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雖是長公主，但我母親卻不是什麼顯貴的人。

先帝這就是我的父親，幼年的時候是宮裡最不受寵的皇子，而我的母親則是他身邊一直暗中保護他的暗衛。

兩人暗生情愫，可卻礙於身份地位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後來我母親被人陷害，死在了先帝登上皇位之前，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我。

所以先帝對於我這個白月光遺留下來的孩子格外重視，即便我再胡鬧，他也會笑著誇我鬧得好。

所以在他病重的時候，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這個長公主的婚事。

他活著的時候允許我胡鬧，因為他會力排眾議護著我，可如今他時日無多，卻想看著我在短時間內成長起來，成家立業。

於是他選中了林家不受寵的嫡次子林培峰來當我的驸馬。

可我與林培峰成婚後不過一月，先帝便駕崩，而我在入宮陪侍後則是突然消失。

新帝李修程替我給林培峰一紙和離書，說我接受不了先帝的死，已入佛寺帶發修行，不願再踏入俗世。

林培峰說完這些事情後，裴雲宣的面色已經趨於平和。

他盯著林培峰突然問道：

「那林相為何猜測長公主已經遇害？」

林培峰苦澀一笑，「因為這兩年裡，我派人找遍了全國所有的寺廟尼姑庵，都沒有找到長公主的身影。」

他的話表達得很清楚。

一個人，若不是死了，怎麼會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更何況我還是個皇家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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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宣的目光長久地落在林培峰身上，半晌後，才開口說道：

「林相……這是在懷疑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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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培峰的面色一變，沒再說話。

裴雲宣見狀也閉上了嘴。

一直到下朝，兩人再也沒了任何交流。

而我卻陷入了沉思當中，因為李修程和我的關系算不上差，我一屆女流，又對他造不成什麼威脅，他又有什麼理由來殺了我呢？

我將我的想法說給裴雲宣聽，裴雲宣卻看著我的眼睛冷不丁地問出一句：

「他居然會花兩年的時間找遍所有的寺廟確認你在不在……」

他抬起頭望向我，眼神中滿是探究。

我：……

「殿下，你真的和他沒什麼嗎？」

幽怨的聲音從我耳邊響起，對上那雙湿漉漉的眼睛，我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開，可裴雲宣依舊一副不依不饒的態度，像是硬要我給他解釋清楚一樣。

可我對關於林培峰的事情真的沒什麼記憶。

就在我準備飄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裴雲宣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有下人來報，說林培峰求見。

一見到林培峰，我的眼睛就湿潤了。

因為他身後跟著的是我的奶媽，蘇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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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嬤嬤從我兩歲那年便待在我的身邊，比起和我有血緣關系的先帝和現在的皇帝以及我其他的兄弟姐妹們，我覺得蘇嬤嬤才是我真正的親人。

隻可惜我當初立府的時候蘇嬤嬤的身體實在算不上好，隻有宮裡的某位御醫才能醫治緩解，所以蘇嬤嬤便留在了宮裡。

林培峰把蘇嬤嬤叫來做什麼？

我心裡有些疑慮，可蘇嬤嬤在看到裴雲宣的那一刻，那雙渾濁的眼睛就流出了淚來。

有記憶從我腦海中閃過，我想起來了，我確實是帶過裴雲宣見過蘇嬤嬤的。

我和蘇嬤嬤說過，裴雲宣是我此生最重要的男人。

「裴將軍，自從聽說你回來，我就一直想要見你！」蘇嬤嬤有些激動地抓住裴雲宣的手，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旁人我都信不過，唯獨你，你是殿下親口承認的愛人，我隻信你。」

林培峰見此情景，臉色有些不太好。

但終究沒說什麼。

裴雲宣看了我一眼，將蘇嬤嬤扶到座位上坐好。

恭恭敬敬地給蘇嬤嬤倒了杯水，蘇嬤嬤這才緩緩開口。

原來先帝駕鶴西去的那天，蘇嬤嬤也在。

她怕我太過於傷心難過，所以偷偷藏在了先帝寢宮的外圍。

隻是她看著我進去，卻怎麼也沒看到我出來。

蘇嬤嬤雖然年紀大了，可到底不會將我認錯，她在先帝的寢宮裡等了一天一夜，最後等來了新帝說我因先帝駕崩而看破塵世出家的消息。

那一刻蘇嬤嬤便知道我遇到了危險。

她開始偷偷地靠近皇帝的寢宮，可是她翻遍了，也沒能找到我的蹤跡。

直到有一次，她無意中發現皇帝的寢宮裡居然還藏著一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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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宣和林培峰準備去探蘇嬤嬤說的那個密室。

