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門被陳從景摔得震天響，我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手機響了好幾聲。

「宋小姐，今天宋先生的手術費什麼時候交啊？」

催催催，醫院的催繳電話像是個魔咒，讓我硬生生停住腳步，回到陳從景家門前。

我低頭和陳從景認錯：「對不起，這次都怪我，是我沒有記性，對你不上心，拜託你原諒我。」

陳從景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突然問：「宋如然，喜歡錢還是喜歡我？」

月光照在他臉上，我好累，我向一切妥協。

「喜歡你……」

7

我就這樣跟在陳從景身邊，跟了大半年。

他發脾氣我哄著，他說要求我聽著，就算他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設法給他摘下來。

終於，要畢業了。

醫院那邊的繳費壓力在我的努力下減輕了很多，主治醫生打電話恭喜我，我哥的反應越來越大，很快就會醒過來。

我很高興，心底又莫名有些無措。

在這些日子裡，我曾無數次後悔招惹陳從景，卻又無數次慶幸自己認識他。

我哥醒了，我和陳從景之間該怎麼辦呢？

我真的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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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哥是不會同意的，我從小到大收到的情書，都會被我哥看一眼然後丟進垃圾桶，他總是受傷地和我說：「妹妹，有哥哥還不夠嗎？」

本來就是我虧欠宋家的。

我本想等哥哥醒了好好勸勸他，沒承想，先放棄的是我自己。

陳從景的父親調查了我的身世，將我和哥哥見面的照片給了陳從景。

他帶著好多人去醫院，在病房裡砸光了一切。

我拿著保溫盒站在門口，看見了站在一片狼藉裡的陳從景，他死死盯著我，聲音仿佛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

「宋如然，你耍我。」

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他的錢，他以為我僅僅隻是喜歡他的錢。

錢背後，是我哥哥。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結果是用我的錢供你這個情哥哥，宋如然，你要不要臉？」

我手腳冰涼，茫然開口：「不是的，我——」

真心還沒說出口，就被陳從景踩在腳底下，踩成爛泥。

他咬著後槽牙冷笑，一字一句：「錢就當我燒給死人了，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呢？你也配。」

「宋如然，我們完了。」

我在這場戀愛裡做得不好時，陳從景總會發脾氣，說我們完了。

我總是低聲下氣地哄他。

可是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不一樣了。

在一片混亂裡，我看見了我哥哥清明的雙眼。

8

和陳從景徹底鬧掰的那天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面。

他從不聯系我，似乎在等我和之前一樣，找他求和。

我沒有。

我用自己打工的積蓄交完了剩下的所有醫療費，將卡裡的錢全部還給了他，至於還不清的部分，記在了賬本上。

等以後工作還上錢，我們最後的關系也沒了。

我安靜地完成了畢業答辯，收拾東西去了熟悉的醫院。

哥哥坐在病床上，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皺眉，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他知道了我和陳從景之間的事情，低聲安慰我。

「妹妹，沒事的，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見，哥哥。」

為了這一天，我努力了四年。

曾經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和我哥感情好，他們不知道，我哥是個瘋子。

初一那年，我被宋家從福利院接出來，和他們成為了一家人。

宋家很好，除了我哥，宋如斯。

他總是拉著我的手上下學，不允許男生和我說話，和我用同一個水杯，甚至差點和我睡在一個房間裡。

福利院的院長從未說過男女之別，父母看見我們親近的樣子，總是誇我們感情好。

高二暑假，宋如斯差點在我洗澡的時候闖進來，我大聲尖叫，他在門外用不好意思的聲調道歉：「對不起妹妹，我喝醉了，我不知道裡面有人。」

可是我出來路過他身邊時，沒聞到一絲酒味。

我將這件事告訴了我親近的朋友，她震驚地說，我哥喜歡我。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他是可以喜歡我的。

我讓朋友別說出去，第二天，我和我哥的八卦卻在滿天飛。

養父母匆匆趕來學校，罵我不知廉恥、自以為是，氣得要扇我耳光。

宋如斯擋在我面前，擋在流言蜚語面前，痛心疾首地說：「都怪我，我隻是太心疼妹妹了，我太想對她好，太想保護她，才讓她出現這種錯覺。」

「你們要罵就罵我吧，別怪她。」

宋如斯是學校的明星學生，成績好、脾氣好，所有人都喜歡他，所有人都相信他。

看著我哥惺惺作態的樣子，我知道，我沒錯。

我開始暗中搜集我哥對我性騷擾的證據，做完這件事之後，將證據拿給了養父母看。

他們沉默地看著我，良久之後，讓我不要聲張。

「如然，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不能毀了你哥啊，你忍一忍，好嗎？」

他們讓我忍一忍，隨即帶我哥去了精神病院，路上被一輛酒駕的卡車撞飛。

這一切都太猝不及防，我還沒來得及復仇，就要為了還上養父母的恩情，供養病床上的宋如斯了。

現在，他終於醒了。

9

當年搜集好的證據現在還留在我的電腦裡，時間太久，許多東西都開始模糊。

大學打工太忙，我沒時間重新調查。

我哥出院後，我一邊重新整理資料，一邊離我哥遠遠的。

他不滿，想和我一起住，我搖頭拒絕：「這不合適。」

畢竟我以後是要和他撕破臉的人。

我花了兩年時間暗中準備好一切，第三年初春，開始聯系媒體曝光這件事。

我沉溺於復仇，想起陳從景的日子越來越少。

二十五歲那年，同事笑著打趣我，要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看著手機裡陳從景即將與許家小姐訂婚的新聞，長長應了聲好。

