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魚

第1章

分手後的第四年,女兒拿出我的手機,打通了沈知年的電話。


 


「姜幼魚,不是說了老S不相往來,你這是做什麼?犯賤?


 


「如果沒錢,那就跟你當年一樣,出去賣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女兒怯弱的聲音。


 


「爸爸嗎?我是圓圓。


 


「爸爸,你能來看看我嗎?


 


「醫生說,我快要S了……」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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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知年分手後的次月,我查出懷有身孕。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生下她。


 


可造化弄人,半年前圓圓查出了白血病。


 


看著小小的身體忍受病痛的折磨,我的心比刀割還難受。


 


「媽媽,爸爸呢?


 


「圓圓好疼,如果爸爸在身邊,圓圓就不會那麼疼了。」


 


圓圓已經三歲了,從小沒有爸爸的她,對爸爸這個詞充滿了憧憬和期待。


 


生病的這半年時間,問了我好多次有關於爸爸的事。


 


這幾天病情惡化,她問得更頻繁了。


 


我不忍心告訴她答案,隻能強忍著微笑安慰她。


 


「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等圓圓好了,爸爸就會回來看你。」


 


她滿意地笑了,小而蒼白的臉上滿是期盼。


 


每當我看到她這副模樣,便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她的爸爸沒有去很遠的地方工作,而是不要我們了。


 


見我在病房,醫生輕輕敲了敲門。


 


「圓圓媽媽,能否借一步說話。」


 


我點頭,輕輕地親了親圓圓的臉,用手機給她放了她最喜歡的動畫片,然後去了醫生辦公室。


 


「圓圓媽媽,合適的骨髓我們已經找到了。


 


「你也知道,圓圓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當然,如果手術費能湊齊,三天內就可以進行移植……」


 


02


 


圓圓的骨髓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隻能等,這次匹配到合適的骨髓機會難得。


 


可醫生告訴我,至少要準備 40 萬。


 


這半年時間為了給圓圓治病,幾乎花光了我的積蓄。


 


如今手術一下子要交 40 萬,對我而言無疑是天文數字。


 


我頹廢地回了病房,卻聽見裡面傳來熟悉的電話聲。


 


「姜幼魚,不是說了老S不相往來,你這是做什麼?犯賤?


 


「如果沒錢,那就跟你當年一樣,出去賣好了……」


 


接著是圓圓怯弱地回應。


 


「爸爸嗎?我是圓圓。


 


「爸爸,你能來看看我嗎?


 


「我偷偷聽到醫生說,我快要S了……」


 


聽到這裡,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大步衝進去,迅速掛斷了電話。


 


此刻圓圓已經滿眼淚水,小嘴巴癟起來,鼻頭也紅紅的,一副想哭卻又強忍住的模樣。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他為什麼要罵媽媽?」


 


小小的嗓音夾雜著哭腔,即便一知半解,也明白沈知年在罵我。


 


我輕輕地抱著她,可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落。


 


為了避免被她察覺,盡量用平和的聲音安慰。


 


「圓圓,那個不是爸爸,你打錯電話了。」


 


安撫圓圓睡下,我掃了眼通話記錄,然後走出去,重新撥打沈知年的電話號碼。


 


他先是拒接,最後在我一遍又一遍的電話攻勢下,不得不接通電話。


 


「姜幼魚,你他媽有病是不是?


 


「除了讓一個小野種喊我爸,還有什麼花招幹脆一起耍!」


 


03


 


這一次我沒忍住,直接罵起來。


 


「沈知年,你他媽渾蛋!


 


「圓圓是你的女兒,她現在得了白血病,醫生說如果再不進行骨髓移植她會沒命的!


 


「給你打電話,也是因為她太想爸爸了。


 


「沈知年,你到底有沒有心……」


 


說到這裡,我已經泣不成聲。


 


電話那頭的沈知年愣了一下,隨後嗤之以鼻。


 


「我的女兒?


 


「姜幼魚,一次你就懷上了?麻煩動動腦子,撒謊也要有證據的好不好?以為是拍電視劇?


 


「我告訴你,S就S了,反正又不是我的種。」


 


來不及反駁,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


 


「阿年,誰呀?」


 


他回應:「一個瘋子。」


 


最後四個字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我憤怒極了,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準備把號碼刪除的時候,想到了醫生的話——


 


三天內準備 40 萬……


 


即便我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又一次撥出了沈知年的電話號碼。


 


然而這一次我足足打了上十遍,每一遍都被他無情拒絕。


 


無奈之下,隻能發消息給他。


 


【沈知年,圓圓真的是你的女兒,如果你不信,可以帶她去做親子鑑定。


 


【另外,她現在急需做手術,能不能借我 40 萬塊錢?】


 


消息發出去,宛如石沉大海。


 


我苦澀地笑笑。


 


沈知年,真的一如既往地狠心。


 


04


 


我無父無母,自幼在孤兒院長大。


 


成年以後就從孤兒院出來自食其力,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


 


沈知年是京圈混不吝的太子爺,衣食無憂。


 


