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知道你們是協議結婚，秦翎不愛你，娶你隻是為了應付秦奶奶。你也不愛他，你隻是為了錢和他結婚。」江蕖月道。

「我患有漸凍症，醫生說我的壽命隻有兩三年了，在人生的盡頭，我還是後悔了。

 

「我仍舊愛著他，他也曾愛過我。隻不過一切覆水難收，中間還橫插著一個你。

 

「所以這次我能懇求聞小姐先放手嗎？我在人世間最後的遺願，是希望與他辦一場婚禮，成為他的新娘。

 

「我是一個命不久矣的人，等到我去世之後，你仍舊可以為了錢和他結婚，如同現在一樣。」

 

我長久地沉默，嗓子幹澀，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手機被另一個男人拿走，江蕖月的聲音消失，一個男聲響起。

 

是秦翎同事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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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真心相愛的，這幾年本來就是你橫插在他們中間，讓他們至今無法摒棄從前，重修舊好。

 

「蕖月壽命已經沒剩多少了，還請聞小姐能夠認清自己的位置，主動放手離開，成全她最後的遺願。」

 

手機另一頭傳來了女人小聲地啜泣。

 

如泣如訴。

 

19

 

我抓著手機，指節發白：「好。」

 

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秦矍和盛雪嬅悲哀的婚姻。

 

如果我想要強行挽留住他，或許多年之後，我會比今天的盛雪嬅還要不堪。

 

又回想起和秦翎初次見面時。

 

他說，不想和愛他的女人結婚，他隻想要一個簡單的婚姻。

 

隨時可以結束。

 

如果他的妻子因為感情而糾纏，他會為此感到苦惱和厭煩。

 

我緩緩踱步到庭中。

 

抬頭靜靜地望著皎潔的月。

 

能與討厭情愛孤僻的秦翎，成為情侶。

 

或許，曾經江蕖月和秦翎是真的相愛過。

 

或許他要為江蕖月打破這個魔咒。

 

他不會再厭惡感情，會和他愛的人，組建一個新的家庭，而這一切都將和我沒關系。

 

和一個命不久矣的女人，爭搶一個並不屬於我的人。

 

實在太丟臉了。

 

我應該放手，我應該退出。

 

我知道這些終將不屬於我。

 

六百多天的美夢。

 

也應該從夢中清醒。

 

20

 

我和秦翎打電話，有些意外居然打通了。

 

我和秦翎說：「我想要離婚。」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幾秒，忽然聽見秦翎低低的聲音：「可以詢問一下為什麼嗎？」

 

水霧將我的視線模糊。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當初協議結婚，你同我說過，隻要我想離婚，你隨時可以放我走。」

 

「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在朦朧月色中，秦翎破天荒格外溫柔。

 

我點頭：「我有一個暗戀的學長，我暗戀了他很多年。」

 

我是一個自私懦弱的人。

 

即使我們將要離婚。

 

我也不敢告訴秦翎，我喜歡他。

 

不是日久生情。

 

少年時驚鴻一瞥到現在。

 

從未曾忘卻。

 

不知過了多久，月下樹影婆娑。

 

秦翎輕聲道：「好，我放你走。」

 

我們的協議婚姻結束了。

 

21

 

我們離開雲城。

 

盛雪嬅女士突然說：「離婚，我要和秦矍離婚。」

 

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盛雪嬅緩緩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了愛，如同兩隻蜷著的刺蝟，相互依戀，再也無法讓我們產生溫暖，隻會將痛苦帶給彼此。

 

「既然他們是真愛，我決定放手。

 

「成全他們。」

 

盛雪嬅望著我：「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想必我現在還在一個地方自怨自艾，在這段不健康的婚姻中痛苦掙扎。」

 

我輕輕擁抱住她。

 

在盛雪嬅和我談心的前一分鍾。

 

林向東給我發了一條調查消息。

 

蘇晴的大兒子並不是秦家血脈，而是蘇晴前男友的。

 

她在國外偽造了一份親子鑑定，騙過了秦矍。

 

