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做的事情我沒一件看得懂。

 

就比如這門聯姻吧。

 

也是訂得稀裡糊塗。

 

我還記得宋家和沈家即將聯姻的消息傳出去那天剛好碰到愚人節。

 

圈子裡的人聽到後無不是笑得人仰馬翻。

 

直呼這種一聽就是假的消息不用特地留在愚人節說。

 

「誰？！你是說沈懷庭和宋家那個空有張臉幹啥啥不行的宋雲汀訂婚了？你咋不說是陳秀芬呢？」

 

「哦對了，陳秀芬就是我家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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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宋家垂S之前的黃昏幻想嗎？」

 

「有一說一，宋雲汀那個廢柴也還好有那張臉頂著。雖然肖想沈宗庭有些誇張，以後嫁個年紀大點的倒不是太大問題啊。不然她怎麼補貼她那無惡不作的弟弟？」

 

……

 

春日和煦的風將這些話一五一十落在我和沈宗庭耳朵裡。

 

我和沈宗庭站在一棵羅漢松後。

 

沒人察覺到我們到來。

 

今天是兩家訂婚消息傳出去的第一日。

 

我不甚自在地挽著沈宗庭的手已經有一陣了。

 

說真的。

 

心裡發毛。

 

畢竟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說服沈家人的。

 

沈宗庭不是很討厭本假人嗎？

 

對於這樁莫名其妙不知緣由登天碰瓷的婚事。

 

我心虛得要S。

 

然而出現在公眾面前，又不得不演出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

 

遠處那邊越說越難聽了起來。

 

我將那些編排我的人挨個掃過去，心中已經了然。

 

生得比我家世好。

 

可惜生得沒我好。

 

這在名媛圈裡是很耐人尋味的一件事情。

 

早幾年我還沒光明正大擺爛的時候。

 

這些人還很熱衷於明裡暗裡給我使絆子。

 

如今，她們連多看我一眼都懶得。

 

我樂得清闲。

 

「咱們是站在這裡等她們聊完還是繞道走？直接過去會不會有點尷尬了，我社恐來著。」

 

我問沈宗庭。

 

沈宗庭默了一瞬。

 

扭頭看我。

 

葉子的倒影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像一幅過分精致的水墨畫。

 

「宋雲汀。」

 

他面上一如既往地和顏悅色。

 

卻不知為何叫我時被我聽出一絲壓抑的薄慍。

 

「他們這樣說你，你不生氣？」

 

「為啥要生氣啊？」

 

我疑惑：「沒說錯啊。」

 

宋家確實因為產業轉型失敗的關系被時代浪潮拋棄，每況愈下。

 

我確實廢柴。

 

我弟也確實是無惡不作的廢人一個。

 

這些人隻是嘴賤。

 

嗯，但也並非空穴來風。

 

沈宗庭被我的坦誠噎住。

 

「坦白來說，沈宗庭，其實你也不用非要和我聯姻的，畢竟宋家也……」

 

幫不到你什麼還沒說出來。

 

我鼻尖先嗅到了沈宗庭身上淡淡的苦橘味。

 

他以強硬的姿態握住我的手腕。

 

拉著我從樹後的陰影大大方方走到人前。

 

見沈宗庭來了。

 

他們紛紛尬在原地面面相覷。

 

「宗庭，你怎麼來了，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其中一個或許還算和沈宗庭相熟的往日哥們率先破冰，想伸手與沈宗庭握手。

 

卻被他推開兩步避開。

 

我在心裡驚呼臥槽。

 

畢竟沈宗庭可是一直以儒雅體面，喜怒不形於色而聞名的。

 

怎麼會這樣公開下人面子？

 

沈宗視線掃過眾人。

 

盡管目光很淡，但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還是都表現出心虛和害怕。

 

「宋雲汀是沈家未來的女主人。你們口出狂言之前，最好還是掂量些輕重。」

 

話音落地。

 

猶如平地一聲驚雷。

 

沈宗庭這話，不僅是認下了這門婚事，還很有幾分維護我的意思。

 

對上那些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我疑惑地撓了撓頭。

 

