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任憑我怎麼罵，周放都老神在在，四方不動。

終於太陽落山了，我看這外面的空氣似乎都被曬出了紋路，心裡更是焦急。

這時候，周放終於開口讓我媽上來。

鄭愛玲一聽，立刻怒目圓瞪：

「阿放！你難道還不死心不成？！」

周放搖搖頭：「想找吳一塵算賬，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吳一塵媽媽或許知道她在哪裡。」

「想躲著就解決一切，想得真美！」

鄭愛玲這才放下心來，但是她不想看到我媽，隨便找了個理由避出去了。

我媽來到門口的時候，鄭愛玲正打開門準備出門，我媽看到她，立刻退到一邊，給鄭愛玲讓路。

看著我媽謹小慎微的模樣，我心裡難受得不行。

我媽進到房間裡，臉色通紅，汗珠大顆大顆往下落，她神色緊張，顧不得擦汗就從兜裡拿出一張銀行卡：

「阿放，不是，周先生，我知道塵塵對不住你，你為了救塵塵差點廢了一雙腿，塵塵卻在你最艱難的時候離開了你，是她不對。」

「我沒有別的能補償給你，這張卡裡有四十萬，是我一輩子的積蓄，我知道，這點兒錢不算什麼，可是我也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補償你了。」

「周先生，你吉人天相，終於康復了，塵塵她配不上你，我求你大人大量，不要找塵塵的麻煩好嗎？我保證她不會出現在周先生你面前，更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聽著我媽的話，我有點淚崩，我知道，她肯定是看了網上流傳的視頻。

可惜，靈魂流不出眼淚，眼眶卻一樣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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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見周放一聲不吭，小聲說道：

「我雖然沒什麼證據，但是我總覺得，塵塵這麼做是有苦衷的，隻是她不肯開口說。」

「我替她給你道歉，求你放過她行嗎？」

「周先生，你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她一馬？」

周放聽到這句話，不自覺地笑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

「老太太，吳一塵欠我的，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抵消的。」

「至於往日情分，呵呵，我們之間，哪有什麼往日情分？這輩子遇上吳一塵，隻能說是我的孽！」

「既然是來道歉的，總要本人來才有誠意不是嗎？」

我媽這才低聲說道：「可是我聯系不上塵塵啊！塵塵她，是不是來找你了？」

5

周放表情戲謔，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老太太，吳一塵她有什麼臉面來找我？難道看到我恢復健康了，沒成為一個廢人，跑來找我復婚？」

我媽臉色更加尷尬，她不安地抓著衣角，怯懦地開口說：

「我這幾天總是做夢，夢到塵塵哭著喊著讓我救救她，可是我卻不知道她在哪裡。」

「周先生，我已經一周聯系不上塵塵了。前天塵塵應該來看我的，她也沒來。」

「塵塵做事，從來不會失約，你知道的，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報警了，警察也隻是讓我回家等消息。」

「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能不能想想，塵塵會去哪裡呢？」

周放失笑出聲：「吳一塵不會失約？老太太，你開玩笑呢吧。」

我媽愣愣地看著周放，不明所以，我知道，我並不是從不失約。

在他眼裡，我簡直失約失得徹底。

周放勾著嘴角笑得悽慘：

「吳一塵曾經跟我約定，無論健康或者疾病，她都會跟我攜手走下去，可結果呢？」

「我們約好的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可結果呢？」

我媽對上周放本就理虧，被他這麼一說，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看著我媽站在周放對面佝偻著身子，連把椅子都沒得坐，我心疼不已，我飄到她身邊，想要抱抱她，卻怎麼也抓不住她瘦弱的身體。

「我們約好了，一起等著那個孩子出生，可是孩子卻連睜眼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吳一塵，就是個殺人犯，殺了我的孩子！」

面對面聽到周放這麼說，我媽身體開始發抖，終於情緒崩潰：

「周放，我把命賠給你，行不行？！你放過我的塵塵，她對不起你，我把命賠給你！」

「我隻求你告訴我，塵塵愛去哪裡，我隻想找到塵塵，找到塵塵我就把命賠給你！」

周放把臉瞥向一邊：

「老太太，吳一塵是殺人犯，可我不是啊。」

「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呢？」

我媽布滿皺紋的臉上糊了一臉淚水，我想擦也擦不到，隻能隔空摸摸她的頭：

「媽，不用找我，我就在這兒呢。」

「媽，我就在你身邊啊！」

「媽，我們不求他，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句一句勸著我媽，雖然我知道她聽不到。

可是我媽卻突然止住了哭聲，她轉著頭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我好像，聽到塵塵說話了。」

「不對，不對，我怎麼能聽到塵塵說話呢？一定是我聽錯了。」

「我回家，我回家，沒準兒塵塵已經在家裡等我了。」

我媽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慌裡慌張地就想離開。

可是離開之前，她還是鼓足勇氣回頭哀求：

「阿放啊，我知道你恨塵塵，塵塵辜負了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許願她不得好死啊？」

「我聽說這許願好的不靈，但是壞的可靈著呢。」

「自從看了你的那個視頻，我這心裡總感覺七上八下的。」

周放臉色一暗，嗤笑道：

「老太太，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講這些封建迷信。」

「就算吳一塵真的死無全屍，你也不能怪在我的頭上吧？」

「若是真的有那麼一天，也隻能說，吳一塵罪有應得，那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周放說得咬牙切齒，找不到我，他的滿腔恨意無處發泄。

