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

在死之前，蘇染一直有一個疑問。

甚至，這個疑問直到死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沒能弄明白。

那就是……

為什麼陸家人會對安小然那麼好？

雖說興許是安小然討喜，但是，未免也著實好得有些太過分了一點，更何況，還有她們對她的態度來做對比。

而這個問題，時至今天，終於有了答案。

原來是這樣。

原來，竟是這樣。

當年地震，安小然趁著她要做手指切除手術，無法出現在還在昏睡中的陸家人身邊，投機取巧，陪伴在他們身邊，冒領了這份功能。

所以，陸晨，陸蔓宛，包括陸家一家人，全部都以為，安小然是他們一家的救命恩人。

真是太荒誕了，幸好真相大白了。

如果蘇染還活著，一定會發出一句這樣的感嘆。

但她現在死了，滿腦子想的卻都是……

沒必要了。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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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在意這些了。

她生前沒有得到的待遇，死之後，其實也完全沒必要替她昭雪出來了。

死了之後，她才發現，她已經變得開始不信奉沉冤昭雪那一套，她信奉的是，死的人已經死了，活的人，得好好活著。

現在這種時候，事情的真相被揭露出來，除了讓活著的人徒增痛苦，其實沒有一丁點的好處。

就好比，宴會那天，她在陸母和陸蔓宛眼底看到了痛苦，也在陸晨身上看到了絕望。

可她心底卻沒有一絲暢快的感覺。

謝凌琛說得沒錯。

她這一輩子，沒有做過一次壞事，更別說，死後會有那種覺得這是報應的情緒了。

她已經死了，不會有任何人類的七情六欲了，可活著的人，卻會痛苦一輩子。

她不想這樣。

陸晨在醫院足足躺了三天才醒過來。

陸母和陸蔓宛都守在他床邊，見他終於醒來，喜得立馬就要去叫醫生，可陸晨卻掃視了病房一圈，啞著嗓子問了醒來的第一句話：“阿染呢？”

聞言，陸母和陸蔓宛紛紛一怔，很快，眼睛裡便都有了淚花。

陸蔓宛哽了一下，“哥，蘇染姐已經死了。”

“你昏過去之後，那封遺體認領書我派人去查了，的確無偽，母親還打電話去救援隊詢問了，證實蘇染姐的確是半個月前為救人墜下了山崖，他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她的屍體。蘇染姐的屍體真的需要盡快領回來，所以我已經用你的手在上面按了手印，現在謝凌琛已經去接蘇染姐‘回家’了。”

陸蔓宛說完後，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哥，是我們陸家對不起她，才會錯把魚目當珍珠，錯信了安小然。蘇染姐嫁進陸家的這些年，我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她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哥，蘇染姐那麼好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死得那麼慘，那個懸崖那麼高，她在下面冷不冷，疼不疼啊。”

陸晨沒說話，臉色卻很明顯的慘白了起來，他仿佛自動忽略了陸蔓宛的話，再次問道：“阿染呢？沒來看我嗎？”

以前每次他生病，她都會第一時間出現的。

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他的蘇染忍不住一愣，陸晨這是……至今都不肯相信她死了。

所以，在自欺欺人嗎？

陸蔓宛越哭越厲害，“哥，蘇染姐已經死了，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我們已經結婚了，她是我的妻子，我是他的丈夫，我們應該朝夕相對，她又怎麼會不再出現在我面前？”陸晨再次忽略這前半句話，忽然，他目光定在他空著的無名指上，像是想起什麼，啞著嗓子道，“是不是我沒戴她買的婚戒讓她生氣了？”

想起那兩枚婚戒的下落。

陸晨再次忍不住臉色一白。

他沒有一刻猶豫，抬手扯掉正在輸液的針，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哥，你幹什麼……”

“陸晨，你還在輸液……”

陸母、陸蔓宛通通不知道陸晨要幹什麼，趕緊著急忙慌的追了上去，可才剛到陸晨的手，就被他猛地抬手甩開，“滾”！

隨後，他整個人像是瘋魔了一樣，什麼人也不管了，什麼事也不顧了，一路念著“戒指”這兩個字，一臉蒼白的飛快走出了醫院大樓，然後上了車。

陸晨像是不要命了一樣，一路狂飆，連闖好幾個紅綠燈，看得蘇染都膽戰心驚，才終於將車停在公司樓下。

直到看到他把車開到這兒來，蘇染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之前他把她買的婚戒，親手從總裁辦公室扔了下來。

現在，他要把它找回來。

可是，太晚了。

她活的時候沒能親眼看著他戴上，死了也就沒有這個意義了。正如當初，他從高樓處將婚戒一擲而下，過了這麼多天，那對婚戒，定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很多人，很多事。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果不其然，陸晨在草坪上找了足足一個小時，甚至不惜半跪在地上，昂貴的西褲全都沾滿了細碎的雜草，也沒能找到當初被他扔下的那對婚戒。

