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輔導員老周在電話裡發出一聲尖銳爆鳴，我都能在電話裡聽到他從床上滾下來的巨大動靜。

我又從輔導員口中拿到了她爸媽的電話：「你女兒考試作弊被發現，沒臉見人，現在想跳樓呢！」

再給未婚夫許光嚴打過去：「你的白月光考試作弊，沒臉活下去了，現在鬧著要跳樓呢，還不來學校英雄救美？」

我來來回回打了十幾個電話，上到學校校長，下到班級班長，一個一個通知下去。

晚上九點時間一到，外面一聲驚呼：

「啊！頂樓有人要跳樓！」

6

在我的熱心通知下，頂樓樓梯口圍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他們個個穿著睡衣，伸著脖子往天臺這裡看。

輔導員和校長都已經在場，消防也在來的路上。

秦墨確實站在了二十層的天臺上，但她是站在護欄裡面的。

她身後的手還牢牢抓著欄杆，生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呢。

她才站上頂樓十分鍾不到，就被校長和老師圍住了。

這跟她計劃的劇本可不一樣。

前世，她在我這裡做完心理咨詢後，悄無聲息地在頂樓站了一晚。

還湊巧被「無人機」拍到她穿著白色紗裙在頂樓月光下流淚的「破碎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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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消防員救下，但憑著無人機拍攝的這段畫面，和她事後那句「教學樓頂樓的風好冷，如果不是真的絕望無助，誰會願意在上面站一晚上」，惹得無數網友粉絲心疼。

這一次，校長和輔導員大張旗鼓地衝上來，沒給秦墨任何賣慘作秀的機會。

樓梯口圍觀的學生嘰嘰喳喳地討論：「還能為什麼跳樓？不就是考試作弊被發現，覺得沒臉做人了唄！」

這句話飛進秦墨耳朵裡，讓她無比尷尬難堪。

「秦同學，有話可以好好說！你大好年華，千萬別想不開！」

校長親自來勸她。

秦墨已經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她擠出幾滴淚：

「校長，我沒有作弊！不信的話，你現在就讓監考老師和那個舉報我的同學來跟我對質！也好在同學們面前還我清白！」

校長已經從輔導員那裡了解過情況，他滿口答應：「好好好！陸老師和齊可可馬上就來了！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你千萬別衝動！」

校長口中的陸老師是數理學院的陸燃，他是秦墨那場考試的監考老師。

齊可可則是秦墨的同班同學，是她發現秦墨在抽屜裡藏小抄，當場舉報她作弊的。

陸燃和齊可可很快也上了頂樓。

「你們兩個！好好回憶一下考試當天，秦墨同學有沒有做過什麼不合規定的舉動？」

「好好回憶當時的細節！究竟是真的考試作弊，還是誤會一場？現在就要說清楚了！」

校長的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他湊近陸燃和齊可可，著重囑咐：「別刺激到她！」

他話外有話，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我看到秦墨露出得意的微表情。

此情此景，陸燃和齊可可就算明知秦墨作弊，現在也不能實話實說。

萬一自己一句話刺激了秦墨，就得平白擔一個殺人兇手的罪名。

看似是秦墨站在天臺命懸一線，真正的「刀」，其實懸在陸燃和齊可可頭上。

秦墨賭的就是這兩個人的心態。

「那天考試……」

齊可可先站出來，支支吾吾，猶猶豫豫。

「那天考試你看錯了是不是？一場誤會是不是？」校長拍了拍她的肩膀，引導意味明顯。

樓梯口圍觀的學生也安靜下來，有人小聲嘀咕：「難道真是我們冤枉她了？」

秦墨抬手隨意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淚光，已經端好姿態，準備接受齊可可的「澄清」與「道歉」了。

「那天在考場上……」支支吾吾的齊可可忽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秦墨，「我就是親眼看見秦墨拿著小抄在作弊！她把小抄藏在抽屜裡！」