密室的門太重，蘇嬤嬤是個羸弱的老嬤嬤了，試過幾次都打不開。

林培峰借口找李修程談國事，把人叫了出去。

裴雲宣趁機潛進了李修程的寢宮內，一到李修程的寢宮，我的心就莫名其妙有些發慌。

腦海裡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開始不斷閃現。

直到裴雲宣找到了寢宮裡的密室通道，我們進了密室內，看到了密室內的場景。

密室很大，裡面的氣溫極低，牆壁上掛著一幅幅畫，上面甚至還結著一片片的冰爽。

我下意識地去看，才發現那些畫上的人全都是我。

有坐著的有站著的。

有笑著的有哭著的。

而密室的中間，則是搭建了一座半人高的臺子。

一座水晶棺正散發著冷氣，而我的屍體正躺在裡面。

這一刻，記憶如同海水倒灌一樣向我奔襲而來。

我頭痛欲裂地看著面前所有的場景，心瞬間冷了下來。

李修程和先帝一樣，都曾是他們父親所最不喜歡的孩子。

而我則是先帝最喜歡的孩子。

因為從未吃過苦，所以我總是盡全力地去幫助宮裡那些過得不好的兄弟姐妹。

李修程就是其中一個。

可在這種日積月累的關懷中，李修程的心思逐漸發生了變化。

他在先帝不停的打壓和母親無妄的夢中找不到活下去的緣由，直到他遇見了我。

扭曲的心理在見到美好的東西時，總是伴隨著摧毀的欲望。

先帝死的那天，隻有李修程和我陪在床前。

李修程痛恨先帝對他的不管不顧，對我的感情也是愛恨交織，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在先帝彌留之際攥住了我的手，來了段深情告白。

本來還能撐一會的先帝在看到這幅畫面後直接氣死。

而我也開始了瘋狂的掙扎，在爭吵間，李修程猛地推了我一把，我的後腦勺磕在桌角上，大量的鮮血從我後腦勺流了出來，我最後的結局是死不瞑目。

在我死後，李修程徹底愣住。

但他畢竟是奪嫡成功的冠軍，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將我的屍體藏在了密室裡，用大量的冰塊和水晶棺保持我的屍身不腐，他扭曲的心態在此刻居然也出奇地得到了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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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雲宣顫抖著手，推開了水晶棺。

看著我慘白的屍體，他的淚水像絕了堤一樣流了出來。

他透過虛空看向我。

可我能做的卻隻是嘆了口氣。

誰能想到當朝皇帝會把自己皇姐的屍體藏在密室裡呢？

裴雲宣的手撫摸在屍體蒼白的臉頰上, 就在他即將把我的屍體抱起來的時候, 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等裴雲宣抱著我的屍體出了密室的時候, 才發現皇宮內院已經完全亂了。

林培峰和魏王聯手造反逼宮, 魏王親軍攻進宮內，已經將李修程圍堵在寢宮。

李修程看見裴雲宣抱著屍體出來, 瞬間瞪大了眼, 跌跌撞撞又癲狂地像裴雲宣跑了過來。

他想要搶奪我的屍體, 卻被裴雲宣一腳踹倒在地上。

「裴雲宣！你要弑君嗎？」

李修程大聲吆喝著, 面露癲狂之態。

裴雲宣小心翼翼地將我的屍體放在地上, 長劍出鞘, 寒光映照在李修程臉上。

照亮他慌亂害怕的神情。

裴雲宣雙眼猩紅，聲音喑啞低沉：

「弑君？」

「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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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造反成功，登上皇位。

裴雲宣要殺李修程的時候被我及時制止了, 魏王和林培峰自然會處置他，這弑君的罪名不該由裴雲宣來擔。

魏王和林培峰早就做了局要將李修程拉下位，但他們最怕的就是裴雲宣這個大將軍, 萬一裴雲宣護著李修程, 那他們的計劃便會受到極大的阻礙, 這時候林培峰想到了本就失蹤不見蹤影的我。

他也沒想到會牽出李修程後續這麼多的事情，魏王拿著李修程謀殺皇姐的事情大做文章, 一時間朝堂內對魏王奪位不滿的人也漸漸失了聲。

畢竟一個連手足都殘害的皇帝, 誰又能保證不會突然殘害到自己身上呢？

何況李修程並不算得上是明君……

19

我屍體下葬的那天，裴雲宣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了很多話。

他給我講他在西沙的那七年，講他背上的傷疤是挨了敵人的刀。

他在我陵墓裡喝了很多酒，靠在我的棺材上低聲嗚咽。

我想起了我送他去西沙那年, 他也是這般淚眼朦朧地看著我。

先帝看中了裴雲宣的才能，想讓裴雲宣上戰場，可裴雲宣沒有那麼遠大的志向，他隻想守在我的身邊而已。

可我是長公主，想守在我的身邊，又談何容易。

裴雲宣說著，嘴角勾起一個笑：

「文（」送他去西沙那天，我故意激他不是帶病打仗的料，可七年後他卻成了大將軍歸來。

本來大將軍和長公主應該最般配, 可我沒這個運氣去與他般配。

裴雲宣在我的陵墓裡守了三天三夜。

而自從我的屍體下葬後, 我便能夠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變淡。

我快消失了。

裴雲宣走出陵墓, 陵墓外陽光大好, 一片綠草如茵之色。

「殿下，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呢？」

裴雲宣看向我，語氣中帶著些懇求。

我低頭, 看見自己已經完全變淡的手，最終嘆了口氣。

「裴雲宣，替我去江南看看吧，我長這麼大, 還從未去過江南呢。」

裴雲宣看著我的魂體, 大概也意識到了什麼。

「還有呢？殿下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對他說：

「好好活著, 我可不想在陰曹地府那麼早看見你。」

裴雲宣的眼眶在這一瞬間又紅了。

我別過頭去不想看他。

「還要，都當將軍了，就別總是哭鼻子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