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開家長會,我僱了個假媽媽

第4章

「為什麼沒有去讀?因為我家重男輕女啊。


 


「所以,我今天拉你一把,是因為覺得你跟我同病相憐。


 


「啊,也不對,你爸媽比我爸媽傻逼多了。」


 


以為趙甜是個社會人士的時候,我對她還有點提防。


 


可等知道她是個中途輟學,現在還在努力考試的學生時,我對她僅有的提防心沒了。


 


「學生個屁啊學生!」她的手往我的頭上一砸,「我比你大五歲!成年人!社會人士!」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穿上衣服,叮囑我可以遲點起床:「我先出去了,你要是出去的話,記得鎖門。我在抽屜裡留了鑰匙。」


 


我知道她會這麼早出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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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她說,她打了三份工。


 


電子廠一份,餐廳一份,還有一份自由職業:比如冒充家長,或者幫人撸貓。


 


「能上學,誰他媽不想上呢?」


 


一個昔日的尖子生,罵罵咧咧地對我說。


 


昨天情緒太激動,其實現在我還有點困。所以,在她輕輕帶上門之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問她的。


 


問她昨天我們走了之後,趙老師跟她說了些什麼,昔日的老師對她失望,她有沒有很難過。


 


問她這麼努力掙錢做什麼,問她不是說了隻收留我一天,怎麼看起來不太像要趕我走的樣子。


 


可她太匆忙了。


 


15


 


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敲門聲又短又急促。


 


「開門啊!S妮子!S妮子!瘟妮子!別裝不在家,我知道你在這裡!


 


「啊——」外面的哭號聲清晰可聞,「你這S人啊!自己掙錢發達了,就不要老爹、老娘了啊!


 


「老天爺啊!看看這該S的不孝女吧!我們辛辛苦苦養大她啊!掙個錢就不養她的老爹、老娘了啊!」


 


外面傳來亂糟糟的聲音,應該是有人湊上來圍觀了。


 


外面的是誰?是不是找趙甜的?


 


我慢慢地穿上衣服,想要湊近門看一看。可就在我穿衣服的空當,便聽到了「砰砰」的撞門聲……


 


門被撞開的時候,我正好穿上了鞋。


 


來人面對面,和我對上了視線。


 


他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看起來有五十多歲了。而他身後則跟著一個同樣年齡的女人,應該是他的老婆。剛剛的謾罵聲就是從她的嘴裡發出來的。


 


最後面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並不健壯的男人。


 


五十歲那個男人的眼裡閃過一抹心虛:「……你是誰?趙甜呢?」


 


他的老婆馬上帶了一副討好的笑:「不好意思啊,我們找錯地方了?我們聽說趙甜住在這裡,她是我們的女兒。」


 


「這兒沒有趙甜。」我說,「你們找錯人了。」


 


男人臉上也帶了訕笑。三個人便準備往外面退:「不好意思,這門……」


 


是不準備賠的意思。


 


我當然也不敢讓他們賠。


 


這樣的架勢,他們趕緊走才是最好的。


 


我屏息等著他們離開。卻沒有想到,下一刻那個三十歲的男人卻忽然往後一退。


 


然後翻開了桌子上的「五三」。


 


「趙甜!


 


「爸!媽!這就是趙甜那S丫頭的家!」


 


16


 


什麼是家呢?


 


坐在警局裡的我想。


 


是我爸爸媽媽,還有江濃,他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飯、燈光昏黃、其樂融融的地方嗎?


 


是這座城市郊外不遠的小村裡,那個關住趙甜十幾天,隻為了趙甜錯過高中報到的小屋子嗎?


 


家,到底是什麼地方呢?