7

「你胡說什麼？」

秦墨大驚失色，她完全沒想到，一向寡言的齊可可居然敢這麼大聲地再次舉報她！

「我沒有胡說！」

齊可可的聲音中氣十足，把秦墨嬌弱的辯駁直接碾壓過去！

「秦墨，你不隻抄了早上的藝術理論，下午的英語考試你也在作弊！」

「下午的考試我跟你不在一個考場，是我朋友告訴我，現在沒有證據了，但如果我在那個考場，我一定、一定會再次舉報你！」

「齊可可，你！」

秦墨想說什麼，被齊可可直接搶了話：

「你就是個作弊慣犯！你已經是名利雙收的大明星了！你什麼都有了！在學校裡卻還要用這種手段來惡意競爭！」

「秦墨，我忍你很久了！」

「今天就算是教育局的人在這兒！就算是警察在這兒！我也要大聲說：秦墨，你以為你跳個樓就能抹去你考試作弊的事實嗎？」

圍觀的學生齊聲驚呼，秦墨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上前撕爛齊可可的嘴！

校長也嚇得臉都白了，他不敢明著脅迫齊可可，下意識看向陸燃。

陸燃是監考老師，隻有他能在這個時候全盤否定齊可可的說法。

秦墨這時眼角掛淚，已經搖搖欲墜。

校長壓低聲音警告：「陸老師！學生的安全最重要！你要分得清輕重緩急！」

「別忘了，你還要評職稱！學生要是出事，對你沒好處！」

「我明白，校長。」

陸燃垂眸，淡淡應了校長，十分乖順。

「校長！我沒有作弊！都是齊可可，她汙蔑我！她嫉妒我！」

秦墨緊緊抓著天臺欄杆，一邊哭一邊鬧。

校長看她情緒如此激動，連忙控場：「光聽齊同學一個人的話也不能算數！陸燃老師是當時的監考老師，我相信他有更準確的判斷！」

陸燃被校長推到了前面：

「秦同學，你冷靜些。」

陸燃的聲音偏清潤，有能讓人安心下來的安撫作用。

秦墨眼裡閃著淚光，盯著陸燃看，就像在看一個即將拯救她的王子：

「老師，你是相信我的，對嗎？」

「我相信你。」就在秦墨感動並松一口氣時，陸燃話鋒一轉，「我相信你能知錯就改，之後的考試，應該不會再像這一場考試那樣，藏小抄作弊了吧？」

8

圍觀的學生又是一片哗然：

「所以，秦墨就是作弊了！她想用跳樓來逼監考老師和同學給她洗白！」

「陸燃老師一直很正直！我相信陸老師！」

「齊可可一直是我們專業的前三，我覺得她沒有必要誣陷秦墨！」

這下，校長和輔導員說什麼都沒用了。

秦墨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連番戲耍打擊，慌亂得哭了起來——這回，她的眼淚可是真的了。

陸燃和齊可可不為所動，他們同時轉身，笑著看了我一眼。

兩個小時前——

在所有人都衝向教學樓看跳樓熱鬧時，我在小道攔住了陸燃和齊可可。

他們也算作弊事件裡的當事人，秦墨要跳樓，他們也收到了消息。

前世，秦墨借跳樓把自己洗成了完美的受害者。

京林大學迫於社會輿論壓力，否認秦墨作弊之後，還開除了監考的陸燃老師，並給舉報者齊可可記了入檔案影響一生的在校大過。

齊可可還被秦墨的在校愛慕者潑過硫酸，說是她汙蔑了他們心中的清純女神。

作弊者名利雙收，揭發者卻下場悽涼。

重生而來的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陸燃和齊可可顯然被秦墨跳樓這件事嚇到了，以他們現在的狀態，一上頂樓，肯定什麼話都順著秦墨的想法說。

「秦墨不會真的尋死。」

我十分冷靜地講述這個事實。

陸燃和齊可可有些震驚地看著我——學生跳樓，我這個心理老師顯然不該是這種冷漠反應。

「她想用跳樓逼學校消除她的作弊記錄。如果你們在頂樓上松口，說此前的考試作弊是誤會，那麼秦墨一定會死咬著這一點，反告你們汙蔑迫害她。」我拍了拍陸燃的肩膀，提醒他，「陸老師，你剛評上講師的職稱，千萬不要因為一時心軟，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齊同學，舉報同學考試作弊是一件維護公平的正義之事，你既然舉報了，就要咬死這件事不能松口，否則，你就是誣陷同學，會被學校記大過。」

「一旦學生被記大過，學院裡的各種評優評獎，可都沒有份了。」

我知道齊可可成績優秀但家境貧寒，她必須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才能維持自己上學的所有費用。

看到秦墨作弊，換作其他同學或許會裝沒看見。

但對齊可可來說，秦墨作弊得來的每一個正確答案，都可能擠掉她的一等獎學金。

所以，她一定會舉報秦墨。

她維護的，既是公平，也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齊可可眼神裡的慌亂褪去，她顯然被我點醒了。

9

「她隻是在演戲，不會真的跳樓嗎？」

陸燃再次向我確認。

我點點頭，給他們看了秦墨下個月的行程圖，不僅要進組，馬上還要跟頂流合作廣告拍攝：

「這種名利雙收的女明星，怎麼可能因為作弊這種小事就尋死呢？」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因為作弊被學校開除了，以秦墨的家庭，出國留學會是更好的出路。」

秦墨家境不算豪門，但她的父母十分以她為傲，幾乎傾盡家產來實現秦墨的明星夢。

她不是齊可可這種「小鎮做題家」，她實在有太多退路了。

「她隻是想用跳樓，鬧得學校給她消除作弊記錄。」

「你們要是真的松口推翻作弊的事實，就會被扣上汙蔑好學生的罪名，到時候，所有髒水都會潑在你們身上。」

這時，陸燃的手機響起來，校長打電話來催：

「考試作弊是你們兩個一起舉報的，現在秦墨要自殺，你們還不快點上頂樓來解決問題？」

校長話裡的暗示其實很明顯——隻要能把秦墨勸下頂樓，陸燃和齊可可可以做些偽證，先把秦墨安撫下來。

但他這通電話嘛，還是打得遲了些。

10

「看她一直哭，也沒見真要跳樓啊？」

圍觀的學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開始用戲謔的目光打量秦墨這個作弊小醜。

秦墨的情緒看著確實是崩潰了。

陸燃和齊可可的作證幾乎把她在京林大學的臉面丟盡。

但她再怎麼哭鬧，手還是緊緊抓著欄杆，生怕自己不小心會掉下去。

這種自私利己的人，是最惜命的。

我打開地圖看了一眼路況，今天是周六，晚上九點正是堵車的高峰期。

比消防提前一步趕到的，是住得近的秦墨父母。

秦父秦母本來還想給女兒撐腰，一到現場就從學生的議論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秦父臉面掛不住，指著秦墨大罵：「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考試作弊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

「秦墨！你爸爸我是大學教授，你呢？你在大學居然給我作弊！丟不丟人？」

秦父說出這些話時，作為心理醫生的我本該制止的。

已經有太多悲慘的案例告訴我們，有時候，壓垮孩子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父母。

幾年前，有個女孩要跳樓，本來都被消防員勸下來了，就是因為她的父母衝過來打了她一巴掌，罵她矯情，罵她想死就去喝農藥，別搞跳樓做戲這一套。

就在那一瞬間，那個女孩飛奔到天臺邊緣，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