或許秦矍曾有過懷疑，但最終還是上當了。

 

但是他們十歲的小兒子確實是秦矍出軌所生。

 

這兩張親子鑑定，連同盛雪嬅的離婚協議書一同被寄到了秦矍手中。

 

秦矍怒不可遏，和蘇晴吵了一架。

 

他們破鏡重圓的第一條件，是蘇晴毫無誠意地故意欺騙換來的。

 

他們明鏡再破也是因此。

 

秦矍後悔了。

 

他以為皎皎的白月光，其實不堪。

 

他以為明媚天真的盛雪嬅，永遠都會依賴男人。

 

可是盛雪嬅女士從婚姻圍城走出去了，把他留在了原地。

 

秦矍拒絕離婚。

 

像是發了瘋，到處尋找盛雪嬅。

 

不過，這也沒關系。

 

我早就把他出軌的證據全部搜羅給了盛雪嬅，如果訴訟離婚，這些證據足以讓兩人分開。

 

後來聽說，秦矍和那位白月光斷了，宣布斷絕與兩個孩子的父子關系。

 

秦矍想要復婚。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在盛雪嬅的樓下等了一夜。

 

想要再見一次盛雪嬅。

 

那一夜下起了大雨，他在屋下淋了一夜的雨。

 

盛雪嬅在窗前站了一夜。

 

屋裡的燈一直亮著。

 

他們再沒有可能了。

 

盛雪嬅不愛他了。

 

22

 

因為曾經的小三事件，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

 

秦氏集團的股票大跌，也虧了不少錢。

 

當然這些都是後來聽說。

 

因為從雲城離開後，我和盛雪嬅女士道了別。

 

盛雪嬅很意外。

 

我說：「江蕖月回來了，他們是真愛，我應該離開。」

 

盛雪嬅沒想到，當年她說這話隻是為了氣氣我，如今卻一語成谶。

 

我真的要和秦翎離婚了。

 

不用再一個人背負隱瞞沉重的愛意。

 

在痛苦之餘，我竟有一種重獲新生的輕松。

 

盛雪嬅長長嘆息一聲：「如若一開始便是錯誤，那還不如不開始。好孩子，你比我聰明。」

 

我對盛雪嬅說：「後會無期。」

 

23

 

為期三個月的封閉式管理結束。

 

秦翎接到了屬於自己的離婚協議書。

 

這是當年他同我籤訂的協議。

 

秦翎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將離婚協議書帶回了家。

 

母親已經和父親離婚，從秦家搬出去住。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沒有任何生活氣息。

 

拐角處，保姆阿姨正在給魚兒喂食。

 

秦翎走近，接過了魚食。

 

保姆阿姨道：「夫人走之前，囑咐我每天要喂魚食。」

 

秦翎頷首。

 

他忽然明白那個人為什麼經常喜歡在這裡喂魚。

 

因為這裡離落地窗前，他畫圖紙的小書桌很近。

 

幾乎一抬頭便能瞧見畫圖紙的人。

 

而又因為魚缸的遮擋。

 

別人不容易察覺她的身影。

 

盛雪嬅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我不喜歡江蕖月，你們就算假結婚，也不要把她領到我面前。」

 

秦翎聲音很輕：「我不會和她結婚，我不喜歡她。」

 

盛雪嬅驚奇道：「你們不是前男女朋友嗎？」

 

「那是當年在國外，一直有位外國人騷擾她，她不堪其擾，懇求我做她半年的假男朋友。」

 

盛雪嬅又氣又急：「既然你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和聞芰離婚？」

 

秦翎忽然就笑了，神情壓抑：「不是我不要她，是她不要我。

 

「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想再和我協議結婚，我不能強迫她留在一個不喜歡的人身邊。」

 

盛雪嬅這段時間一直和她兒媳在一起，從不知道兒媳和哪個男人有接觸，忙追問道：「誰？她喜歡誰？」

 

「她的學長。」

 

盛雪嬅望著自己的兒子，他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這是他唯一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可是她喜歡的那個學長不是你嗎？」

 

秦翎整個人呆住。

 