 


不遠處,那對夫妻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三十歲「老兒子」的胳膊,一會兒吹一口氣,心疼地問他疼不疼。


 


我想,這是家。


 


是趙甜哥哥的家,是江濃的家,唯獨不是我和她的家。


 


所以,在警察問我叫什麼的時候,我S活都不說出自己的名字。


 


「不是……」警察叔叔很無奈,「我聽你的描述,這件事情的主責也不在你。你跟我講一下你的名字和家長的聯系方式,我到時候讓人來接你,你就能回家去了。」


 


我不說話。


 


「可是你拒不配合的話……」


 


我把自己搞進了警局,可我根本不想讓我爸爸媽媽知道。


 


他們隻會一個說我果然讓他們操心,一個露出「你看,說什麼我們偏心,你遇到事情不還得找我們?」的表情。


 


大概還會有一個人,比如江濃。


 


她會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盡管,盡管我隻是為了保護趙甜的東西。


 


早上,他們確定了這個房間就是趙甜的房間後,對著趙甜房子裡的東西上來就是打砸!緊接著把趙甜的床鋪翻了一個遍。


 


然後翻到了一張小小的卡。


 


看到對方準備往口袋裡塞的時候,我幾乎下意識地想到了他們想要幹什麼,我飛撲上去,咬在了男人的手上!


 


我沒有收力道,他下意識地甩胳膊。


 


「有賊啊!!」我趁機搶下了他手裡的銀行卡,一邊跑,一邊衝著門外的人喊道,「快報警啊!入室搶劫了!!!」


 


警察局裡我們各執一詞。


 


我說我懷疑他們是入室搶劫。他們說我才是那個小偷,要不然,他們女兒的屋子裡怎麼會住進一個陌生人。


 


而警察叔叔問我的名字的時候,我又不願意說。


 


我的沉默直到趙甜出現才結束。


 


她看了旁邊的一家三口一眼,又看向我。


 


她會覺得我多管闲事嗎?她……


 


好在,她走向了我。


 


「她叫許嫣。」她說,「她是我的妹妹,暫時住在我的出租屋。而我是那個被踹門的出租屋的主人。


 


「他們,是我的爸媽和哥哥。」


 


既然如此,所有人都沒有繼續待在警局的必要了。


 


那一家三口,在出租屋裡的時候有多囂張,此時就有多乖順。


 


但這乖順隻持續到出警局門之後。


 


趙甜的哥哥堵在了我們面前:「給錢。」


 


他說。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衣兜,一副沒有拿到錢誓不罷休的樣子。


 


我沒有搭理他,而是把卡塞進了趙甜的手心。


 


趙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哥哥。


 


正是中午下班的節點,路上人來人往,趙甜她媽和她爸對視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了下來,扯著鄉音:「哎呀,我的天爺啊!我怎麼生了個挨千刀的娃?


 


「大家都來看一看啊!我這不孝女叫趙甜啊!」


 


「你別哭了。」趙甜開了口,「也不用喊,我不是什麼體面人,錢也不會給你的。」


 


趙甜她媽就準備再哭。


 


「你再哭,我就跑到我哥相親的姑娘家裡哭。我就說,我媽日常就是這麼訛人的,一哭一個準兒,可靈了。


 


「我跟他們說,好女孩兒可不能嫁到我家。嫁到了我家生不出兒就該S,生了個女娃就得供養全家,我不怕她不信,讓她到村裡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咱們家。」


 


趙甜她媽站起身來,氣得指指點點:「我看到你復習了!你敢不給錢,我就、我就再等你高考的時候找你。」


 


她得意洋洋,想要看到趙甜的妥協。


 


「可以啊。」趙甜說,「可以的。反正我復習兩年總比復習一年考上的可能性大。


 


「娘,我哥他也一定能耽誤得起吧?我聽說男的過了四十歲都能生孩子呢。我是無所謂的,反正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


 


17


 


回到趙甜的出租屋,我想要幫她一起修門。


 


可她隻是揮揮手,讓我去床上待著去:「滾滾滾!凍S了!你要是凍傷了,我不得給你買凍傷膏?」


 


我聽了她的話,乖乖地爬到了床上。


 


