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蕭礪便看著我們笑，他的聲音淺淺淡淡地傳來。

他說：「我們瑤瑤是世界上頂好頂好的姑娘，別人不喜歡那是別人沒眼光。

「反正，本宮是極喜歡的。」

最後那句話被笑鬧聲掩蓋，聽不真切了。

蕭礪是皇子，我一直沒有機會查看他身上有沒有蓮花胎記。

好在我有祁安。

「好祁安，求求你了，就幫幫我吧。」

「我不要！」

任憑我磨破嘴皮子，祁安也拒絕去偷看蕭礪洗澡。

我最後幹脆一咬牙一跺腳。

「算了，你不去我去！」

祁安這孩子還是有點子良心的。

他一臉屈辱地去扒蕭礪窗戶了。

不過……

「你說什麼？沒有？」

「屁股你也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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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沒有呢？

祁安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但少年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不對啊，怎麼可能沒有呢？難道……」

我看向祁安，目光探究。

祁安被我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想跑，卻被我一把抓住。

「把衣服脫了？」

「啊？」

見他不動，我幹脆直接上手。

如果不是蕭礪，那就隻有可能是祁安。

可是祁安的力氣大得嚇人。

他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少年骨節分明的五指漸漸收緊。

聲音都染上了一絲沙啞。

「穆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得趕緊找到神君啊。

眼瞅著年紀大了，也到了該渡情劫的年紀了。

可惜我力氣到底沒有祁安大，他很快就掙脫了我，氣鼓鼓地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

14

我及笄那天正趕上三年一屆的萬朝燈會，辦完及笄宴，我就帶著小桃興衝衝地出門了。

街道上全是各色的花燈，十分好看。

迎面還撞見了祁安和蕭礪。

少年長身玉立，英姿不凡，引得街上的姑娘們頻頻側目。

蕭礪衝我招手，祁安淡淡看了我一眼，別扭地轉過了頭。

燈會很熱鬧，街道正中心掛著的琉璃燈格外好看。

祁安見我看得入迷，淡聲道：「喜歡？」

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一旁的蕭礪正準備說話，祁安卻搶先一步飛身上臺。

「小郡主，看小爺給你贏下這花燈。」

琉璃燈作為彩頭懸掛在最高處，無數的少年公子躍躍欲試。

我隻覺得祁安是裡面最出眾的一個。

蕭礪見狀竟也飛身上臺。

「阿瑤若是喜歡，那我也一起好了。」

最後演變成了祁安和蕭礪兩人的單打獨鬥。

兩人越打越兇，不知道在爭些什麼。

最後還是祁安略勝一籌。

少年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漬，高高地舉起那盞琉璃燈衝我揚眉一笑。

燈光下，那笑容晃得人眼花。

我隻感覺心髒好像被一雙大手驟然捏緊，猛地一顫，無數的歡欣與喜悅滋生。

煙花在他身後突然綻放，可是漫天的華彩都比不上祁安。

那個陪伴我長大的少年，竟已如此耀眼。

我對著花燈許願。

希望神明偏愛，我的少年永遠熾熱無畏。

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人群中突然衝出十多個蒙面的黑衣人，直直地衝著我和蕭礪而來。

蕭礪一把推開我，抽出劍迎了上去。

人群一哄而散。

我被擠得跌倒在地。

陡然間，我面前寒光一閃。

下一秒，刀劍沒入皮肉的聲音傳來。

我睜開眼，便看見少年的身影徑直倒下。

「祁安！」

那黑衣人見狀竟準備強行擄走祁安，我死死地拽住他不撒手。

最後的結果是我和祁安一起被抓走。

在顛簸的馬車裡，我哭著幫祁安解開衣服，想要為他止血。

大片的血跡暈開，等擦幹後，我目光一凝。

一朵蓮花綻放在祁安的心口。

原來……

原來祁安就是神君。

我心頭不知為何湧起無盡的酸澀。

15

這群黑衣人是金國人，今夜的目的就是帶走祁安。

聽說金國的皇帝病重，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再見見這個虧欠多年的兒子。

我就這樣陰差陽錯地隨著祁安一起回了金國。

祁安的傷並不重，很快就醒了。

他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有在面對我時才會扯出一個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祁安總不說送我回大周這事。

