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楊花
第2章
這一家人裡,並不包括我的阿娘。
但父親帶上了我,謝成墨沒來府中前,府裡的馬兒都是我來喂的。
我為他們駕車,卻不敢趕得太快。
因為我們的馬車後還拖著一個人。
嫡姐說謝成墨以下犯上,教她不高興了,便用麻繩綁著他,跟在馬車後跑。
父親與嫡姐一眾人進了冬湖小築。
我被留在了外面,我一向沒資格參加這樣的宴席。
解下套車的馬,我去馬車後查看謝成墨的傷勢。
他傷得太重了,已經昏迷不醒了,如果還留在府裡,遲早會被嫡姐折磨S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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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做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
我要放走他。
他們都說謝成墨,是罪臣之子。
在相國府裡做馬奴,是替父贖罪。
可他那樣好,什麼樣的錯誤,需要遭到這樣不公的對待呢?
姚國公的冬湖別苑,裡面宴正酣,絲弦之聲不絕於耳。
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
我蹲下來,用手去貼謝成墨的額頭。
少年那比花旦還要好看的臉,蒼白得幾近透明。
烏黑垂順的長發使勁兒鑽進我的袖口,燙得我耳朵都紅了。
我挨上去的時候,謝成墨的睫毛就在我手心顫動。
「阿遲,別鬧。」
他在夢裡囈語,我聽不清。
隻知道謝成墨冷得實在不像話。
我抽出袖口藏著的短匕,割開縛著他手腕的麻繩,將他搬上馬背。
那夜,我帶著昏迷的謝成墨,跑了很遠很遠的路。
後半夜,他終於醒來了。
我將阿娘給我的長命鎖給了他,愧疚地低下頭。
「這是銀子做的,不是很值錢,可我隻能給你這個了。」
馬背上,少年深深望了我一眼。
隨後,向我伸出手。
像是要遞給我一塊糖。
很誘惑的。
我知道那是糖啊。
可是我不敢接。
「沈遲薇。」
那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我的名字,眸光比宿在荷塘上的春波還要溫柔。
「你同我一起走,好嗎?」
「不好。」
我果斷搖頭,一步步地後退。
若我走了,阿娘會傷心的。
我不能留下她一個人,在那吃人的相國府。
平京十五年的冬月,謝成墨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阿遲,信我,我會來接你的。」
馬蹄北去,載著我的心上人。
我期盼馬背上的少年能夠回一回頭,再看我一眼。
可我卻背過身,不敢看他究竟有沒有回頭。
我怕我……會舍不得。
7
回憶好像一把劍,劈向我埋在腦海最深處的秘密。
我彈到一半,才發現手指上的傷都裂開了。
一抬頭,才發現眼前多了一個人。
是謝成墨。
他怔怔看了我許久,似乎才反應過來,面上有些懊惱。
轉身便要離開。
我慌了神,下意識扯住他袖袍的一角。
鼓足勇氣望進他眼裡,帶著忐忑和雀躍。
「謝成墨,你可不可以……待我好一點兒?」
他頓住腳,眼裡的猶疑一閃而過。
可這時候,寢宮門口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謝成墨看向門口,很快便皺了眉。
「怎麼穿得這樣單薄?」
我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嫡姐就赤足站在寢宮門口,煞白著一張臉。
她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穩。
謝成墨就很緊張地上前扶住她。
嫡姐沒有看他,而是直直盯著我。
「這曲子,這曲子是陛下當年為我譜的。
「姐姐……你怎麼可以彈這支曲子?這是我和他僅有的回憶了。」
她失神喃喃,神情仿佛痛苦至極。
「阿遲。」
謝成墨慌了,好聲好氣地哄她:「阿遲,是我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的。」
嫡姐勉強笑了一下,扶著寢宮門的手抬了抬。
袖子滑落了一點兒。
露出她傷痕累累的手臂。
隻一眼,謝成墨的眼神就冷了。
那隻手臂上,斑駁了一道又一道駭人的傷痕。
那是我的身體,我比誰都要清楚。
十四歲那年,嫡姐說要給我的胳膊上雕一朵花。
中途卻沒了興致,用匕首泄憤似的在我的手臂上劃下一道又一道。
謝成墨果然變了臉色。
他折回來,怒氣衝衝摔了我的琵琶。
「東施效顰。」
紅玉從外頭急急過來,跪著衝他們道歉。
「皇後娘娘,沈姑娘她不是有意的,她病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最後,謝成墨心疼地抱起嫡姐。
他太擔心嫡姐會不會著涼,以至於忘了罰我。
他們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西辰宮。
我好想哭,便隻好安慰自己。
至少,他是抱著我走的。
至少,那具身體是我的。
8
這兩日,我都是昏昏沉沉的。
醒了又睡,仿佛怎麼睡也睡不夠。
紅玉說,皇後娘娘傳我去鳳藻宮。
皇後?
