你怎麼來了?」


 


宋引舟翻了翻我的病歷本:「不放心。」


 


我不明所以:「安安沒要跟來?」


 


「太晚了,他明天還要去上課。」


 


「哦。」


 


再次陷入安靜。


 


我手上還掛著點滴,任由他幫我轉了高級病房。


 


男人沒有要走的意思,或者說要在醫院陪我一晚。


 


「你回去吧,我不用你在這。」


 


宋引舟端著水杯放我旁邊:「那個人就行,對嗎?」


 


哪個人?


 


這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唐意。


 


我眼裡閃過迷茫:「你今天挺奇怪,家裡隻有保姆陪著安安,你……」


 


病房有人敲門,打斷說話,助理送來文件筆記本,宋引舟工作應該很忙,他接過,側頭對我說:「沒事,我讓媽今晚去照顧他了。」


 


所有拒絕的理由都被堵住,我暗自不說話了。


 


深夜,一盞夜燈下,耳邊傳來微弱鍵盤聲響,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從來沒想過和宋引舟斷絕聯系,畢竟有個孩子,隻是這坦坦蕩蕩下,我也沒想到這個人會主動出現在眼前。


 


大概是察覺到視線,宋引舟放下筆記本,過來撫摸我的額頭:「不舒服?」


 


我搖頭,躲開觸碰,猶豫了一瞬:「現在像不像你去醫院找李夕夢一樣。」


 


說完我愣住,舊事重提何必呢。


 


「不一樣。」宋引舟坐在我身邊,緩緩開口,「那天公司也有事,結束後去醫院和她隻在走廊上見了一面。」


 


這些話,他那時候從來沒有說過,讓我猜,放任我沉浸在猜想裡無措。


 


我下意識笑,嘆氣說:「宋引舟,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挺累的。」


 


宋引舟沒說話。


 


困意襲來,我又翻了個身,半夢半醒間聽見他說:「我改。」


 


21


 


第二天辦了出院手續,我沒有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宋引舟將我送到公司樓下,我想了一路,終於在車停穩後,將事情明明白白攤開:「以後不是關於孩子的事,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


 


不等他回答,我開門下車。


 


可能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忘不了那段經歷,忘不了那段孤注一擲勇敢的愛情。


 


但既然決定分開,就不要回頭了。


 


剛到辦公室,不少同事來關心,等到人散盡,唐意才過來:「我嘴嚴實著呢,誰都沒說,夠意思吧。」


 


他長著一雙桃花眼,稱兄道弟般揚眉。


 


旁邊手機亮起。


 


宋引舟:【按時吃飯。】


 


我淡淡看了一眼,抬頭笑道:「所以昨天的文案寫好了嗎?」


 


唐意表情一松,哀怨道:「有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嗎,總編大人,能不能再寬容我半天。」


 


「……」


 


我和他打趣幾句:「行了,寫好盡快交給我。」


 


「好嘞。」


 


日子就這樣平淡地走,當然除了每天飯點會收到搭配有序的營養餐外。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安排的,我發消息去質問,宋引舟隻回了句沒事。


 


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我也不再糾結,他願意送就送吧。


 


那段時間,臨近春節,本來要回家過年的,但當地出現一起極其惡劣的謀S案,事態嚴重,上面緊急通知春節加班。


 


今天也就離除夕還剩兩天。


 


剛跟父母解釋完,安安也打來電話。


 


小不點神色不太自然,黑黝黝的圓眼瞥了眼旁邊的人,甜甜地說:「媽媽,我好想你。」


 


那會我難得有了片刻休息,闲散逗他:「是嗎,有多想。」


 


安安又看了眼旁邊,害羞地縮了縮脖子:「和爸爸一樣想媽媽!」


 


「……」


 


原本掛在嘴邊的笑意微僵,又不好在孩子面前說什麼:「媽媽過兩天回去,好不好?」


 


安安聽話點頭,手機就這樣回到宋引舟手裡。


 


他沉聲:「那天都除夕了。」


 


「嗯,工作比較忙。」


 


確實忙,甚至沒有辦法,除夕當天,我跟著團隊去案發現場採訪,下午時分,宋引舟的電話傳來。


 


「在哪兒。」他語氣停頓,「安安問你什麼時候到家。」


 


風很大,我拉緊衣領:「有些急事,趕不上回去了,我明天再去找他。」


 


工作來得急,很多東西不是我能決定的,看著受害者家屬哭泣,我實在不忍心不將事態連夜剪出來公之於眾。


 


這裡環境嘈雜,電話那頭不知又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宋引舟聲音也大了些,卻又溫柔說道:「我說,保護好自己。」


 


22


 


這一插曲,我並沒放心上,等到天黑工作完成返回公司,事情依然還沒有結束,電腦開著,鍵盤鼠標不斷,在合家歡聚的日子,新聞大廈燈火通明。


 


唐意請了全組人喝咖啡,也買了火鍋,就當是團圓飯了。


 


時間指向十點,我跟同事們一起下班。


 


唐意伸了個懶腰,說要送我一程。


 


