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手收不回來，隻能站在原地打量他。

鄭祈安緊閉雙眼，側顏精致立體，眼下的陰影不知是睫毛的遮擋，還是最近沒有好好休息的黑眼圈。

高中上學辛苦，鄭祈安有時候堅持不住，也會趴在桌子上睡覺。

樣子和現在一模一樣。

居然十年都沒變過，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隻可惜和十年前一樣記仇小氣。」

我知道這人壓根沒睡。

聽到我的聲音，他輕笑了一聲。

「我就是小氣，我現在都還記得你在自己書上寫我的名字，害我被老師罵。」

我嚇得立馬把自己的手抽回來，鄭祈安的腦袋磕在枕頭上，終於睜開眼睛。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我轉身就跑，下了房車才終於冷靜了些。

「姐，你臉怎麼這麼紅？」

助理好奇地看過來，我立馬捂住自己的臉：「可能過敏了，我去找化妝師遮一下。」

坐在化妝鏡前，我才發現自己的臉紅得好像猴屁股。

上一次這麼臉紅，估計就是我在自己書上寫鄭祈安的名字被發現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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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點隱藏的少女心事，差點就被公之於眾。

高三下學期發的課本，我還沒來得及寫名字。

上課走神的時候，下意識寫了鄭祈安的名字。

更關鍵的是，寫在書上的課堂筆記凌亂無比，還被老師發現了。

但老師隻看到了書上的名字。

「鄭祈安，就算成績再好，筆記也要好好寫，看你寫的是什麼！」

老師直接課堂上點名，嚇得我冷汗直流。

鄭祈安的書好好地放在他的抽屜裡，被點名後，他看了我一眼，隨後站起身：「對不起老師，以後不會了。」

他替我把書拿回來，放在我面前：「為什麼在書上寫我名字？」

我腦袋一片空白，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個很好的理由，隻能胡扯。

「當然是為了現在報復你了。」

「為什麼要報復我，我對你不好嗎？」

10

確實挺好，畢竟他經常借作業給我抄。

上哪兒去找這樣的好同桌。

就是沒想到這點小事，他記了這麼久。

下午的戲份很簡單，鄭祈安在房車裡休息了一會兒就回來繼續拍戲。

是一段在教室裡的劇情，大家都顧及鄭祈安的身體，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爭取一遍過。

於是原本三個小時才能拍完的戲，兩個小時就拍完了。

副導演張羅著收拾東西，鄭祈安就偏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自從我發現自己喜歡上鄭祈安之後，就帶了一個小鏡子來教室。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總會偷偷看他。

「你當時為什麼要在書上寫我的名字？」

他又問出這個問題，我照舊用原來的答案敷衍他：「為了報復你啊。」

「是嗎？我還以為你喜歡我，畢竟你總是用小鏡子偷偷看我。」

我呼吸都停了一拍：「你怎麼知道？」

鄭祈安終於轉過身，對上我的視線，眼裡透著淡淡的笑意。

「如果你沒有每次看兩眼就挪開視線的話，就會發現……我也在偷偷看你。」

這下我是徹底傻眼，腦子裡不斷重復他剛才的話。

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隻能尷尬地笑了笑。

「你別逗我了，我其實就是看看風景而已，就跟你經常看窗外一樣。」

「我看窗外，可不是為了看風景。」

我問他看的什麼，鄭祈安直接站起身。

「你坐在我的位置上就明白了。」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和鄭祈安交換位置。

坐下時，我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你看外面吧。」

我看向窗外，沒什麼特別的啊。

甚至以前的高中，窗外的風景更好些，有我喜歡的桂花樹。

「你再仔細看看，看玻璃。」

玻璃有什麼好看的……

我還是看過去，旁邊的鄭祈安學著我以前的樣子趴在桌上開始閉眼睡覺。

我瞬間呼吸一窒。

玻璃上倒映出了他的臉。

所以，以前鄭祈安看窗外，其實……

「想明白了？其實以前，我都是在看你，為了不讓你知道，我隻能悄悄地看。」

我攥緊衣袖，看著鄭祈安睜開眼睛，一手撐起腦袋，看著我輕笑。

「每次你上課睡覺的時候，我都在看你。因為觀察了很久，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每次的不一樣。比如你換了新的發夾，換了新的外套，還有……

