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

第1章

手機上,有人特意給我發張圖。


是男人按住懷裡的女人玩嘴接餅幹的遊戲。


他眉眼橫肆,她紅唇微腫,看起來般配極了。


這種情況,已經是第三次。


宋斯年,我給過你機會了。


我喚出系統:「我確定解綁關系。」


1


「今晚回來嗎?」


我撫上已經落了些灰的結婚照,輕聲詢問。


「今晚有——」


「又有應酬是麼?」


語調不自覺地染上隱隱的哭腔。


我哆哆嗦嗦將照片發過去。


那邊沉默了一瞬,再次開口卻讓我如墜冰窖。


「陳瑤,你是在質問我麼?」


喜怒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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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都沉默著。


無形的硝煙彌漫在我們之間。


分針緩緩轉動。


眼眶酸澀,死死咬住口腔軟肉內壁。


再次開口,語調恢復正常。


「沒有。」


沒有質問你。


我緩了一口氣,笑著繼續:「宋斯年,帶我去醫院,我耳朵好疼啊。」


真的很疼很疼。


所以,回來陪陪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


見我讓步,他語氣也軟了下來:


「瑤瑤,耳朵不是特別疼的話,」


那頭頓了頓,還是說出口:「忍一下好嗎?」


忍一下……


可是,忍不住呢?


情緒的反撲似乎加重了神經的疼痛。


「趙歡今天回來,我得給她接風,走不開。」


趙歡,又是趙歡。


「她有老公。」


我提醒他。


她不需要你,需要你的是你的妻子。


「她和她老公離婚了。」


他解釋道,如果這算解釋的話。


原來是這樣。


可是宋斯年,當年是她拋下的你。


將一步步拉出深淵的人,是我。


沉默,又開始蔓延。


他頓了頓,似乎在考量。


似乎是手機被人搶走,緊接著是趙歡的抱歉:「瑤瑤,你先忍一下哈,你老公我先借一晚!」


耳內的轟鳴愈發刺痛,手指移到相片上男人青澀的笑。


我再次開口,帶了點逼迫的成分:「今晚我和趙歡,你選一個。」


我知道他在聽。


所以宋斯年,選我。


就這一次。


2


「陳瑤,別鬧了,除了我,你還有誰。」


他不耐煩了。


相框脫落在地。


裂痕迅速爬上來,最終橫隔在兩人之間。


他顯然也聽到了:「怎麼了?」


「結婚照不小心摔了。」


「行,你別弄,容易割到手。」


「乖乖的,我回去補償你——」


那邊似乎很熱鬧,甚至來不及等他說完電話就被人掛斷。


嘟嘟嘟——


「嗯。」


我輕聲應道,眼淚砸進手背。


盡管那頭已經掛斷。


原來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我離不開他。


可他也知道,我是為了他才留在這世界。


七年前,我來到這個世界。


任務是攻略深情男二宋斯年。


在女主一次次利用他讓男主吃醋,讓他充當愛情的工具人時。


是我在他身邊。


陪他走出低迷情緒。


陪他一路無名到現在聲名顯赫。


如今,隻是趙歡回來了。


他就迫不及待地丟下他的妻子。


忘記我們並不容易的七年。


去安慰另一個有婦之夫。


不,是一個離異正需要人安慰的女人。


其實這並不是宋斯年第一次精神出軌。


3


25 歲時,我就知道了。


那時我去接他。


給他送醒酒藥。


手剛搭上門把手,裡面嬉笑聲就迫不及待湧出。


刺進我的耳膜。


「宋哥,這都玩了幾年了,你還不膩啊。」


明滅間,男人神色看不分明。


隻見他垂下眼,把玩著指尖的火機。


沒有作聲。


另一個人立刻接茬:「要不宋哥今天玩玩?隻要我們不說,嫂子不會知道。」


一行人嘻嘻哈哈。


沒人注意到門開了條縫。


我很篤定。


宋斯年不會嫌棄我的。


因為當年他求婚仗勢很盛大,那一片的商場都在循環播放我們的婚禮現場。


我那時有點羞惱,輕輕錘了一下男人的胸膛。


「太顯眼了!」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娶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我陷在回憶的溫床,卻被人猛地一拽。


那道聲音宛如惡魔之語,低沉醇厚。


「她確實有點無趣,床上沒花樣。」


又看了腕骨間的表,「算了,她今天來接我,不跟你們說——」


男人還未說完,話頭猛地截住。


他看到了站在門邊的我。


一時間,他眼裡閃過慌亂。


我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麼。


是怕我歇斯底裡的控訴?


還是怕我離開他的恐懼?


我不清楚。


或者兩者皆有。


4


那時我歪著頭淺笑,溫吞地將手伸過去。


寬大的手掌包裹著我的手心。


男人眼神移到我耳廓才松了一口氣。


我今天沒有戴助聽器。


三年前,耳朵受過傷,所以應該是沒有聽到什麼。


縱是如此,他還是試探了一下。


「今天怎麼沒有戴助聽器?」


粗粝的指腹在我手心比劃。


像想起什麼,將車格子裡備份的助聽器拿了出來。


也明顯感受到了我情緒的不對。


小心翼翼別開我的碎發,戴上。


溫聲細語哄著。


「小寶你怎麼了?感覺不高興。」


我輕輕眨了眨眼,今天麼。


我想想啊。


接到他喝醉的那刻,我立馬收拾起身去接他。


可能是太著急了吧。


著急到沒有戴助聽器。


著急到連外套都沒有披。


著急到以他都沒想到的速度趕過來。


不然,系統怎麼特意給我傳了那樣的話。


這樣想著,唇角不自覺往下癟。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掉下。


給宋斯年嚇了一跳。


連著給我擦淚。


我沒理他,自顧自掉完了眼淚才道。


「我想回家了,想我的爸爸媽媽。」


聽到這,宋斯年才松了口氣。


念家情緒嘛,正常,更何況,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在這裡幾乎沒有親人。


結婚後,人際關系更是簡單到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5


所以,在這個世界,我隻能依靠他。


可是,他不知道。


為了讓他安心,我沒有告訴他。


七年,是一個重要節點。


這是系統給攻略者的保障。


倘若攻略對象出現其他特殊情況。


攻略者可以及時抽身,不必困於這一方之地。


宋斯年。


七年之痒,我們熬不過去了。


所以,在系統詢問我是否解綁對象時。


我點了頭。


「宿主,解綁之後,你對宋斯年的感情也會慢慢消失,直到忘記。」


七年,我真的舍得麼?