我媽被他的話氣得渾身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站不住。

我看著我媽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顫顫巍巍地往電梯裡走。

我媽她終於意識到了周放對我的恨意。

周放千裡迢迢去到全國最南端的城市，隻為了在傳說最為靈驗的神佛前許願，讓我不得好死。

想到這樣的恨，連我一個死人都覺得窒息。

可是周放啊，其實你已經如願了呢。

6

我媽離開後，我生氣地跟在周放後面踹他，以前我生氣了也會做這個動作。

明明我的腿穿身而過，周放卻還是打了個趔趄，他習慣性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塵塵別鬧。」

話音未落，他就愣在了原地，緊接著他就緊緊皺起了眉。

周放似乎對自己下意識的反應很生氣，他拿著車鑰匙就出了門，上車後，他恨恨地捶打著方向盤：

「吳一塵，我還沒跟你好好算算賬，躲起來就萬事大吉了？真是做夢！」

我百無聊賴飄在周放身邊，沒多大一會兒，周放就已經停下了車。

我往窗外一看，是我最喜歡的一家咖啡店。

周放從下車後去店裡轉了一圈出來，緊接著又去了我最愛的面包店、

然後是我最愛的火鍋店，日料店，理發店。

甚至我最愛的電影院，商場，圖書館。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周放可能是在找我。

對我的恨意竟然讓他一刻都等不得，他迫不及待想要找到我。

周放喃喃自語：

「可惜吳一塵不在，要是能抓住她就好了，新賬舊賬一起算！」

我無奈地搖搖頭，周放親自跑了這麼多地方，隻是為了找我算賬。

隻可惜，他又一次無功而返。

這時候，周放的手機響了，打來電話的，是前幾天早上給周放做筆錄的警官。

「周先生，我們在死者的口袋裡發現了一張染血的照片。」

「經過技術比對，照片上的人，是你。」

「周先生，請你明天來一趟警察局，我們需要多了解一些情況。」

掛斷電話後，周放的臉色有些難看。

今天白白奔波了一天，他心情顯然有些焦躁。

他一掌拍在車上，恨恨地說了句：

「真是晦氣！」

在跟周放分開以後，我隨身都會帶一張周放的照片。

即使是手機高度智能化，我也更喜歡實物照片的氛圍感。

可是，我隨身攜帶的思念，在周放的眼裡，隻是給他找麻煩的晦氣之舉。

我苦苦一笑，卻突然發現，周放的手腕上，戴了一串白色的珠子。

不知道為什麼，這平平無奇的珠子正好長在了我的審美上，我竟然有種詭異的親近感。

第二天，我隨著周放一起來到警察局，他步伐飛快，帶著我也一路急飄。

警察向他展示了那張照片後，又問了他幾個問題。

無非是什麼時間他在哪裡做什麼事，有沒有人證明之類的常規問題。

周放被這種帶著明顯懷疑指向的問題搞得不耐煩，態度明顯不好。

但是他也隻能配合警方的問話，好在，他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

警察拿出屍體照片，斟酌著詢問：

「周先生，被害人隨身攜帶您的照片，也許跟您有什麼私人關系，麻煩您再仔細辨認一下，是否能辨認出被害人的身份。」

周放對這件事情莫名地抗拒，粗略地掃了幾眼照片之後，就冷冷地問：

「屍體這個樣子，就算是我認識的人，我也沒辦法分辨得出是誰吧？」

「你們自己不會去走訪調查嗎？不會 DNA 比對嗎？」

警察無奈地說：「您現在配合我們工作就是走訪調查的一部分。DNA 比對也總要有比對的對象啊。」

「周先生，您認識的人中，最近有人無故失蹤或者失聯嗎？」

周放愣了一下，畢竟，我就是那個無故失蹤失聯的人。

「無故失蹤的沒有，故意躲起來的倒是有一個。」周放回答道。

警察十分敏感，立刻詢問了相關信息，在了解到我是周放十分痛恨的前妻之後，警察看周放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探究。

他們輕而易舉地把我跟那具女屍聯系在了一起，而周放，卻連想都沒往這方面想。

警察猶豫了一下，還是詢問周放是否願意配合對屍體進行一下辨認。

周放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周放離開後，警察開始調取最近的失蹤人口信息，隻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通知吳一塵的家屬來採集 DNA 信息。」

周放早已走遠，並沒有聽到警察這句話，可我飄得慢了一點兒，這句話直接鑽進了我的腦子裡。

我知道，我死亡的消息怕是瞞不住我媽了，我十分擔心，擔心她受不了，可是我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可是除了飄在周放身邊，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跟著周放回到家，卻在家裡看到了一個不該看見的男人！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毛骨悚然，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道來自地獄猶如惡鬼的聲音：

「既然寺廟那麼靈驗，就讓我來實現他的願望吧！」

7

據鄭愛玲介紹，男人叫王孟懷，是個了不起的玄學風水師。

王孟懷卻極其謙卑，連連說過獎。

聽到王孟懷聲音的那一刻，我強忍著恐懼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的臉，仔細回憶，仔細辨認著那雙眼睛。

當初對我施暴的歹徒一直蒙著臉，我並沒有見過他的樣子，隻看到過一雙幽深如潭的眼眸。

那對眼睛裡，仿佛藏著一輩子的哀怨和恨意，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王孟懷戴著金絲眼鏡，眼睛藏在眼鏡片後面，看起來溫文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