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北,我向南

第1章

晚餐時,老公突然問我:


「如果我遇到一個比你更好的人怎麼辦?」


我沉默了片刻。


「那你就和她在一起,我們離婚吧。」


他不知道的是。


我早就看到他手忙腳亂地哄那女孩紅著的眼。


說:「別哭,我會給你未來的。」


1


他放下了筷子,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半天之後又艱難地笑出來。


「安好,我就隻是開個玩笑。」


不是玩笑。


我知道的。


我享受過他的愛。


所以我知道,他對那個女孩,是真的動心了。


白天在醫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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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不耐煩的大夫看到我的報告,瞬間變得和藹。


他壓低了聲音通知我:「別害怕,你的病還沒到晚期,積極治療,是可以治好的。」


我在拿著診斷結果出門的時候。


看到了他們。


周念安的手臂受了傷。


那個女孩心疼得紅了眼。


「為什麼我遇到你這麼晚,連名正言順地照顧你都無能為力。」


周念安手忙腳亂。


剛包扎好的手臂滲出血色。


他說:「你別哭,我會給你未來的。」


話音落下,他自己愣住。


或者是懊惱自己口不擇言?


可那個女孩信了。


鼻尖紅紅的,仰頭問他:「真的嗎?」


周念安皺著眉。


沒有說話。


後面的劇情,我就沒有再看了。


我知道周念安的底線。


和我有婚姻關系時,他的身體,不會做出越軌的事。


可是心。


我控制不了。


2


我也想知道。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


在他眼裡比我更好。


在他的手機上找到了對應的人。


我想,我也要親眼看看。


是什麼樣的姑娘,輕易地擊潰了我八年的感情。


我們熬過了異地戀。


熬過了疫情。


熬過了最貧苦的日子。


卻敗給了一個「更好的姑娘」。


我是在大學裡面見到她的。


果然,青春洋溢。


大學裡,撿垃圾的老太太正吃力地彎著腰。


編織袋突然碎裂,空的飲料瓶撒了一地。


那女孩穿著奶白色外套,飛快地跑過去,幫奶奶全都撿起來。


她一路幫忙,送小老太去了安置的地方。


我在後面,像個偷窺者一樣跟著。


急促的腳步聲忽然逼近。


人影飛快地跑到我面前隔絕視線。


抬眼。


周念安雙手伸開擋在那女孩前,嘴唇顫抖:「阿好,不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


那是誰的錯呢?


是我的嗎?


那女孩才驚覺我在身後,詫異地回頭。


四目相對後,她有些倉皇地別開眼。


3


咖啡廳裡。


周念安坐在我的對面,眼眸中帶著一絲痛苦。


他說:「阿好,我……」


他說不下去了。


我也想知道,這件事在我這個妻子發現的時候。


他會選擇和那個更好的女孩徹底了斷。


還是和我,就此結束。


他張了張嘴,最後,艱澀出聲。


「阿好,我……好像不愛你了……」


我沒說話。


身體卻比我誠實。


先一步紅了眼。


他無措:「別哭……」


呆愣地望了我好久。


才把紙巾從桌上滑到我面前。


如釋重負地嘆氣:


「安好,我們從十八歲開始,就在一起,八年了……


「我知道是我混蛋,我無恥。


「可是阿好……這麼久的時間,我的對你的愛情,早就變成了親情。


「這是你我,都抵抗不了的。」


我問他:「那她呢?」


周念安沉默不語。


「或者以後,也會變質。


「但總歸,現在我不想騙你……」


他抬起眼。


聲音發苦:


「我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如果你願意,我們依舊可以在一起。


「但是……我能對你付出的,也就隻有責任和剩下的時間了。」


我該怎麼樣形容當時的感覺呢?


難過?或是絕望?


就是一個溺水的囚徒。


明明知道自己死亡的結果,但還要睜著眼睛。


等待死亡降臨。


我們相對無言。


在沉默後,我開口:「約個時間,離婚吧。」


4


從咖啡廳出來,已經是傍晚。


金紅色的夕陽,刺眼極了。


門口馬路上,有人躲躲閃閃。


周念安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箭步衝過去。


女孩被他嚇了一跳,瞬間就白了臉。


周念安責備她:


「暖暖,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讓你回寢室,你一直沒走?」


那個叫暖暖的女孩偷偷看了我一眼,似乎帶著歉意。


對周念安低下頭:「我……擔心你……」


他的眉眼立刻柔和下來:「別胡思亂想。」


忽地。


難以言喻的酸澀感瞬間席卷了我。


原本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更難過了……


5


「別胡思亂想。」


這是他畢業季,抱著我說的話。


當時我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哭紅了眼。


他們都說,畢業等於分手。


異地之下的感情誰能篤定呢?


他在車站前反身把我抱住,他說:「阿好,別胡思亂想,安頓好了我就去看你。」


同個站臺。


他往北走,我往南走。


最初的時候,我在二線城市裡。


第一個生日,他說他會到場,但他缺席了。


零點三十七分。


我的出租屋被敲響,他朝我奔過來,抱住我,氣喘籲籲。


他說:「我拼命地趕,可還是遲到了。」


我後來才知道,他為了來見我,花光了身上最後一筆錢。


沒錢打車,隻能徒步而行。


當時我住的地方離火車站,十二公裡。


我以為我的人生是可以這樣的。


雖然有遺憾,但是會有遲來的圓滿。


可還是想錯了。


6


第二次。


是疫情開放的初期。


我們倆的工作終於在各自的地區有了一席之地。


我陽了。


當時,全城的退燒藥稀缺。


舉目無親的城市裡,我甚至連求助的人都沒有。


疼。


我隻記得當時好疼。


半夜三更,有人撞開了我的門,帶著了退燒藥。


退燒後,他抱著我,渾身顫抖著。


面上全是劫後餘生的後怕。


他說:「阿好,我真的覺得自己快要失去你了。」


他抱著我。


一滴滴眼淚掉在我的肩膀上。


他說:「當我撞開門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


他說:「我無法再重復一次這樣的感覺,阿好,我不能失去你。」


我要怎麼形容我當時的感動呢?


