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通俗易懂的六個字，聽得我毛骨悚然。

他們好像無視了我的存在，花了些時間在地上挖了個深坑，把屍體扔進去。

一團血紅的霧氣飄在他身後。

他像是沒感覺，甚至越挖越順手。

我聽到一個極輕的聲音，帶著難以言狀的悲痛。

「生而為人，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欺負我，為什麼，要殺我呢……」

是啊，為什麼呢？

我也好奇。

不是性本善嗎？

善呢？

為什麼，我隻看到了滿滿的惡意？

而我侄子已經走過來，朝我揚起了他那把沾血混泥的鋤頭。

他說：「小姑姑，對不起了，你不死，這事情不好辦呀。」

人性果然還是，惡的吧。

我含笑看著落下的鋤頭，不躲不避。

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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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死了，這遊戲世界可就沒法繼續了呀。

你見過哪個沒有 boss 還能繼續下去的遊戲嗎？

6

在土裡睡了一場好覺。

我被挖出來時，身上都臭了。

管家在我身邊吐槽：「boss，你是來上班的，別跟那群玩家玩到一塊兒去。」

我吐掉嘴裡的土，沒有死而復生的歡愉，隻有難以紓解的沉悶，以及不解。

可工作還得繼續。

我回到古宅洗了個澡。

管家送來電腦，沒了那群吵人的玩家，我終於能安心幹我的工作。

那團紅霧跟著我回來，一直在我身邊打轉。

直到我敲完最後一個數字，我看向他：「想去看看嗎？」

紅霧一上一下，像在點頭。

我手指又挪到電腦上：「想給他個怎麼樣的死法？」

紅霧沉默了。

很久之後，他的聲音帶著堅定的哭腔：「我要他和我一樣痛苦，才算道歉！」

「好。」

那就讓他，痛苦翻倍。

……

我帶著紅霧走出古宅。

才到路口就撞上了狼狽逃竄的李堯一行人。

他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傷口，李堯死都沒松開手裡那把鋤頭。

在他們身後，三隻怪異不停地追趕。

穆雅嘴裡還顫顫巍巍地喊著：「是她！就是那個紅衣服的！是她吃了阿俊！她是怪物！」

血衣詭異逗她玩兒一樣，一下子飛到她臉邊，一下子又繞到她身下。

穆雅被逼得幾近發狂，一個不注意崴了腳。

她本能去抓前面的方骰。

手才挨到他衣角就被方骰反手甩開。

穆雅重重摔在地上，臉因為慣性貼著地面擦了一段距離，再抬頭，半邊臉血肉模糊。

她嗚嗚咽咽想哭，血衣女孩已經飛到她跟前。

咫尺之距，她嚇得連滾帶爬：「別，別殺我！我不想死！」

血衣女孩卻擺擺手，朝她身後努嘴：「我的仇人我吃完了，你得罪的，是你身後那個。」

她俏皮地眨眨眼，一溜煙又去追前面的人。

穆雅剛想跑，一個鬼娃娃已經衝到她面前，張開血盆大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胳膊。

「啊！」

尖銳的爆鳴響徹天際，她發了瘋一樣想甩開那個鬼娃娃。

鬼娃娃轉頭又咬住她的脖子。

暴走一般，瘋狂咬著她把她的頭砸向一邊的石頭。

噴湧的血跡都快把鬼娃娃淹成血娃娃了。

我從陰影裡走出去。

鬼娃娃看到我，立刻叼著半死不活的穆雅到我跟前。

「你……沒死……」

她瞪著一雙眼睛，眼裡不知道是驚恐更多還是絕望更多。

我摸了摸鬼娃娃凹陷一塊的腦袋。

小家伙立刻貼上我的手掌。

「玩夠了嗎？」

我問他。

身上髒兮兮的，我還得抽空給他洗衣服洗澡。

小家伙點點頭，正要一口咬斷穆雅的脖子。

穆雅忽然劇烈掙扎起來：「為……什麼！」

她痛苦地掰開鬼娃娃的腦袋，眼淚和血混在一起：「我……不想死……」

「所以呢？」

「你不想死，被你殘忍殺害的人就想死了？」

我拍拍鬼娃娃的屁股。

他眼神一瞬凌厲，一口咬斷了穆雅的脖子。

腦袋掉到地上，滾了數圈，她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而這，隻是第一個而已。

7

方骰和李堯已經跑散。