原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卻在命運的安排下相遇了。


 


像很多小說寫的狗血片段那樣,Ţù₁我被幾個混混糾纏,是他出手相助。


 


自那之後,這個不可一世的京圈太子爺便開始為我護航。


 


我以為他是我的救贖,卻不承想他竟然是另一個深淵。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徹底交給他,睡醒後卻聽到了他在陽臺打電話。


 


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聽清了。


 


「她?玩玩而已。


 


「一個住在貧民窟的下賤女人,我怎麼可能放在心上。


 


「你輸了,記住,願賭服輸。」


 


天知道我有多難受。


 


我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衝澡,恨不得洗掉有關於他所有的痕跡。


 


是啊,我一個貧民窟長大的,怎麼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京圈太子爺?


 


想起昔日種種,包括他看我的眼神,怎麼都不像是假的。


 


可現實卻給了我狠狠一耳光。


 


自那之後,我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不留痕跡。


 


手機在這個時候又振動了起來。


 


我擦幹眼淚,接通電話。


 


沈知年的聲音再次響在耳畔。


 


「姜幼魚,你真的就那麼缺錢?」


 


05


 


他的語氣帶著戲謔,像是那天夜裡在陽臺講電話的音調。


 


我的心被刺得生疼,卻還是認真回復他。


 


「是,我很缺。


 


「沈知年,我知道 40 萬對你而言不算什麼。


 


「我不是問你要,而是跟你借,我保證會還你的……」


 


他再次嗤笑出聲:「還?你拿什麼還?那個野男人不要你了?


 


「要不你去賣呀,像當年一樣。」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完全沒想到沈知年會ṱù₊這麼講。


 


「沈知年,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電話那頭的他不屑一顧:「裝什麼清高,當年你不就是這樣騙我的嗎?


 


「40 萬,陪我一晚。」


 


我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罵了句:「你無恥!」


 


「無恥?


 


「我都不嫌你髒,你卻罵我無恥?


 


「姜幼魚,論無恥,你當屬第一。」


 


不等我繼續回應,身後傳來了護士的聲音。


 


「圓圓媽媽你怎麼在這裡?


 


「圓圓的病情又惡化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火速掛斷電話,急急忙忙來到病房。


 


圓圓的鼻子血流不止,醫生們已經開始進行各種搶救措施了。


 


看著她小小的身體遭受折磨,我隻能無力地守在一邊,默默垂淚。


 


好在經過醫生的搶救,圓圓總算渡過了危險。


 


看到我的時候,醫生眉頭緊皺,再次提醒了一句:「盡快準備吧,孩子拖不了太久。」


 


06


 


我緊緊地攥著手機,身體緊繃。


 


悠悠轉醒的圓圓看到我,嘴角扯出一絲笑容。


 


「媽媽……」


 


她的小嗓音軟軟糯糯的。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圓圓,Ṫũ̂₊媽媽在。」


 


我抓著她的手,微笑著安慰。


 


圓圓再次說了句:「媽媽,我夢見佳佳了,佳佳說她想我,讓我陪她玩,可是我舍不得媽媽……」


 


我眼淚又不爭氣地往下掉。


 


佳佳是圓圓的一位病友。


 


因為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骨髓,一個星期前撒手人寰。


 


聽到她這麼說,我開始害怕了,顫抖著嗓音保證。


 


「圓圓不要胡思亂想,佳佳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圓圓哪兒都不去,跟媽媽在一起。」


 


安撫完圓圓,我編輯了一條短消息發給沈知年。


 


【我答應你,就今天晚上吧。


 


【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你要來醫院看圓圓,就當行行好。】


 


編輯完消息,我便兩手捧著手機等待回復。


 


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依舊沒能得到。


 


心底那份焦灼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尤其是看著好不容易熟睡,卻小臉蒼白的女兒,我幾乎快要崩潰。


 


直到最後,已經忍不住拿著手機走出去,一邊在走廊走來走去,一邊默念:「沈知年,快回我消息。


 


「沈知年,求求你了,你答應我好不好……」


 


就這樣,我一直等,卻不敢主動聯系對方,害怕惹他生氣,又著急他不回我消息。


 


直到女兒呼喚我的聲音響起,我才後知後覺,我居然在外面等了足足一個小時。


 


進了病房後,女兒揉揉蒙眬的睡眼詢問:「媽媽,你是不是哭了?」


 


被女兒這麼一問,心裡那根緊繃的弦險些斷掉,我別過頭解釋:「沒有。」


 


說完又把準備的溫水遞給她讓她喝下,然後衝她開口,「你先乖乖在房裡,媽媽出去打個電話。」


 


07


 


毫無意外,我一連撥打了三四個電話,都提示無法接通。


 


想到之前他戲謔的口吻,我又忍不住自嘲起來。


 


「姜幼魚啊姜幼魚,你還真看得起自己,四年前他就隻是把你當一個玩意,你以為四年後他會拿正眼瞧你嗎?