我搖頭:「不用,我家離這五分鍾就到了。」


 


「那你路上小心點,到家在群裡說一聲。」


 


幾個同事聽了,紛紛玩笑:「小唐總,你不會是在追岑主編吧。」


 


話落唐意臉直接紅了:「朋友之間的關心不行嗎,你們到家也在群裡說一聲行了吧。」


 


「哦!就是沒說要送我們一程。」


 


「……」


 


唐意待不下去了,直接逃了。


 


身邊同事也三三兩兩離開,我在原地站了會兒,看了一眼時間,再抬眸,猛地滯住。


 


除夕夜,萬家燈火忽閃,人煙稀少的路邊,宋引舟獨自靠在車邊,路燈下遙遠虛幻,像是孤影一般的存在。


 


這人把安安也帶來了,孩子在車內早就睡下。


 


而我還是隻能問:「你怎麼來了?」


 


宋引舟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許剛剛我和同事的談話他全都聽到了。


 


「想陪你過個生日。」


 


這才想起來,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相對無言。


 


到了我家樓下,我走在前面開門,宋引舟抱著熟睡的安安進來。


 


我租的是一套小型公寓,想過安安會來住,特地在次臥買了兒童床,現在多個宋引舟,無處安放。


 


「沒有多餘的房間,反正明天就走了,你在沙發將就一晚吧。」


 


宋引舟嗯了聲:「那個男生是你同事嗎?」


 


我沒心思回答他,手機剛充上電,跳出最近幾個小時,宋引舟打來的幾通電話。


 


一瞬間,我火氣冒出來,壓低聲音:「宋引舟,你以前不是這麼做事不計後果的,如果我不在公司呢,你大晚上就帶著安安在樓下等著?」


 


宋引舟沒應,還是問:「所以那男的喜歡你嗎?」


 


「你管人家喜不喜歡,我在問你話。」


 


因為動作,幾縷發絲垂在臉頰,他抬手將我的發絲挽至耳後:「別氣了。」


 


簡單的動作,我心頭跟著一跳,心間被酸澀填滿:「你到底想幹什麼?」


 


宋引舟指尖明顯停滯分秒,苦澀笑了下:「我不知道你想不想了。」


 


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盒子,輕輕打開,裡面躺著一枚戒指。


 


「在德國定的,想當生日禮物送你的。」


 


他語氣低沉,艱澀如提線木偶:「生日快樂。」


 


鑽戒設計簡約大氣,那微弱的碎光,刺得人眼睛發疼,我不禁有些想笑。


 


「什麼意思,不是恨我嗎,不是不願意跟我結婚嗎?」我驀地紅了眼,直直盯著他,「為什麼不堅持到底,為什麼等到我下定決心走了,偏偏還要這樣。」


 


「宋引舟,我跟你道歉了,我知道錯了,這三年你也讓我吃夠苦頭了,你為什麼……」


 


他個子很高,俯身抱住我時,所有感官都是屬於他的氣息。


 


心口微震,他一字一句柔聲說道:「是,一開始不願意,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為了結婚,竟然利用故意懷孕,可是後來……」


 


可是後來他總是想,這麼多年相處,他任由這個女孩一點一點沁入生命裡,如果結局不會變,那麼有些細節,他何必再在意。


 


宋引舟沉默了幾秒,聲音變得沙啞:「岑月,你還願意嗎?」


 


我沒有說話,千萬思緒湧入腦海,感覺荒唐。


 


明明這是我想聽到的不是嗎,明明我盼了許久,他終於回頭看,可那些孤寂難挨的日子,就像後怕的陰影,我再也不想重來一遍。


 


屋外黑夜閃過煙花,接著爆竹聲響。


 


新的一年來了。


 


我移開視線:「我隻想好好陪著安安長大,其他的,就算了。」


 


23


 


那一夜,兩人都沒睡好。


 


離開前,男人眼裡一點點暗下去的眸光,還歷歷在目。


 


我將頭埋進被子裡,好不容易睡著。


 


大年初一,被屋外安安的笑聲吵醒。


 


桌上擺著早餐,因為我不會做飯,有時保姆不在,都是宋引舟親自動手,想來廚藝也慢慢好起來。


 


「媽媽,恭喜發財!」


 


安安換上的是新衣服,手臂一整個抱住我。


 


我眼睛惺忪地笑了,回房拿出一個紅包給他:「真乖。」


 


宋引舟拉開椅子,臉上不再有昨晚的沉悶:「先來吃飯。」


 


我抱著安安坐在桌旁,手邊也遞來一個紅包。


 


安安開心地拍手:「媽媽和我一樣都有紅包!」


 


我看了男人一眼:「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宋引舟牽唇:「誰說不是。」他解釋說,「圖個吉利,收下吧。」


 


我沒再說話,之後帶著安安回姥姥家的路上,全程逗兒子聊天。


 


宋引舟也沒有介意,隻是在我下車前,他沒忍住握住我的手腕:「岑月,我昨晚說的話都是認真的。」


 


我指尖下意識攥緊一瞬,半晌:「我也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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