在分岔路口，我果斷選擇了那條被血水染紅的泥巴路。

鬼娃娃跟在我身邊，扒拉著沾血的衣服。

我回頭看他，他就指著嘴巴：「餓餓。」

小家伙可愛得要命。

如果還活著，他現在也該是個背著書包坐在教室學寫字的孩子了。

可耐不住人性殘忍。

一朵花朵被另一朵花朵所終結。

一個再無將來，一個成了人間的惡魔。

紅霧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他遞給小家伙：「甜的。」

小家伙一把接過，很給面子：「好吃！」

紅霧裡的男孩兒笑了：「是吧，我奶奶種的蘋果最好吃了。」

說著，他聲音又低下去：「也不知道，家裡的蘋果都賣出去沒有……」

莫名的，我鼻子發酸，眼睛酸脹。

我張張嘴想安慰他，卻被不遠處的驚叫打斷。

「不要！」

我看過去。

方骰躺在地上，四肢已經被啃食殆盡。

一個滿身汙泥的女詭異已經開始朝他的肚子下嘴。

大概是太痛，他尖叫著，原本寡言少語的人話都變密了。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欺負你，不該強上你，你別殺我！我求你別殺我！我家就我一個！我還得給我爸媽養老送終呢！」

女詭異頓住。

他以為有用，雙眼放光，繼續祈求。

「當我求你！我真的知道錯了！清明我給你燒紙成不成，你看在我們曾經相識一場的份上，你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

他情真意切，眼淚和血水混雜，求生欲那樣爆滿。

女詭異身上的煞氣卻隻增不減。

「放過你？你也知道求我放過你！那當初我求你放過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聽！你知道地下有多冷嗎？你知道我爸有多擔心我嗎！」

「你家隻有你一個，我難道不是嗎？」

「你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女生來我這兒變成詭異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這是我第一次聽她開口，卻字字泣血，聞者痛心。

她的身體越變越紅，周圍狂風大作。

鬼娃娃差點被吹飛。

在飛出去的前一刻，他手忙腳亂抓住我的衣擺，把咬了一半的蘋果藏在懷裡。

就在我以為方骰會被女詭異一口吞噬殆盡時。

不遠處忽然衝過來一道血呼啦撒的人影。

那人扛著一把鋤頭，嘴裡不停喊著去死。

方骰把他視作救星。

「李堯……」

噗嗤——

他劫後餘生的笑僵在嘴角。

李堯一鋤頭挖在了他臉上。

8

這是系統發布的最後一則任務：

【殺光除自身以外的所有玩家，找到最後的出口，逃脫升天。】

方骰都還沒來得及聽清這最後一條任務，便已經命喪李堯之手。

女詭異一頓，雙目陡然變得血紅。

「你怎麼能！殺他！他是我的……獵物！」

她一字一句極其痛苦。

李堯抱著鋤頭就跑：「你死都死了，還不許我活了？」

女詭異被徹底激怒，周身血紅的氣血翻湧。

他拔腿往前跑，每跑一步，身後的血氣便濃鬱一分。

管家提醒我：「boss，那邊是我們出口的方向。」

「所以呢？他能跑嗎？」

我無聲在手機程序裡敲下一串文字。

那是我給那個惡魔專門定制的，最後一道關卡。

一道，足夠讓他被困在這裡一輩子的關卡。

9

李堯被女詭異追到一片玉米地。

他耗盡力氣跪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手裡的鋤頭還沒舍得扔出去。

「跑啊？」

女詭異慢悠悠晃到他跟前。

李堯雙目猩紅，明明怕的腳都在抖，他非得強撐著站起身。

「我憑什麼要跑？你以為我會怕你？」

他一步一晃，拄著鋤頭站起身。

女詭異惡劣勾唇，下一瞬，一張血盆大嘴就朝他襲去。

李堯不慌不忙。

白光閃過，一把生鏽的匕首出現在他手裡。

我瞳孔一縮，還來不及開口，那把匕首便狠狠扎進了女詭異身體裡。

「這匕首！你哪裡來的！」

女詭異痛苦地甩開李堯，胸口被刀扎穿的地方黑血汩汩。

李堯疲憊仰躺在地上，匕首脫手，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都說了，我不用跑，你還非不信。」