我有些恍惚。
又忽然想到,是了,嫡姐已經是他的皇後了。
她要我去,是忌憚那天晚上我彈的那支曲子。
為了不被別人發現這個秘密,嫡姐將鳳藻宮的人都提前屏退了。
我沒有用飯,早早便去了。
鳳藻宮空寂靜無聲。
寢宮門前,我正要叩門,便聽見裡頭傳來嫡姐和婢女松兒的對話的聲音。
「洛娘那個不中用的東西,母親不過是打了她幾鞭子,昨兒夜裡就S了,可真夠晦氣的。」
嫡姐低聲抱怨:「謝成墨今晨問起,說要陪本宮回去祭拜,呸!一個下賤坯子也配做本宮的娘?」
洛娘,是我阿娘的名字。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
推開寢宮門的時候,眼神空洞洞的。
「什麼祭拜?你要祭拜誰?」
嫡姐的面上慌亂了一瞬。
又很快鎮定下來,趾高氣揚道:
「陛下說了,你不過就是本宮闲時逗樂的一個玩物。
「來了就把譜子默下來,陛下約了本宮午後去賞花,本宮可沒那個耐心陪你耗。」
她的貼身婢女給我遞上紙筆。
我沒有接,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為什麼?要害S我的阿娘?」
嫡姐愣了一下,唇邊扯出一個諷刺的笑:
「你真有意思,時至今日,還想和本宮討價還價?」
她抬手,拍著我的臉,壓低嗓音道:
「沈遲薇,人要惜命,你以為你娘S了,我便拿你沒辦法了?
「那個總給你偷偷塞吃食的廚娘,還有府裡先前為你擋鞭子的不知S活小賤婢……」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大抵是威脅吧。
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我紅著眼,胸口起起伏伏……
有一種很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我要S了她。
我一定要S了她!
……
我想,我那時候的模樣一定很駭人。
因為沈雲嘉第一次露出那樣恐懼的眼神。
我撲過去,掐住她的脖頸。
阿娘S了,我的阿娘沒了。
沈雲嘉,你怎麼能那樣輕描淡寫地,當著我的面去辱罵她,一次又一次。
她的呼吸逐漸微弱。
沈雲嘉的婢女松兒,尖叫著抄起花瓶砸向我的腦袋。
血順著我的額頭流下來。
我沒有放手。
可沈雲嘉卻忽然不再掙扎了。
她悽哀地看向我,用微弱的嗓音道:「姐姐,求你別S我。」
沈雲嘉,你在說什麼啊。
我忽然有些弄不明白了。
這個時候了,還要做戲嗎?
可是下一刻,一柄長劍從我的後背沒入,用了十足的力氣,狠狠地直貫胸前。
我聽到,身後傳來謝成墨撕心裂肺的聲音:
「阿遲——」
我艱難地回頭,看見一臉驚懼的謝成墨。
無比艱澀地開口:「我才是沈遲薇。」
我才是你的阿遲。
9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謝成墨來接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他會問我:「阿遲,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因為我很笨,總是犯錯,所以身上總會有新的傷。
我就這麼答。
但是謝成墨一定會難過的。
然後我就會嬉笑著告訴他:「都是騙你的,你的阿遲,已經安然無恙地長大了。」
我會穿上最好看的衣裙,就用阿娘十五歲生辰給我縫的那件。
在他面前,轉一個很大的圈。
謝成墨,我好看嗎?