金國很大，跟大周一點也不像。

我被安置在皇宮別院，祁安突然變得忙了起來。

我好多天沒有看見他了。

直到那天，喪鍾敲響。

祁安失魂落魄地出現在我面前。

他把頭靠在我的肩頭，又高又壯的少年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

「我沒有父皇了。

「明明他一天也沒愛過我，可為什麼我還是這麼難過呢？

「小郡主，我隻有你了。」

金國皇帝隻有祁安一個嫡長子，他自然而然地成了新任帝王。

政權更迭必然要經歷血腥。

宮門外時常有刀劍廝殺聲。

祁安越來越安靜，當初受人欺凌的小質子終於長成了沉穩的帝王。

可我卻越發地懷念幼時的祁安。

那個會在萬朝燈會上為我贏下花燈，轉頭衝我得意揚眉的他。

那個一生氣就喜歡板著臉，要吃兩串糖葫蘆才能哄好的他。

那個總喜歡叫我小郡主的祁安……

那一年我十六歲，我想我大抵是喜歡上了祁安。

至於祁安，他也是喜歡我的吧？

我這人向來不喜歡猜來猜去，便索性直接闖了祁安的寢宮。

「祁安，你喜歡我嗎？」

少年帝王的臉嗖地紅了。

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害羞怯懦的少年。

良久他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小郡主，我愛你。」

可惜我同祁安並不是能長相廝守的關系，且不說我們兩國之間。

祁安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就是歷劫。

他必須經歷人世間的人情冷暖、生老病死才能得悟大道。

眼下，便隻差情劫了吧？

我也是時候離開了。

16

普通人離開皇宮或許很難，但我可是仙女。

在司命的幫助下，我幾乎是瞬間就逃了出去。

聽說那天，金國封城，剛登基的少年帝王發了瘋，帶著兵滿城地搜捕，不知道在找什麼人。

再次回到大周，我心情恍惚了一瞬。

守城的士兵最先發現了我。

我這才知道，在我被擄走後，父母和蕭礪都在沒日沒夜地找我。

看見我的那一刻，蕭礪的眼神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他衝過來抱住我。

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第一次失了態。

薛盼兒說得對，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隻是我沒想到，我要嫁的人會是蕭礪。

大婚那日，司命在我耳邊喋喋不休。

「月老根據你們的故事，緊急修補了一下他的話本子。

「竟然比他原先寫的還要精彩。

「池瑤啊池瑤，你真夠可以的啊。」

當了這麼久穆王府的穆瑤，我險些都要忘了，我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池瑤啊。

「我前幾日把你們大婚的請帖放在了祁安的桌前，想來他也該到了。」

我聞言震驚地看向司命。

他卻一臉不在乎地擺擺手。

「所謂情劫，就是該如此糾纏才對。」

話音剛落，房門被人猛地推開。

我看見祁安一身黑衣，衣襟之上全是血。

分不清是誰的。

他看見我眼神一亮，衝上來想帶我走。

我卻用力甩開祁安的手。

他一愣，詫異地看我。

「祁安，你走吧。」

「可是我想帶你一起走。」

「我們逃不掉的，就算逃出了這座王府，也逃不出國仇家恨。」

「我可以……我可以放下的。」

「可我放不下！」

17

後面的故事便真的如話本子裡那般了。

祁安率軍攻打大周。

少年帝王衝冠一怒為紅顏，惹得生靈塗炭。

沒想到我有朝一日，也有成為紅顏禍水的本事。

池瑤啊池瑤，你可真是出息了。

哪怕我的到來改變了故事的開頭，卻仍改變不了故事的結局。

我就這麼站在故事的結尾，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既定的死局，無能為力。

金國兵臨城下那日，我一身紅衣站在城牆之上，在祁安的鐵騎即將破城那刻，我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狠狠地在他心口劃上一刀，成為少年永遠的傷。

