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其姝

第2章

趙赫然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第二日林婉月就被放了出來。

 

她忙著與趙赫然蜜裡調油,沒有再來找過我。

 

二人如膠似漆,闔府上下都看在眼裡。

 

還有人悄悄設了賭局,賭我會不會被休棄。

 

我交給明玉一袋銀子,讓她新開賭約。

 

我賭和離。

 

6

 

再次見到林婉月,是在中秋節的宮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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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著粉色綢緞繡花裙,站在趙赫然身側,兩人宛如一對璧人。

 

內侍察言觀色,將她引到將軍夫人的位置上。

 

林婉月入座後,又戰戰兢兢起身,看向站著的我,語氣裡有說不出的委屈:「夫君,我還是把位置讓給姐姐吧……」

 

趙赫然拉她坐下,瞥了我一眼,沒好氣道:「你也是我夫人,這位置有何坐不得?」

 

明玉想上前理論,「陛下駕到」的聲音響起,祁易安一身明黃出現在殿內。

 

他端坐高位,垂眸看向我,指了指他旁邊的位置:「師妹來坐這,跟朕敘敘舊。」

 

滿堂寂靜,連阿爹也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我提著裙擺,不緊不慢地朝祁易安走去。

 

他自幼隨我爹學習,雖小我兩歲,卻總喜歡喚我師妹。

 

後來他繼位,我嫁作人婦,我們已兩年未見。

 

少時情誼已逐漸淡去。

 

宮宴繁瑣無趣,打個盹的間隙,一個宮女失手將酒灑在我身上,引我前去換衣衫。

 

換好衣衫,門卻被人堵住。

 

祁易安斜倚在門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師妹,敘敘舊。」

 

我行禮的姿勢僵住,低低喚了聲師兄。

 

落座後,他開門見山道:「嫁給趙赫然,你後悔了嗎?」

 

我輕笑著點頭承認:「後悔了。」

 

他垂眸凝著我,開口問起以後的打算。

 

當聽到我準備和離時,他眸光一亮。

 

「趙赫然確非良人。師妹若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

 

話音未落,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門外傳來趙赫然的吼叫聲:「沈靜姝,我知道你在裡面。快開門,我倒要看看那個奸夫是誰!」

 

7

 

我頭皮發麻。

 

四目相對間,祁易安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我打開房門,趙赫然憤怒地衝了進來。

 

跟在身後的林婉月還安慰著他:「赫然哥哥你別急,姐姐也是一時糊塗。」

 

聽她這麼說,我頓時明了。

 

看來這次,是祁易安救了我。

 

瞥見明黃色的身影,二人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祁易安把玩著一顆棋子,陰惻惻一笑:「愛卿嘴裡的奸夫,是指朕嗎?」

 

趙赫然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遍遍重復著不敢。

 

林婉月抖著身體不敢吱聲。

 

祁易安瞥了他們一眼,轉頭對我笑道:「師妹,此局勝負未分,咱們繼續。」

 

二人便跪完了一局棋的時間。

 

走出宮門時,趙赫然攔住我。

 

他牙關咬得極緊:

 

「為人婦自當與外男避嫌,想必沈太傅教過你這個道理。

 

「陛下也不例外。」

 

我淡淡掃了他一眼,自顧自往前走。

 

他卻甩開林婉月追了上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腕,雙目怒火狂熾:「沈靜姝,信不信我休了你?」

 

我笑著回他:「好啊,我想聽聽你休妻的理由。善妒,無所出,還是勾搭外男?」

 

他怔住了。

 

我猛地甩開他,面無表情道:「趙赫然,我們和離吧。」

 

此言一出,林婉月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趙赫然眉頭緊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我們不和離。」

 

我有些無奈地看向林婉月,剛好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不愛我,卻不與我和離,個中緣由……

 

林婉月不傻,她自然也能猜到。

 

趙家需要嫡子,而她不能生。

 

8

 

當天晚上,我正準備就寢,趙赫然突然推門而入。

 

對於冤枉我這事,他支支吾吾道完歉,又急著為林婉月辯解,稱她隻是看錯了,一時著急才會說錯話。

 

我眼眸眯起,打了個哈欠:「說完了嗎?說完就快走。」

 

他雙目驟然一深,徑直在床榻坐下。

 

「我可以給你一個孩子傍身,維持你正妻的體面,隻要你往後不再為難婉月。」

 

我瞬間困意全無,確認道:「那你現在,是要與我圓房?」

 

趙赫然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耳垂,沒有回答。

 

就是那視S如歸的表情……

 

我扯了扯嘴角,回他一個輕蔑的笑:

 

「可你不是答應了林婉月,不再碰別的女人嗎?