卻被盛雪嬅緊緊抓住不肯放手。

 

「如果你不愛她，就不要再打攪她。她是一個好孩子，也是一個聰明人，她遲早會從這段失敗的婚姻中走出去。

 

「當初你也信誓旦旦同她說，你不會和一個愛你的人結婚，你覺得那些愛加諸你身上是枷鎖。」

 

秦翎微紅眼睛：「可是母親，我喜歡上她了，既然她愛我，我更不願意放手。」

 

番外

 

我離開了中國，因為眼睛出了一點小毛病，一個人孤身去美國動手術。

 

我習慣給秦翎寫信，如同寫日記的習慣。

 

即使高速發展的信息時代，已經沒有人用落後的信件了。

 

即使這些信我永遠都不會發給他。

 

【親愛的秦翎先生：

 

嗨，我現在在美國的密西西比河附近住下了, 最近眼睛做了一次手術, 問題不大, 就是不能見光。

 

前天眼睛拆紗布，天氣很好, 陽光溫和，拆紗布時，庭院日光很刺眼，我下意識伸手捂眼, 卻接了一手的淚水。

 

這沒什麼的。

 

護士說這是正常現象。秦先生, 我承認在拆線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你。

 

不要笑話我，我想你也是正常現象。秦先生，你在室內的落地窗前手繪圖紙，微微低頭的時候，也會想起我吧。

 

因為我經常會站在你旁邊，給魚兒喂食。

 

不敢打擾你，隻敢靜悄悄地站在你旁邊。

 

我眼睛不舒服，蒙著紗布, 護士長給我描繪一連下了半個月陰雨的密西西比河日出模樣。

 

半幕日光留在山谷。

 

半幕日光鋪灑水面。

 

水面反射金光, 霧從山底騰騰升起。

 

天氣晴朗，鳥雀呼晴。

 

我幻想著天氣晴朗, 鳥雀呼晴，腦海裡想起我們結婚那天——話說那天真是一個美好的晴天。

 

最近, 眼睛不好, 不寫太多, 手上的工作打算停下。弟弟又在開始催我相親, 他還以為我喜歡相親呢，不, 我隻喜歡和我相親的你。】

 

寫完這些，我將信封收了起來。

 

頭上戴著醜醜的帆帽，打算去超市買些食材。

 

不遠處的小廣場上正在舉辦一個小型的數學沙龍。

 

很意外, 外國的學術沙龍居然已經不拘泥於場地, 搞得如同傳銷用雞蛋騙老人聽講座一樣熱鬧。

 

我偏頭朝那裡望去, 卻瞧見人群中熟悉的一道身影。

 

他的目光也向我投來。

 

目光交匯的那一刻, 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

 

最終戰爭的結束——是秦翎給我卡轉了二十萬，笑著對我說我少說兩句。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

 

「我們應該將誤會解除。

 

「當然，我希望和妻子重修舊好。」

 

我腦海裡隻有「破鏡重圓」這四個字。

 

下意識覺得自己是幻視了, 扭頭便想走。

 

沒走多遠，我的手被人抓住。

 

秦翎那麼聰明的天才，此刻卻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他說：「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和我離婚？

 

「父親出軌, 母親同他離婚是正常選擇。我呢？」

 

我避開不看他眼睛。

 

他說：「我沒有出軌，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的內心動搖著。

 

不，他不明白。

 

他永遠不會明白。

 

是我早已動心，是我居心不良, 我早有蓄謀。

 

他是不想要被愛情拖累的天之驕子。

 

而我隻是俗人。

 

從暗無天日的暗戀中走出來, 我覺得我也應該往前看。

 

他如翡我如葦。

 

他無怨懟我無悔。

 

秦翎重新給我塞了兩百塊錢。

 

我錯愕。

 

他說：「我們重新相親，一切重新開始。我收回之前的話，我想我們的婚姻應該不隻有金錢和責任, 也應該嘗試去愛。

 

「比如現在，我不覺得愛是枷鎖。

 

「至於是什麼，還要請聞小姐指點迷津。」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