宋如然，沒什麼過不去的。

出門和記者見面那天，我收拾好走出小區門口，看見一輛低調奢華的商務車停在旁邊。

這片小區老舊，工作日沒幾個人影，這輛車看起來突兀極了。

我心中疑惑，想快步離開，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腦袋轟鳴，拔腿就跑，還是被他的那群保鏢抓住，塞進了商務車。

時隔三年，陳從景來抓我了。

10

一睜開眼，我就意識到自己被綁在椅子上。

別墅的豪華吊燈亮得刺眼，我眯了眯眼睛，終於看清了現在的場景。

陳從景坐在我面前的沙發上，長腿交叉，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在他旁邊，是滿滿一箱子現金。

氣氛壓抑得像暴雨來臨前的天氣，讓人無法呼吸。

陳從景看了我一會兒，施施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指著那個箱子，聲音咬牙切齒。

「不是喜歡錢嗎？這麼多夠不夠？」

三年過去，盡管氣質已經變得成熟穩重，他還是無法收斂自己的脾氣。

我偏過頭：「陳從景，我要出去。」

「你憑什麼走？」陳從景的視線停在我臉上，「你就待在這裡。」

我永遠搞不清這個瘋子的腦回路，大聲反駁：「陳從景，讓我出去！」

「出去找誰？你那個好哥哥？你想都不要想。」

他臉上的怒氣和躁意越來越重：「宋如然，你就住在這裡，哪裡都不準去。」

「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這麼做？我們已經沒關系，你自己親口說的，陳從景，我們早就完了！」

當初不歡而散的傷疤被我幹脆揭開，陳年舊事將我們的關系扯得鮮血淋漓，我以為我早就不在乎了，不在乎他喜不喜歡我。

其實我在乎得要命。

陳從景似乎也想到了那件事，目光一頓，又說：「那又怎樣？你永遠欠我的錢，你這輩子也還不上。」

「讓我出去，我會還給你的！」

陳從景將我丟在別墅二樓的一個臥室，緊閉的房門隔絕了我所有聲音，他什麼都不聽，徹底一意孤行。

「不可能。」

11

我還什麼都沒做，就被陳從景軟禁了。

我的一日三餐由保姆送過來，別墅的窗戶被人從外面釘死，我徹底出不去。

陳從景每天晚上會在我的房間待三十分鍾，隨後在外面關緊房門。

我不知道新聞的進展，不知道陳從景的想法，焦慮不安，生了一場大病。

我燒到迷迷糊糊，恍惚間看見陳從景安靜進來的身影，他端來一盆熱水，細心為我擦掉額頭上的細汗。

「陳從景。」我虛弱地喊他的名字，「我想出去。」

陳從景的動作一頓，良久，聲音在漆黑的房間響起，帶著幾分不滿：「不行。」

我輕輕勾著他的手指：「你讓我出去吧，我想看看太陽。」

大學時為了省錢，我住的是地下室，一天到晚都看不見太陽，我住怕了。

陳從景安靜地看著我，好久好久，小聲說：「不行，你會跑的。」

我承諾：「我不會的。」

陳從景選了個冬日裡的好天氣，推掉了所有工作，將我從房間裡放了出來。

他的眼睛死死黏在我身上，生怕我搞什麼小動作。

我總覺得他這三年，變了很多。

本來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陳從景，居然看起來有些患得患失。

我抿了抿唇，想找他好好談談。

但是明天和意外，總是不知道哪個先來。

12

許晴天大搖大擺走進別墅，她和新聞照片裡長得一模一樣，自信、美麗、盛氣凌人。

她把我從房間裡放出來，給我厚厚一沓錢，語氣從容。

「宋小姐，你和從景在大學時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不在乎，怪我那幾年在國外學心理學，沒能好好照顧他。」

「陳家家大業大，是不可能讓一個品行不端的拜金女嫁進來的。」

許晴天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你知道的，從景有心理疾病，他把你鎖在這裡，隻是因為他討厭你。」

「沒有一種愛是這樣的，你能想清楚對吧。」

我不知道。

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像愛一樣的東西了，許晴天這麼一說，我驚覺我或許也出了毛病，竟然貪心地以為陳從景這麼做，是喜歡我。

收拾好東西，我局促地站在客廳裡，擔心問道：「他去哪兒了？」

許晴天坐在沙發上看著我：「從景犯病了，在醫院接受治療。」

「宋小姐，別想了，你應該找一個正常人相處。」

我深吸一口氣和她鞠躬道謝，抬腳離開別墅大門，看見我哥站在外面。

我們已經好久沒見了。

他左手綁著繃帶掛在胸前，臉上有擦傷，圍著我曾經送給他的灰色圍巾。

我擔心地跑過去：「哥，你怎麼了？誰打的？」

我哥故作委屈：「是陳從景。」

他知道我被陳從景帶走之後，找了許多人想把我救出去，都行不通。

他給陳從景打電話，想約他好好談談，沒想到一見面，陳從景就對他大打出手。

他試圖伸手抱我：「妹妹，別想了，你們不合適的。」

我冷冷躲開。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早就不想了。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