後來的故事不過成了史書上的寥寥數語。

金國金武帝攻打大周，卻在即將大勝之前退兵，金武帝一生未娶，於金武二十七年，崩於長陵，傳其位於子侄。

大周朝先帝駕崩後，傳位六皇子，改國號為昭和，在位三十二年，勤政愛民，大興新政。

沒有那些情情愛愛。

我們的故事就這樣淹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

18

今天是神君歸位的日子。

我早早地拉著司命守在大殿上。

不知道為什麼，司命最近看我的眼神很復雜。

「司命，你說神君歷劫之時愛上的會是怎樣的女子啊？」

「不管怎樣，歷劫成功，前塵往事盡忘。」

「神仙歷劫豈不是會幹擾凡人因果？」

「因果本就天定。別說了，神君來了。」

我遙遙看去，隻見金光一閃, 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緩緩走出。

他生得一雙很冷峻的眉眼，不笑的時候, 自帶著三分薄涼。

隻是……

「那雙眼……好像在哪見過？」

司命聞言側身擋住我的視線。

「別看了, 喝酒去。」

他最近很喜歡拉著我喝酒，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仙女。

神君歸位後的日子跟之前也沒有什麼不同。

整個仙界的日子都是很無聊的。

我總覺得自己缺失了一段記憶，可是問司命，他卻說不知道，我一直在仙界, 日復一日地侍弄著瑤池的花草。

瑤池最近有一朵花蔫了。

它說它最近不想開花。

我苦口婆心地勸了它好久。

我蹲在地上開解它的時候, 頭頂突然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

我抬頭，正對上一雙燦若琉璃的眸子, 好像水洗過一般。

是神君！

「回神君，小仙在開導一朵不想開花的花。」

他聞言一愣，突然笑了。

「你叫什麼名字？」

「回神君，我叫池瑤，是掌管瑤池的仙女。」

「池瑤。」

他反復念著我的名字, 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良久才抬頭問我。

「我們, 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許是神君哪日路過瑤池瞧見的吧。」

他卻依舊緊緊皺著眉。

聽說最近神君常往司命那裡跑。

一遍一遍地翻看往生鏡。

可神君歷劫的那段卻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怎麼也找不到了。

神君來的次數多了，我忍不住同司命吐槽。

「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情劫都過去這麼久了，那女子都不知道死多少年了，他這才想起來找人家了？

「說白了就是利用人家渡劫, 完事後寂寞了, 又惦記上人家了。

「你說人家要是嫁人了，他難不成還要搶婚啊？」

司命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擺擺手, 剛起身，正對上神君晦暗不明的目光。

「神……神君。」

神君不說話, 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看得人心底發毛。

良久，他才開口。

「司命，你最好給本君一個解釋。」

話音剛落, 他扔下一本冊子。

正是司命平時不離身的話本子。

我偏頭去看上面寫的什麼。

神君投胎成了豬？

神君愛而不得，愛人跳城樓, 孤獨終老？

這也太慘了吧……

司命慌張地想去撿，卻隻見神君一抬手。

那話本子無風自燃。

火光點點間，有一抹神光飛進我的額頭。

我全想起來了。

我叫池瑤, 是一個犯了罪的仙女。

因為我褻瀆了高不可攀的神明。

神君歷劫九世, 我都在。

我需要做的就是親手斬斷神君的情愛，讓他成為世上最公平公正、冷心冷情的神明。

「你還是好好想想等回了天界你是個什麼下場吧！」

「「他」第二世, 他是意氣風發的小將軍，我是亡國公主。

第三世，他是奸臣, 我是殺手……

前八世我都親手殺了他, 斷了他的情愛。

直到第九世。

司命篡改了我的記憶, 讓我重新變回了無憂無慮的仙女。

他說池瑤啊，為自己活一次吧。

於是那一世，我們相愛了。

可偷來的東西注定不可能長久。

輪回結束。

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神君也變回了那個冷心冷情的神明。

可神明沒有愛, 如何愛眾生。

神君到底還是發現了一切。

他清冷的臉上浮現出笑來，輕聲同我說：

「小郡主，好久不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