咋的？先婚後愛了？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沈宗庭拉過我的手走到內庭。

 

我沒忍住悄咪咪拉了拉他。

 

「沈宗庭，謝謝你剛才為我說話啊。」

 

沈宗庭淡淡地「嗯」了一聲。

 

聲音響在愈發蒼茫的暮色之中。

 

「以後畢竟是一家人，以後明面上不會有人再和你過不去了。」

 

春花馥鬱香氣在我和沈宗庭周邊縈繞。

 

滿弧的柔和月色籠罩大地。

 

沈宗庭的側臉好看得可怕。

 

此情此景之下。

 

就如同這樁糊塗的姻緣一般。

 

我一咽口水。

 

對沈宗庭確實產生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甚至我還說服了自己。

 

沈宗庭這麼忙，沒空健身也是應該的。

 

如果是沈宗庭的話。

 

細狗也可以。

 

我心中天人交戰幾百回。

 

——直到幾天後，他匆匆留下一句有事要出國，然後再也沒回來。

 

呵呵。

 

你敢耍老子？！

 

帥哥這麼多。

 

亂撞的小鹿不可能一直為他等待。

 

當初那點不算什麼的情緒終究也是被遺忘在三年的歲月裡。

 

13

 

時間回到現在。

 

沈宗庭神色暗了暗。

 

「雲汀，當年我年紀小，看不到你的很多身不由己，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我舔了舔嘴唇，沒說話，隻等著沈宗庭的下文。

 

沈宗庭轉身看向窗外，語氣嘶啞。

 

「一開始，我並算不上喜歡你。你大概知道，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的身邊就充斥了太多衝著沈家這個名頭來的女孩。她們有的喜歡這張臉，有的喜歡沈家的權勢，有的喜歡沈家的錢。

 

「雲汀，我有些迷茫。看著圍繞在我身邊的人的笑臉和善意，我不知道誰是真的喜歡我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真的隻喜歡我。

 

「你還記得你摔倒我送你上救護車那次嗎？」

 

沈宗庭緩緩轉過身，走到我面前。

 

虛掩著的窗戶帶進來清甜晚風。

 

將我帶回那個場景。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

 

我被逼著練琴練瘋了。

 

稱病跑到了離家很遠的公園散心。

 

撞見了一隻正在被幾隻惡犬圍著咬的小奶橘貓。

 

慌忙之下，我跑著到附近找到一個長掃把，壯著膽子就衝了上去。

 

最後貓是成功救下了。

 

腳卻也崴了。

 

後來，是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的沈宗庭將我和貓從人煙稀少的公園裡一路抱到大路的。

 

「沈宗庭，怎麼是你？」

 

回答我的，是沈宗庭隱忍吃力的喘息聲：「等等跟你說。」

 

顯而易見。

 

抱起我這件事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

 

當時的沈宗庭剛過十八歲生日。

 

已經頗有幾分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氣息。

 

但卻也瘦弱得緊。

 

我並不算胖。

 

但還是能感覺到他抱我時很是吃力。

 

因而盡管被公主抱著，當時我並沒有感受到所謂的紅鸞心動。

 

反倒十分嘴欠感嘆：

 

「沈宗庭，你要不還是去健健身吧。不然以後怎麼討老婆？」

 

沈宗庭垂眸看我，抿得很緊的嘴唇終於淡淡開口：

 

「你要是覺得我抱得不穩，想讓我把你扔在地上用拖的也不是不行。」

 

我掃了一眼崎嶇的石子路。

 

終究是十動然拒。

 

……

 

我笑了笑：「當然記得啊。」

 

要不是沈宗庭，我還真不知道會在那裡站多久。

 

沈宗庭道：

 

「待人觀事，我隻相信我的眼睛和直覺。你明明是一個笑起來很明媚，躺在草地上打滾，為了救貓奮不顧身的很鮮活的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和其他女生一樣，也把自己變成裝在套子裡的人。

 

「我冷眼旁觀你在眾人面前的虛偽，為了靠近我說一些背得顛三倒四的不重要的東西，我當時實在不理解，才說了不好聽的話。

 

「我要跟你說對不起。」

 