眼看著他都要將整個草坪都翻過來了也沒找到，蘇染本以為他要放棄了，卻沒想到他突然又抓住路旁經過的正在清掃的清潔工。

在聽到這兒的地面每天都會清掃，而每天的垃圾都會被收集，在今天這個時間段統一送進垃圾場後，陸晨眼中竟像是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隨手塞給了清潔工一沓錢，便立馬又上了車。

而這次導航的目的地，卻是垃圾場。

直到陸晨到了垃圾場，下了車，並且立馬找負責人詢問了最近一批垃圾送來後的存放地，蘇染還在心裡想，陸晨接下來要做的，應該不會是她想象的那樣。

可事實證明，陸晨的瘋狂，顯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第16章 戴戒指

眼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著垃圾場盡頭那堆龐大的垃圾堆走去，蘇染大驚失色，忍不住伸手去拉他：“陸晨，你想幹什麼？”

“陸晨，找不到的，你別找了！”

“陸晨，我回不回和戒指沒關系，我沒辦法回來了，你聽話，這輩子好好生活。”

“陸晨！”

蘇染不知道勸了多少句，但他完全聽不到，所以從始至終置若罔聞，在蘇染一句又一句著急的勸誡聲中，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便走進了堆得如同山高，惡臭燻天，四周還有蠅蟲飛舞的垃圾堆中。

然後，絲毫不顧四周的骯髒和臭氣，開始一袋又一袋的翻找著裡面的東西。

他是有很嚴重的潔癖的。

曾經，隻因為襯衫上沾了一丁點水漬，就要立馬忍受不住的換掉身上的衣服。

家裡隻要有一點灰塵，他也會不悅。

所以，凡是來到陸家的女佣，工資基本都會高於市場價三倍。

可現在，就是這麼一個潔癖到極致的人，此刻在幹什麼！

他首次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拋下了他一塵不染西服，在一堆垃圾桶裡面翻找著垃圾！

自那天把婚戒扔下去，已經過去很多天了。

先不提那枚婚戒不一定是被清潔工當成垃圾清掃完扔進了垃圾車裡，就算在這，這兒這麼多噸垃圾，一袋袋的找，又得找到什麼時候？又怎麼能找得到？！

蘇染不信陸晨會不知道這一點。

但他知道，還偏偏……像是瘋了一樣，一頭扎進那堆垃圾堆裡，想要把曾經她沒能送出去的心意找回來。

蘇染一直不肯相信，陸晨其實是喜歡她的。

在陸晨每次不經意的跟身邊人打探她的行蹤和去向時，她不相信。

在陸晨竟會為了她的白血病而感到擔憂而不惜去醫院苦等謝凌琛五六個個小時時，她不相信。

在安小然問陸晨他到底喜歡的是自己還是蘇染，陸晨回答對不起時，她不相信。

在陸晨開始瘋了一樣的找她到底在哪兒，並且要自己去找回她時，她不相信。

直到此刻……

看到天之驕子陸晨，放下一切身段，用著那樣痛苦又煎熬的神情，在垃圾堆裡瘋狂找著他們的戒指時，她突然，有些相信了。

可這卻也更讓她難過了。

蘇染終於等到陸晨愛她了。

可是，她卻也再回不來了。

陸晨在垃圾場足足找了一天一夜。

連蘇染都覺得那對戒指要是真能被找到都得算是奇跡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陸晨的行為真的感天動地，那對戒指，最終竟真的被他找到了。

找到的那一刻，陸晨如獲至寶。

蘇染一直知道他長得好看，笑起來也好看，但卻從沒見過，他開心成小孩的神情。

他將戒指盒寶貝的擦了又擦，然後拿出裡面的男戒給自己套上，隨後來不及顧上自己衣服上沾染上的汙垢和氣味，立馬上了車。

上了車之後，他立馬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蘇染坐在旁邊，自然能看到，他打的，正是她的電話號碼。

他這是……

想約她出來，親手給她戴上戒指嗎？

電話是通了，但隨之，陸晨的西褲口袋也隨之震動了起來。

他怔了一會，隨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上面顯示的，正是他的來電。

蘇染很明顯的看到陸晨的神色整個凝滯了起來，她想，他這下應該能想起，她的手機，在早幾天就被謝凌琛放到了他這兒。

也同時能想起，在宴會上，謝凌琛已經給他帶來了她的死訊。

她已經死了，沒辦法，再接到電話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陸晨隻是怔了一瞬，等到電話因為太久沒人接而自動掛斷後，才微微攥緊了手上的婚戒，再次撥打了另一個電話。

這次，他撥打的，是天之港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