說不定,趙歡在國內隻是認識他這麼一個朋友呢。


說不定,趙歡是真的很難過呢。


興許呢。


一旁的手機叮咚一聲。


「兜兜轉轉還是你。」


配圖,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歪頭嬌笑。


紅唇微腫,沒人看不出發生了什麼。


下方的評論清一色的祝福。


照片實在太曖昧,所以都往那方面去猜。


而男人怕她摔下去,大手扣住她的腰。


望向她的目光,也算不上清白。


因為我見過宋斯年情動的模樣。


6


新婚之夜,介於少年與青年間的人實在兇猛。


既帶著少年人的莽撞、熱烈。


又有青年的顧慮和考量。


第一次,我們都沒什麼經驗。


他動作放得很輕。


我想讓他放開些,用點力。


脫口而出:你沒吃飯嗎?


……


下半夜我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了出來。


湿噠噠,黏糊糊。


那時,他從我身上探起頭。


那頭黑發被汗水打湿。


月光勾勒他的眉骨。


心髒漏了半拍。


他看我的眼神,是真切帶著男人赤裸的欲望。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欲望。


像是水妖,要將人溺斃在情欲的潮水中。


我慌地將他按了下去。


男人嗤笑一聲。


我們糾纏了一夜。


現在,這樣的眼神我又看到了。


隻不過這次,是對著女主,趙歡。


朋友圈一行小字有些刺眼:提到了你。


我突然釋懷了。


所以這些年,他始終沒有真正放下趙歡。


既然如此。


宋斯年,那我決定放下你。


「系統,我確定,解綁關系。」


說完,我緩緩閉上眼,將眼尾最後一顆淚珠抿滅。


隨著空蕩客廳牆上的表緩緩指向零點,解綁程序正式啟動。


7


沒想到,我發燒了。


夢中,我回到了四年前。


趙歡回國時。


找的第一個人是我。


咖啡館。


女人絮絮叨叨和我講她和我丈夫的故事。


「他這個人很野,隻有我才能收住他。」


「如果不是我當年出國,陳瑤,你沒有機會。」


她說。


「陳瑤,換做任何一個人,他都能和她結婚。」


她說。


「宋斯年是為了報復才和你結的婚。」


她說。


「所以呢?」


我抬起眼,打斷她的迂回。


見狀她也懶得再裝:「我希望,你能離開斯年。」


我突然很好奇:「他知道麼?」


他知道你這麼對他的妻子麼?


「當然——」


女人還未說完就瞥見我的手機界面——


開著通話。


是宋斯年。


一時間,她的臉像吃了蒼蠅一樣。


她緊張的模樣,還真是好看。


良久,那邊傳來宋斯年的聲音。


「瑤瑤,你別和她計較,她不懂事。」


聽到這話,她撩了撩頭發,再次得意地衝我笑笑。


熟悉宋斯年的都知道。


這是他維護一個人的方式。


所以他選擇維護女主。


是這個意思吧。


那我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趙歡嘟著嘴,應該是在撒嬌。


這是我的手機。


當著我的面調情,是什麼新型情趣嗎?


我不理解。


隻是勸自己:沒關系,再忍忍吧,陳瑤。


8


朦朧間睜眼,床尾坐著一個黑色影子。


是宋斯年。


我咳了一下。


他將我扶起,溫熱的掌心貼上額頭:「怎麼突然發燒了?」


「剛才出去忘記披外套了。」


「你去哪了?」


聲音帶著些質問。


「醫院。」


宋斯年掛斷電話後,我強忍著耳內的疼痛去了醫院。


外面風太大,受了涼。


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氣。


「醫生怎麼說?」


說著,他抱了上來。


「我想想。」


「你記憶這麼變差了?」


他抱著我的身體搖晃,小小鬧著。


「醫生說可惜了。來得太晚了。」


身後那人動作一僵。


「醫生說,耳內神經徹底壞了——」


話語被人截住。


他又咬了口我的脖頸笑道:「小寶,不要開玩笑。」


我想大聲罵他,轉念一想,反正沒幾天了。


「嗯,是開玩笑的。」


我不想再和他爭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


而是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有水嗎?」


9


嗓子得到溫水滋潤後,頭終於沒有那麼沉重。


廚房裡,男人正經的白襯衫上系著圍裙。


修長的手指將胡蘿卜切成細條。


認真細致,眉眼柔和。


淡色暖光竟然真的給我一種我們剛結婚那會的錯覺。


「鹽是不是放多了?」


他想要將我的頭發別到耳後。


我再次避開:「還好。」


餘光裡,搭在桌上的指節蜷起又松。


他看出了,我今天在躲著他。


許是昨天他確實不佔理,他清了清嗓子:「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去川地避暑莊園玩麼?我找一個時間帶你去好不好。」


我抿抿唇,不作聲地喝著粥。


他又開口:「去國外度假也不錯。」


他繼續提議。


見我沒出聲,他又繼續提議。


看著那熟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