 

「堂堂大將軍,竟出爾反爾,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他憤怒起身,罵了句不知好歹,拂袖離去。

 

明玉進來,幫著我破口大罵,什麼玩意兒。

 

我拍拍她肩膀,讓她整理嫁妝單子。

 

和離這事,得提上日程了。

 

「得嘞!」明玉哼著小曲跑了出去。

 

第二日,得了消息的婆母趕來勸說。

 

大意是有了肌膚之親,趙赫然定會愛憐我。

 

林婉月不能孕育子嗣,她威脅不了我主母之位。

 

等等。

 

我煩不勝煩,隻得一口應下來。

 

許是突然想通了,趙赫然來我院子裡的次數越來越多,哪怕我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我隻得一遍遍派人通知林婉月。

 

舊人淚眼婆娑,訴說著往日的情誼,總能順利將他帶離。

 

不過,相同的招式用多了,也有失去作用的時候。

 

林婉月被婆母喊去立規矩這晚,趙赫然把我堵在房間。

 

他自顧自脫掉外袍,中衣半敞,露出結實的胸膛。

 

9

 

見我無動於衷,他徑直向我走來。

 

「你、你走開!」

 

我額角直抽,抬腳踹了過去。

 

某個部位挨了結實的一腳,他吃痛地捂住,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還沒站穩,聽到動靜的明玉衝了進來,抡起拳頭,朝他臉上砸去。

 

府上其他人趕來時,隻看到滿臉傷的趙赫然,以及發狂捶人的明玉。

 

趙赫然被帶去上藥。

 

房裡隻剩下我們兩人時,我吩咐明玉趕緊打包。

 

這將軍府不能再待下去了。

 

簡單收拾後,我們翻牆離開。

 

夜深,阿爹看著一臉狼狽的我們,什麼話都還沒問,就要上趙府理論。

 

哥嫂拉住了他。

 

明玉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我沐浴的間隙,她已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阿爹和大哥直嘆氣,讓我盡快與那廝和離。

 

「小妹和離後,縱使不再嫁,我們也養得。」說這話的是大嫂,她拍拍我的肩膀,「別怕,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一整晚,他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寬慰著我。

 

我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其實,我沒覺得和離,天就會塌下來。

 

大抵是開竅晚,我沒有遇到過心儀的男子。對婚姻的期待不高,也想過不嫁人。

 

為了父兄免遭流言之苦,我也願意試上一試。

 

所以,在阿爹選定趙赫然時,我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沒承想,過得一塌糊塗。

 

次日一早,趙赫然頂著滿臉傷來府上勸我跟他回去,被大嫂拿著掃帚趕了出去。

 

趙赫然栽倒在門前時放出狠話:「沈靜姝,我給你三日時間,若不乖乖回來,別怨我休了你!」

 

話音未落,一桶涼水澆了下來,從頭湿到腳。

 

大嫂放下木桶,雙手叉腰:「膽敢上門來欺負我妹子,你活膩了!」

 

大嫂出身將門,性情豪爽。

 

當初她對大哥一見鍾情,託媒人上門時,爹最初是不答應的,他覺得武將粗鄙。

 

是我勸了他。

 

經過幾年相處,他又覺得大嫂的性子很好,比朝堂上那些文官同僚好很多,才會想到給我尋個武將夫君。

 

這才有了我與趙赫然這樁孽緣。

 

10

 

三日之期已到。

 

沒等來休書,倒是把趙府一家子等來了。

 

趙家兩位主母賠著笑臉,話裡話外卻暗示我一個下堂婦,縱使再嫁,也遇不到趙赫然這樣的夫君。

 

老太太笑容和煦:「赫然剛打了勝仗,聖眷正濃。以後再立功,為靜姝掙回個诰命不是難事。」

 

婆母附和:「是啊。這女子一旦和離,想再嫁可不是件易事。孩子年幼不懂事,親家公你可得好好勸勸。」

 

阿爹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用力,下颌繃成一條直線。

 

半晌後,他將茶盞狠狠丟向一旁的柱子。

 

「砰!」

 

場面靜了片刻,他怒吼道:「欺人太甚!」

 

他胸口激烈起伏,盯著趙赫然的目光像淬了毒:「大婚當日出徵,小女為你操持家務,侍奉老人兩載,得不到半分安慰,還逼她接納心思歹毒的平妻。」

 

大哥找準時機接過話來:「我妹妹雖自幼喪母,但也是我們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容不得你們作踐。和離,必須和離!」

 

趙家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十分精彩。

 

趙赫然卻突然走到我跟前,神色認真地向我道歉,拍著胸脯保證以後會好好待我。

 

我突然玩心大起,懶懶道:「如果,我要你休了林婉月呢?」

 

他收斂起笑容,肅聲道:「那是陛下賜婚。」

 

「陛下那裡我來說。」我直勾勾盯著他,「那你願意嗎?」

 

趙赫然還沒說話,婆母搶先道:「赫然屋裡隻有婉月一人,比其他男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善妒,乃女子七出之一。」

 

說完,她還故作不經意地看了我爹一眼:「若是如此,便是休妻也合理。」

 

這是軟的不行,準備來硬的了。

 

趙府的人,還真是卑鄙。

 

可我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阿爹從座位上站起來,似笑非笑道:

 

「趙家既然想休妻,那便休吧。

 

「如此,我們就等著你們的休書。

 

「送客!」

 

11

 

趙家人走後,阿爹把我叫到書房。

 

他有些擔憂地看著我,問我是否對趙赫然還有情。

 

我猛搖頭。

 

還未開口解釋,下人通稟有貴客到訪。

 

開門的瞬間,祁易安推門的手剛好停在半空中。

 

我反應過來,連忙後退,跟著阿爹一起行禮。

 

「不必多禮。」他笑著說,而後伸手攔住準備離開的我,「師妹,我是來找你的。」

 

阿爹看了我一眼,自覺離開並帶上了門。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在陪祁易安下棋。

 

說起以前的趣事,還時不時笑出聲來。

 

我們似乎回到了年少時期。

 

那時他還隻是皇子,沒有江山社稷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