「成人禮上，那雙不合適的鞋。」

成人禮的前一個星期，老師說允許我們穿最漂亮的衣服盛裝出席。

我躊躇了許久，最終不想在成人禮上留下遺憾，於是悄悄告訴了我媽。

我媽生病之後，她就隨了我爸的心意，留在家裡照顧我。

但我爸不是個有擔當的人，相反，他嗜酒如命，從來沒往家裡拿過一分錢。

我媽聽說成人禮，高興地說一定參加。

我看著她回房間，翻翻找找許久才找出一個小盒子。

裡面是許多零錢，她一張張數著，不知道這些錢是怎麼逃過我爸的搜查，被她攢起來的。

「媽媽帶你去買一件漂亮衣服吧。」

她眼裡難得出現笑意，牽著我的手去逛商場，給我買了一條漂亮的長裙，選了一雙鞋。

但是那雙鞋有點大。

可另一雙搭配這條裙子的鞋實在太貴。

這筆錢不知道我媽花了多少心血才攢下。

「沒關系的媽媽，這雙也很不錯的。」

雖然是一雙不合適的鞋，但它依舊很好。

我以為沒人注意的，但成人禮那天，鄭祈安也看了我的鞋子，誇了句好看，緊接著是：「就是有點高，別摔了。」

就像我們十年後重逢，在紅毯後臺一樣。

那也是一雙不合適的高跟鞋，但經紀人說那是一雙名牌。

「沒辦法，咱不能穿太廉價的鞋子，影響你以後的商務合作，咱們就忍忍吧。」

依舊是鄭祈安，他看出這是一雙不合適的鞋，提醒我不要摔跤。

「你每次都注意到了嗎？」

聞言，鄭祈安輕輕點頭。

「透過玻璃，觀察過太久，所以，任何小細節，都會被我注意到。

「我沒法忽視你的存在，比如，從教室到學校門口的五分鍾。」

11

我沒法用言語來形容我此刻的震驚。

鄭祈安撐著腦袋看我，任由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帶著一圈光暈。

我想起跟在他身後離開教室的每一個晚自習。

他從來沒有回頭，卻每一步都在停留。

「呃，鄭老師，江老師。」

副導演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瞬間打破美好的氛圍。

他尷尬地盯著我們：「那個……你們剛才是在對戲念臺詞，還是……」

我猛然清醒過來，現在還在劇組，副導演的身後甚至還跟著鬼鬼祟祟想要吃瓜的身影。

我的天我的腦，我的襪子我的袄！

我都幹了什麼？！

這要是傳出去，我能被鄭祈安的粉絲狙死！

「我們剛剛就是在對戲，對戲！」

鄭祈安瞪大眼睛看我，沒等他開口說話，我已經丟下一群人，落荒而逃。

太可怕了，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躲在酒店房間裡不敢出門，一個人平靜心情。

雖然是十年前的時光，但隻要談起鄭祈安，這些記憶仿佛就像昨天發生的一般，鮮活明亮。

我知道我喜歡他，也知道我們兩個的差距。

老實說，那會兒我沒想過要考大學。

我媽長期遭受我爸的家暴，生病之後，她留在家中。

一方面是身體不好，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另一方面，她當心我爸喝醉酒打我。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想要帶著她逃離那個地方。