 


「是你蠢,蠢到無可救藥。


 


「是你害了圓圓,如果不是你當年執意生下她,她怎麼會承受這樣的痛苦?是你,都是你,該S的人是你才對……」


 


說到最後,我已經泣不成聲,緩緩跪在地上,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神明身上。


 


如果能一命抵一命,我寧願S掉的是我。


 


盡管我心急如焚,可短消息發出去整整一天,依舊如石沉大海。


 


其間醫生下了最後通牒,並且表示,如果我這邊不能及時繳費,匹配的骨髓就要給別人了。


 


至於女兒,隻能等待下次機會。


 


天知道這個機會我等了多久,說好的可以等下一次,誰又知道下次會是什麼時候。


 


不得已,我隻能拜託負責圓圓的小護士照看圓圓,而我親自前往沈家。


 


可現實遠比我想象中還要殘酷。


 


憑借著四年前的記憶,我的確找到了沈家大宅。


 


卻被管家阻攔在外。


 


沈知年的電話打不通,管家不放我進去,任憑我在樓下呼喚沈知年的名字,也沒有看到他的蹤影。


 


無奈之下,我幹脆守在門口,隻希望可以等到沈知年出現。


 


甚至下定決心,哪怕拋棄所有尊嚴,隻要他肯救圓圓,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從白天一直等到晚上,又冷又餓。


 


就在我以為可能等不到的時候,一輛豪車由遠及近駛來。


 


看到車,我立馬燃起一絲希望,一個激靈站起來,擋在了車前呼喚:「停下,麻煩停一下!」


 


車子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直開到距離我不到十釐米的位置才緊急剎車。


 


盡管我被嚇個半S,可還是滿懷期待地看向來人。


 


隻見車門打開,一個身影緩緩靠近,我欣喜地喊了句:「沈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女兒……」


 


來人撲哧一聲笑出來:「女兒?」


 


等我看清楚面前的人,整個人渾身一僵。


 


08


 


來人並不是沈知年,而是一個打扮光鮮亮麗,看起來很眼熟的年輕女人。


 


「姜幼魚,你還真夠不要臉的,阿年不願意見你,你就跑到這裡糾纏?


 


「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出來丟人現眼,識相的話,現在就滾得遠遠的。」


 


我的腦子裡很亂,一時半會想不到她究竟是誰。


 


唯一的念頭就是救圓圓。


 


我像瘋了似的開口:「不,我不能走,沒看到沈知年,我是不會離開的。


 


「他不可以這麼絕情,圓圓需要手術費,隻有他能救她了……」


 


女人眼神裡的鄙夷更濃,隨即慢慢靠近,不屑地問我:「手術費?多少?」


 


「四十萬,我隻要他能借給我四十萬,我保證再也不會打擾到他。


 


「我真的、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說到最後,我語氣裡都夾雜著哽咽,「求你了,沈太太,我求求你,幫我聯系他好不好?」


 


或許是沈太太三個字打動了她,眼前的女ŧúₔ人嘴角勾了勾,淡淡問出三個字:「要多少?」


 


「四十萬。」


 


我脫口而出,趕忙又解釋一句,「我可以付利息。」


 


女人的笑容更濃,最後輕飄飄開口:「四十萬我可以給你,也不需要你償還,但我有個條件。」


 


聽到她會給我四十萬,我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根本想不了太多,立馬點頭:「好,我答應,別說一個條件,就算是十個都可以。」


 


我願意為了女兒,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掃視一圈,最後笑著開口:「我要你從這裡爬到你女兒的醫院,一邊爬,一邊說自己不要臉,等你爬到目的地,四十萬我會準時打進你卡裡。」


 


我渾身一僵,想過無數可能,卻沒想過她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為什麼?」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


 


眼前的女人眉頭微蹙:「怎麼?不願意?不願意那就算了,反正阿年是不會見你的,這筆錢這麼輕松就能賺到,我還後悔了呢。」


 


說完,她準備轉身就走。


 


我想起醫生的提醒,想起女兒忍受病痛時小小的身體,很快便喊住了她:「沈太太,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從這裡爬到醫院。」


 


09


 


和圓圓的性命相比,屈辱不算什麼。


 


我隻是不明白,我和她到底有什麼仇怨,讓她這麼恨我。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肯出手幫我,哪怕是用這種屈辱的方式。


 


好在這時候夜幕降臨,再加上沈家大宅佔地面積廣,又地處富人區,來往的人不算多,這極大地降低了我的屈辱感。


 


我四肢著地,跪在地上往前爬,一邊爬一邊口中念念有詞:「我不要臉,我不要臉……」


 


女人站在我身邊,看著我的動作,輕笑出聲:「你果然賤得很。」


 


接著轉身鑽進車裡,慢慢開著車,跟在我身後。


 


粗糙的瀝青路面摩擦著我的膝蓋和手掌,我始終目視前方,堅定爬行。


 


這裡距離醫院有七八公裡,我不知道Ŧŭ̀⁷就這麼爬下去,要爬多久才能到達目的地。


 


但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