門口,趙甜怕蹭髒棉衣,隻穿了一層薄薄的毛衫,一邊凍得打顫,一邊釘合頁。


 


「好在能修好。」她說,「要不然黑心房東又要扣我的錢。」


 


「房東很黑心?」


 


「嗯。」


 


「那你不搬走?」


 


「你是不是傻啊?他雖然黑心,但這房子是周圍最便宜的了。」


 


我無聊的時候,就在床上幫趙甜核對做了的題的答案。


 


「錯誤率好高啊!」


 


「很牛了好吧?」


 


那天,趙甜趕在天黑前釘好了門。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輕聲對我說:「喂,謝謝你啊。」


 


「謝謝我還叫我『喂』?」


 


「卡裡有四萬塊錢。」她說,「是我最近打工的所有的積蓄。是我準備的上大學的學費。」


 


「許嫣。」她像是看透了我想要做什麼,「我當初是迫不得已。你可以恨你媽媽,也可以恨你爸爸,但現在不要跟他們撕破臉,不要輟學。輟學的生活,好苦啊。」


 


18


 


七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第七天,趙甜去上班,我去上學。


 


她把兩百塊錢塞到了我的手裡。


 


還是我之前給她的,碎碎的零鈔。


 


「快滾吧。」她說,「別過來了!」


 


看到我盯著手中的錢。


 


「不要?不要還給我。」她說。


 


「要!」我麻溜地把錢塞到了自己的口袋裡,「我走啦!周末來看你!」


 


「滾啊!」她說,「你可別過來了!」


 


很久很久以後,趙甜跟我說,其實她那天做好了再也見不到我的準備。


 


畢竟,我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她既然勸我回家,勸我和我爸爸媽媽道歉,那我應該會聽她的。


 


所以,她實在沒有想到會和我那麼快再次見面。


 


在我出現在學校門口的瞬間,我爸爸媽媽就衝了出來。


 


「你去哪兒了?」媽媽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又把我薅進了懷裡,「許嫣,你這個沒良心的啊!怎麼罵不得打不得了啊?你去哪兒了啊?」


 


這是爸爸第一次出現在我的學校前。


 


他低下頭,躲避路過的同學投過來的目光:「好了好了。」


 


我曾經想過,在江濃的存在下,在媽媽的偏心下,在爸爸的忽視下,我應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們疼一疼我呢?


 


我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完全輸給江濃的。


 


江濃來的那天,我得了一個小感冒。


 


我躺在剛剛換好的上下鋪上,耍著屬於我的小性子:「媽媽,我要睡我的床,我不習慣這個床。媽媽,我好難受呀,媽媽、媽媽……」


 


我一邊喊著她,一邊輕輕地哭。


 


那天燒到三十八度,不算特別高,可是媽媽好著急啊。


 


她讓爸爸去接江濃了。


 


她則守在我的床邊,寸步不離。


 


可是後來,她越來越偏心於江濃。


 


江濃看到我喜歡吃的可樂雞翅,會忽然流眼淚。她說她媽媽生前也最喜歡給她做可樂雞翅了。


 


媽媽為了不讓江濃觸景生情,便再也沒有給我做過可樂雞翅。


 


江濃看到媽媽親昵地抱著我,就一言不發。


 


後來,媽媽很少在她面前對我特別親近。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是不是如果我也傷害自己,也像江濃一樣,通過不同手段來吸引媽媽的注意力,媽媽的心就會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直到一個夜晚,我洗澡的時候,衝了一晚上的涼水。


 


我高燒了,媽媽很關心我。


 


可隔天,江濃也受了傷。


 


媽媽抱著她去醫院的時候,我心中想:為什麼呢?


 


為什麼本該給我的母愛,需要我千方百計才能贏得一點點呢?


 


現在,在我不再故意傷害自己了的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終於意識到:是這樣的。


 


老話說得不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可惜,我已經不是孩子了,也不要吃奶了。


 


19


 


以往,她給我一點點愛意,我便能將之前的所有過往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