我勸她離婚，她總讓我別多想，等到我高考之後再說。

拍畢業照那天，我們收拾好準備出門。

我媽突然呼吸不暢，直接倒在地上。

我帶著我媽去醫院，檢查說她肺部有問題，需要很多錢。

最可笑的是，以前說起離婚，會立馬生氣的我爸，這次主動提出了離婚。

他就是擔心我媽拖累他。

自私自利的男人。

舅舅帶著人來把他打了一頓，跟我媽離了婚。

我說等我畢業就去打工，給她賺錢治病。

媽媽隻是摸著我的腦袋笑了笑：「先高考好嗎？答應我，高考好好對待。」

我聽她的話，高考時認真寫完了卷子。

高考完第二天，就接到我媽跳樓自殺的消息。

「清清，不要讓我成為你的拖累，去好好上學，走更好的人生吧。」

這是我媽的遺書，隻有寥寥幾句話。

我是她保險受益人，憑借這筆錢，我去上了大學。

整個暑假，我都閉門不出，把自己關在家裡。

我爸不知從哪裡知道我有錢，又開始找我。

我索性換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

隻有和鄭祈安聯系的 QQ 一直保留至今。

但高中畢業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

12

我和鄭祈安在片場的事情終究被散播出去。

雖然片場的工作人員大多都籤署了保密協議，但總有一個做兼職的漏網之魚。

#鄭祈安江習清因戲生情#

#鄭祈安江習清十年之約#

各種詞條衝上熱搜，鄭祈安的粉絲聞風而來，立馬衝進我的評論區和私信。

第一次體會到當頂流的感覺，私信是刷不完的，過往是要被扒的。

我和鄭祈安高中的各種照片被爆了出來。

甚至很多連我自己都沒有。

經紀人給我打電話問我怎麼處理。

「畢竟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要不你和鄭祈安商量一下吧。」

她話音剛落，我就收到鄭祈安發來的消息，約我下樓散步。

網上都快炸鍋了，作為當事人，我倆還有闲情雅致在樓下散步。

鄭祈安耷拉著腦袋，走在我身邊。

我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局促感」三個字。

「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沒有回答他，反而問起其他問題。

「之前和我炒 CP 的男明星，是你讓人去挖的黑料？」

他點點頭, 小聲嘟囔：「他也沒我好看啊，你看上他什麼了？」

「章年那件事情, 主辦方怎麼會出來說話？」

「我不知道，我隻是和主辦方隨口聊了兩句, 隨口……」他越說聲音越小, 「不是聊我們的事情？聊別人做什麼。」

看他委屈的模樣，我沒忍住笑出聲。

「既然以前喜歡我，為什麼不和我告白？」

「我不敢, 我也不敢確定你是不是真喜歡我。你除了天天偷看我，什麼也沒做，頂多就是送我幾套復習試卷。」

我沉默了。

雖然那時候，我也喜歡鄭祈安, 但我也深知我倆沒可能。

經紀人凌晨三點給我打電話，發出尖銳爆鳴聲。

「來謹」「拍畢業照那天, 你沒參加。高考結束後, 我給你打電話也找不到人，在你家樓下等了幾天，也沒看到你人, 我就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鄭祈安難得放軟聲音, 語氣都帶著一絲顫抖。

「那時候總想著時間還很長, 畢業再說也來得及。其實是害怕，怕說出口，連朋友都沒得做，沒想到畢業之後再也沒聯系了。」

然後就是十年。

十年的時間, 大家都變了。

但十年前的暗戀，似乎一直藏在心中, 等著破土重生。

「江習清, 如果準備好了，那我們就公開。無論有什麼，我們都一起面對, 如果你不想……就說是我騷擾你吧。」

鄭祈安為我做足了打算，不管結果如何, 他都不會讓外界批判我。

「你知道我喜歡桂花嗎？」

他不明所以, 卻還是點點頭。

「每次看見桂花，我就會想起你。十年前，我喜歡, 十年後，我依然喜歡。」

始終是我心裡的少年。

即使過了十年，也從來沒有變。

當晚, 我和鄭祈安聯系了雙方經紀人，準備公開。

有人理解，有人祝福, 自然也會有人辱罵。

但我們都做好了準備, 這次堅定不移站在對方身邊。

半年後, 電影終於拍完，樣片很快剪輯完送到我們面前。

我們坐在一起，看完了整部片子。其間小助理哭了三次, 經紀人紅了眼睛。

影片的最後出現一串小字——

謹以此片，送給我喜歡了十年的人。

來自十年前，未能宣之於口的告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