我撓了撓頭：「好說好說。」

 

見我原諒。

 

沈宗庭緊張的面色稍緩。

 

又道。

 

「與其說是不高興，更像是……遺憾。」

 

沈宗庭這樣什麼都唾手可得的人，會遺憾些什麼呢？

 

但他的話點到為止。

 

「雲汀，總而言之，我想鄭重其事跟你說，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我用這三年在國外的證明換來的。現在的沈宗庭，可以大大方方說想要和誰一輩子在一起。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不討厭我的話，我可以接近你試試嗎？」

 

湿漉漉的眼睛望著我，像個勾魂的男狐狸精。

 

要命。

 

事情的走向發展到現在。

 

我的大腦已經徹底宕機。

 

「可是跟你訂婚的是宋家女兒啊，我不是……」

 

「婚約已經取消了。」

 

沈宗庭連忙打斷我。

 

「第一次見到你之後，就已經取消了。」

 

不知想到什麼，他眉眼彎彎：

 

「至於你不是宋家女兒……那剛好。

 

「雲汀，我父母是真的不喜歡宋家那唯利是圖的老兩口的作風。知道我喜歡的姑娘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我父母都很高興。」

 

他還想接著說。

 

卻被我伸手打斷：「別吵，我在思考。」

 

頭腦一片糨糊。

 

我於是紅著臉匆匆丟下一句：

 

「呃，你讓我先想想吧。」

 

14

 

屎難吃，錢難賺。

 

我還沒想明白和沈宗庭這張我逃他追的大戲是怎麼個意思。

 

開機的時候到了。

 

而且，我角色的人設……

 

嗯，有點那個。

 

「傅亭深，我告訴你，就算你拒絕我一百次，我也絕對不會氣餒。

 

「從小到大，我感興趣的東西就沒有自己弄不到手的。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本小姐的囊中之物！」

 

如你所見。

 

我的人設是作S的刁蠻大小姐。

 

仗勢欺人，見色起意，想逼彼時還是窮小子的男主就範。

 

這部劇一切為了劇情服務，不惜成本。

 

是按照故事線發展順序拍攝的。

 

前期，我瘋狂跟在他屁股後面跑大方示愛的劇情數不勝數。

 

對戲演員是擁有商業帝國的 CEO。

 

這是一種很小眾的體驗。

 

但剛開始，在念那些羞恥的臺詞時。

 

在劇組燈光老師的打燈之下。

 

看著沈宗庭那張挑不出毛病的臉。

 

我還是沒忍住在心中暗自感嘆。

 

還好是沈宗庭。

 

而且還是爆改黑皮肌肉男版。

 

說這些話，真情流露。

 

真·你上你也行。

 

但幾場戲下來，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術業有專攻。

 

沈宗庭這廝賺錢厲害，但演戲業務能力這一塊，他還是差了些。

 

每場戲，他幾乎都要咔兩下。

 

偏偏面對金主爸爸，導演還不敢多說什麼。

 

實在忍不住了，他也隻會指著監視器裡的畫面十分含蓄道：

 

「沈總，收收眼神。您這時候對女主還沒感情，對女主眼神得冷淡點。」

 

「您看您這眼神愛得能拉絲了……」

 

「沒事兒啊，咱們再來一條。」

 

我如聽仙樂耳暫明。

 

大有揚眉吐氣之感。

 

傻了吧沈宗庭。

 

總有你幹得不如我的事。

 

我正準備叉腰仰天大笑，假惺惺安慰兩句：

 

「沒關系的沈總，拍戲確實不是簡單的事，我帶著您再來幾遍找找感覺就行了。」

 

但他卻絲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毛。

 

看向我的時候，嘴角漾出淺淺弧度，語氣格外溫柔。

 

「不好意思啊導演。

 

「看著宋老師這張臉，我真的很難演出不喜歡的樣子。」

 

好雞賊的魔法攻擊。

 

全場哗然。

 

我心也跟著停了一拍。

 

別開眼。

 

瞥見導演一副「這是可以說的嗎」的姨母笑表情。

 

媽的。孔雀開屏的理想型。

 

有點難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