好像,抓住了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過的溫暖。


具象化的。


金色的溫暖就那麼,乖乖地躺在我的手上。


後來,我好了。


他燒起來,躺在床上,像無法呼吸一樣。


可假期隻有最後一天。


金貴的退燒藥,卻沒了。


他龇牙咧嘴地笑:


「別擔心,沒事兒的。


「正好回去就辭職,以後,我和你在一起。」


愛情在那一刻上了我的頭。


我哭著抓住他的手:「周念安,你別辭職,我辭。」


他是好不容易才考上的編制。


怎麼能為我辭掉呢?


後來,他退燒了。


我也收拾好了在涼城的所有東西。


出門的那一刻。


我問他。


「我和你走了,如果你辜負我了怎麼辦?」


他的唇邊蕩出笑意。


「阿好,別胡思亂想。」


他說:「我愛你,這一生都愛你。」


我其實知道的。


承諾,隻有說出口那一刻是真的。


可我還是信了。


甘之如飴。


7


周念安在夜裡回了家。


他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我好久。


「阿好,房子給你,我搬走。」


我說:「好。」


戀愛七年,結婚一年。


八年的時間,房間裡每一件都是我們倆為了愛情添置的東西。


周念安沉默地收拾了幾件衣服。


突然看我。


「安好,你為什麼瘦了?」


為什麼瘦了?


因為得了癌症,身體虛弱。


因為每天你心事重重的樣子,寢食難安。


因為猜到了你的遊移,食不下咽。


可我說什麼呢?


用道德綁架的方式把周念安捆綁在我身邊,互相折磨。


沒有意義了。


最終,我別開頭。


「快點收拾吧,別礙我的眼。」


周念安有些失落,嘆息著,進了書房拿走自己的東西。


出來之後又路過我,神情悵然。


「安好,我仍舊把你當最親的家人。」


他問我:「以後還能保持聯系嗎?」


我看著他,平靜點頭。


「明天去登記,三十天的冷靜期,你還能聯系我兩次。」


他盯著我,苦笑一聲。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絕情。」


家門關上之前。


他回頭看我,眼眸中閃過一絲掙扎。


「阿好,你的家不在這裡。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你還是可以隨意聯系我。」


他頓了頓,又補充:「江暖是個好姑娘,不會介意。」


我沒有回應。


一分鍾之後,房門被關上了。


明明家裡還是我自己。


但從他進門又走之後,卻好像瞬間空了大半。


缺失的感覺,讓人的胸腔裡都跟著沉甸甸的疼痛。


這一夜。


助眠藥我用了三倍。


8


和周念安約好的時間,是早上九點。


辦了離婚登記,下午就該去辦住院手續。


我拿好了離婚需要的證件,收拾住院需要的行李。


書房裡,還有我的檢查報告。


拉開抽屜。


空無一物。


我瞬間清醒,我的造影檢查報告,昨天還放在這裡……


能拿走的,隻能是——周念安。


八點五十。


我提前到了民政局。


他比我到得早,從車上下來,略顯憔悴。


沉默著,進了政務大廳。


八年的關系,一張輕飄飄的紙單,蓋了印章,就可以宣布結束了。


轉身走的時候,周念安叫住我,欲言又止。


「安好……」


他像是不忍。


「如果你很難過,我……可以……」


「那江暖怎麼辦?」


我問到關鍵的問題。


周念安不說話。


我平靜笑了:「就到這吧。」


周念安追上來:「安好,你早就知道了是嗎?」


我沒來得及說話。


門口有小姑娘跑過來,怯生生地看著我。


咬了半天嘴唇,小聲開口:「安好姐,對不起,是我們……」


我沒有等她說完,轉身走了。


他們都知道不對。


那為什麼,還要做呢?


9


掛了住院號。


大夫安排到五天後的手術。


癌症手術要求,直系親屬籤字。


我好像沒有其他人了。


隻剩下涼城,一個不太聯系的媽。


電話剛撥通,那邊很快就接了,沒等我說話,她開始抱怨。


「死妮子,這麼長時間了才知道給我打電話,你叔叔念叨你讓你回家過年,你都幾年沒回來了!」


我不知怎麼,突然就啞了嗓子。


「媽……」


瞬間,對方噤聲。


情緒壓下去,我才開口:「你能來海城一趟嗎,機票,我給你出。」


「你讓我去幹嘛?快過年了,機票貴得要死,你有那錢不如給你叔叔買點好酒喝。」


「媽,我得癌症了。」


電話那頭咣當一聲。


哗啦了半天,才傳來我媽的聲音:「你,你咋啦?周念安呢?!」


我說:「我離婚了。」


我媽在電話裡不出聲好久。


我猜,大概是茫然地張大了嘴巴。


好久好久,久到我靠在床頭上,茫然地失了神。


突然聽到電話裡傳來壓抑不住的哭聲。


「你在哪?


「媽現在就過去!」


她明明在哭,嘴裡還在數落我:「你為什麼就不聽你叔叔的話,當初給你在本地找人嫁了你就是不願意,死妮子,你個死妮子!」


我突然笑。


「媽,別哭,我沒什麼事,癌症早期。


「醫生說,我是能治得好的。」


10


我媽訂了最早航班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