可我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我告訴他,我才是他的阿遲。
但謝成墨卻好像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他抱著嫡姐,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阿遲」。
10
我好像又被夢給困住了。
夢裡的我堪堪才到謝成墨的肩頭高。
他會彎下腰來聆聽我說話,嘴角永遠牽著細微的弧度。
我向謝成墨哭訴:
「膳房裡的王廚娘給我講了好可怕的一個故事,我一睡下,就看到那些鬼怪站在窗子外面,太可怕了,我睡不著。」
謝成墨那時已是舞象之年,明明有著漂亮張揚的一張臉,卻對誰都不曾假以辭色。
但在我面前,他一貫是溫柔的。
「阿遲,這世間沒有鬼神,那些隻是你的幻想。」
他摸著我的發頂寬慰我。
我緊緊拉著他粗布短衫的袖子,幾乎快要哭出來:「有的,有的。」
終於,謝成墨在我委屈的目光中,繳械投降。
「好吧,我陪你睡。」
清清淡淡的一句話,隻是說完,謝成墨便紅了臉。
我大喜過望,今夜總算不用害怕了。
最後,謝成墨給我講了一整本話本子,熬得眼睛都紅了。
我才有了困意。
睡意蒙眬時,耳畔傳來少年溫淡的嗓音:
「阿遲,人心可比莫須有的鬼怪要可怕上許多。」
好奇怪。
明明在夢裡,我們相互依偎。
他不會這樣對我。
更不舍得我掉眼淚。
11
紅玉大概是去求過御醫了。
她回來的時候,輕輕搖晃著我的手,把我的夢都搖碎了。
睜開眼,我便看見紅玉的額頭腫了一大片。
我嚇壞了。
她一定磕了好多好多個頭。
那天的阿娘也是這樣的。
可是沒有用的。
從小到大,我磕過的頭,不計其數。
可是,哪有貴人會真正在意蝼蟻的S活?
紅玉撇開眼:「姑娘快喝藥,喝了藥就會好起來的。」
我從前很討厭喝藥的。
我也知道,紅玉是在哄我。
但我還是聽話喝了那藥。
一口也沒剩下。
我不想讓紅玉傷心。
那柄劍沒有傷及心脈,可我的心卻像是破了一個大窟窿。
怎麼縫,也補不好了。
與紅玉交好、懂得岐黃之術的女官給我包扎了傷口。
她們隔著屏風嘆氣。
我都聽到了。
我流了那麼多血。
也許離S也不遠了。
12
再次醒來時,白煙繚繞。
我從蒙蒙水霧中,窺見謝成墨的臉。
恍惚中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他漫不經心把玩著我放在枕邊的一個香囊。
嘴角牽起的弧度,一如曾經。
我的眼眶微微發熱,一開口,嗓子啞得不像話:
「謝成墨,你夢裡待我那樣好……為什麼不肯信我的話?我不是沈雲嘉。」
他忽然蹙了眉,偏過頭,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沈雲嘉,御醫說你瘋了,還真是。」
謝成墨的唇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意。
「沈雲嘉,為了騙取朕的憐憫,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同朕說,你才是沈遲薇?」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住地搖頭:「我沒有瘋,嫡姐她是騙你的……」
他依舊在笑,眼神卻冷極了。
我渾身都在哆嗦。
他不信我……
胸腔的地方酸脹得厲害,幾乎辨無可辨。
我忽然想起,即便是從前的謝成墨,也從不相信這樣怪力亂神的事。
「朕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
謝成墨盯著我的臉,審視良久,黑眸裡閃過一抹異色。
良久,他從怔愣中回神。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朕,你這個人,隻會讓朕覺得無比惡心。」
他修長的手攥住我的手腕,低頭的那一瞬,指骨用力。
尾指被他生生掰斷。
我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謝成墨低垂著眼眸,溫柔的語氣一如當年。
「若非阿遲替你求情,你以為僅僅隻是如此?
「沈雲嘉,你要好好活著,把你欠下的債,一筆一筆、還給朕的阿遲。」
謝成墨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給御醫的:
「不必費心診治,S不了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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