「最後還不是得在我手下消失，好笑，實在是好笑！」

他猖狂得意，像極了他第一次作惡的時候。

我慢慢撥開面前的遮擋物，朝女詭異擺擺手，隨後蹲在他跟前。

四目相對，笑聲戛然。

我聽到他驚恐地抽氣聲：「小！小姑姑！」

他連滾帶爬縮到離我十米開外的地方，呼吸瞬間加重。

「你不是……」

「不是應該被你殺了，埋屍荒野？」

他一梗，身後的女詭異也不知所蹤。

他再也笑不出來：「什，什麼意思？！」

我蹲著沒動，歪頭看向他身後。

他全然不察。

也不知道想到什麼，面色陡然陰暗，舉起鋤頭就要朝我衝來。

「既然一次不成，那我就再殺你一次！你還能殺不死嗎？」

他的惡念已經在遊戲裡被放大到最大化。

簡直，無藥可救。

我眼皮都沒眨一下。

三秒鍾後，李堯被定在原地。

無數藤蔓從他身下破土蔓延，纏上他的腿。

不過眨眼的工夫，他的四肢已經被全部控制住。

李堯慌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懶得和他廢話。

朝他身後勾勾手，一團紅霧跟著飄過來。

李堯卻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東西，面部表情扭曲，震驚過後，是無法抑制的惶恐。

「你！你果然在這裡！」

紅霧慢慢擴散，李堯瞪著眼瘋狂掙扎。

「不！不要！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我有鋤頭的！你還想再死一……」

砰——

鋤頭脫手。

最後傍身的武器落地，李堯再撐不住，瘋了一樣掙扎起來。

「你別過來！我不能死！我，我不會死的，你別過來！小姑姑救我！小姑姑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小姑姑救我，我是你侄子，你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死，你不能……」

「啊——」

紅霧裡，刺耳的尖叫響徹天際。

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天光破曉的時候, 恐怖世界下了一場血雨。

紅霧被驅散，李堯不知所蹤, 而那塊他站過的玉米地下，多出了一塊翻新的土。

松軟的土裡, 混雜著肉眼可見的血跡。

一個男生蹲在那，眼睛裡沒什麼情緒。

他似乎有些不甘心：「我是不是, 沒有未來了。」

他說著, 聲音不可抑制地哽咽起來。

「我還能回家嗎？我們家的蘋果還沒賣完。」

見慣了生死, 作為恐怖遊戲的 boss 我以為我已經能坦然面對這些。

可他哭，我的心還是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不是那個惡魔, 他現在應該在家裡，在最愛他的親人膝下常伴。

可現在，他吃不到蘋果, 見不到家人。

兇手是死了, 可他的痛苦仍在繼續。

我茫然回到工作室。

管家回來的時候, 手裡提著一個滿滿當當的黑色布袋。

他把最新拿到的鋤頭、匕首和麻繩收進去。

無聲的動作間, 手指不停在顫。

收到最後, 他落魄跌在地上, 雙眼無神：「已經是第三百零八個了。」

一個物件對應一條人命。

這是我創辦這個副本至今，收到的所有。

我沉默著拿紅繩把袋子的封口捆上。

沒人知道這袋子還能裝下多少。

如果可以, 我希望到此為止。

可惡意永遠存在，傷害不會止步。

而這個副本, 也會一直持續。

11

處理完最新一批玩家, 出遊戲世界那天, 天氣特別的好。

我晃悠到一個小縣城，找到了一家賣蘋果的農戶。

那個奶奶待人特別親切。

我說我要買蘋果，她熱切地要來幫我挑。

「這些蘋果都是我們自家種的，又甜又脆, 我孫子以前最愛吃。」

話音到此打住，她像是想到什麼，抓蘋果的手沒忍住揉上眼尾。

再放下時，蘋果的紅已經沾上眼。

我買了整整十三箱蘋果帶回恐怖世界。

遙遙相望，已然能看到它延展出來的枝葉。

「-反」那團紅霧也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男生。

他還是那麼安靜，總是靜靜縮在角落。

每次我出恐怖世界問他們要帶什麼時, 他的要求永遠都隻是一顆蘋果。

這天，我才把蘋果給他，管家就遞了一疊資料給我。

「boss, 新一輪遊戲要開始了, 新來的詭異們我都帶過來安頓好了, 這次，您決定潛藏在哪個玩家身邊, 帶他入局？」

我捏著那疊資料，直到一角發皺。

我面無表情從中抽出一張。

「就他吧。」

管家看了一眼, 眸光幽幽：「這次的遊戲, 要把出口設在哪？」

我不解：「有區別嗎？」

「當然有, 有了希望，他們死的時候，才會體會到加倍的絕望。」

有道理。

我隨意指了個位置。

「就這吧。」

就在, 他們進入的位置。

反正，無論出口在哪，這些惡魔一個也別想出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