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適應了分公司後，老板承諾我隻要拿下和合作商的一個大項目，年終獎翻三番。

我帶著團隊沒日沒夜地加班，完全沒空管嫂子那邊的事。

等我終於拿下項目，與同事們一起開慶功會時，我才突然記起，嫂子已經懷了八個月了。

好奇的我去看嫂子的視頻號，發現在她最新發布的那條視頻裡。

她已經完全變了樣。

在孕激素的影響下，她的鼻子變大，長了滿臉的痘痘，肚皮像吹氣球一樣圓滾滾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同事拉著我敬酒，我笑笑放下手機，跟他們玩去。

第二天，我還沒睡醒，電話鈴聲響起。

我迷糊地接起，聽到我哥焦急的聲音：「小悅，你有沒有二十萬，家裡出事了！」

我一個鯉魚打滾：「什麼二十萬？」

「你嫂子現在在 ICU 搶救！醫生說要先準備二十萬！」

我清醒了：「那什麼，我現在請假回去看看。」

掛斷電話後，我買了最近航班的機票，路上給老板請假。

老板得知是家裡出事後，爽快地給我批了假。

等到了醫院，嫂子還在搶救中，我哥看到我，迎了上來：「怎麼樣？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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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佯裝愧疚地說：「我隻借到了五千，加上我的存款五千，一共一萬。」

哥哥著急地說：「一萬夠什麼啊？這可怎麼辦啊？」

轉頭他開始責備我媽：「你沒事同她吵什麼，本來曼曼這胎就不穩，這下好了，要花這麼多錢。」

我媽心虛得不敢抬頭，小聲辯解道：「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她天天躺家裡，啥活也不幹。我看別人都說孕婦要運動，我就讓她走動走動，她非說醫生要她躺著養胎，還說我沒事別添亂，我一時氣不過啊。」

我好奇地發問：「嫂子不是在醫院保胎麼？怎麼回家了？」

「在醫院兩個月就花了五萬，這不是錢啊？哪來這麼金貴，上個月我就跟你嫂子商量回家住著算了，我就不用天天往醫院跑，這樣子你哥下班了也能吃口熱飯，我有什麼錯？」

說話的人是我媽，我簡直不能理解她的腦回路。

五萬都花了，臨了臨了卻要省錢。

正說話間，醫生走了出來：「誰是病人的丈夫？」

我哥急忙上前：「我是。」

醫生嚴肅地說：「你跟我去繳一下費用，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後續的費用很高的，你們盡快去湊錢。」

我把一萬塊錢轉給我哥，表示自己隻有這麼多了。

我當然不止一萬，為了看戲，我可以出點錢，但不多。

我哥有房有車，憑什麼要我出這二十萬？

哥哥隻好和醫生打商量：「醫生，我現在隻能湊到五萬，能不能先寬容一下？我們立刻去湊錢。」

醫生勉強同意，讓他跟上去繳費。

8

嫂子剖腹產後大出血，全子宮切除保命，病危進了重症監護室。

兩個嬰兒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和肺炎。

一出來就被放進了保溫箱維持生命體徵。

醫生說每天花費起碼上萬。

哥哥愁得團團轉，我提醒他：「你不是有房有車嗎？可以先賣掉應急。」

我哥痛苦地垂下頭：「萬一救不活可怎麼辦啊，到時候我錢也沒了。」

我不說話了，安靜地等他做決定。

哥哥一言不發抽完整包煙後，咬牙給二手車行打去了電話。

二十萬的車急出，遭到中介壓價，隻賣了六萬塊錢。

然後他去房地產中介把他名下那套房子掛急出。

他出得急，房子遠低於市場價，一掛出去很快就有買家聯系他買下。

買家下午來籤約過戶。

我媽知道後來跟她兒子吵，說他不應該賣掉這套房子，這是她買的房子，她不同意。

買家看著這對爭吵的母子，原本就對房子這麼便宜有疑慮。

這下直接甩臉走人，不買了。

我媽得意洋洋地回頭，卻見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好兒子紅了眼：「媽，你還沒鬧夠嗎？」

我媽不服氣地數落他：

「我怎麼鬧了，我這都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啊。

「現在哪哪都得花錢，那兩個小的都不一定能活下來。

「萬一活不下來了，你這些錢投進去連個水聲都聽不見！」

哥哥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媽：「我老婆兒子成現在這樣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要不是你非要她回家裡住，還天天找茬跟她吵架，她怎麼會被氣得早產？」

我媽氣得跳腳：「我怎麼知道懷個孕這麼多事！我生你的那天都在地裡幹活，不也好好地把你生下來了？」

哥哥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把桌子踹倒。

「你婆婆老公不好好對你，這關曼曼什麼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為你以前受了這麼多苦，所以要把這種苦發泄到下一輩身上！」

我媽第一次見哥哥發這麼大的火，嚇得噤了聲。

我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我的外婆一共生了六個孩子，五女一子，最小的那個是弟弟。

我媽作為老二，既不是父母滿懷期待生下的頭胎，也不是受寵的老幺耀祖。

在那個窮得叮當響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她要每天割豬草做家務換取吃飯的資格。

還要日日擔心長大後被父母賣掉換取彩禮。

原生家庭不幸，使得我爸稍微對她好一點就被勾走。

她急匆匆地嫁人，以為從不幸中逃了出來，卻是踏進了另一個不幸。

嫁人後，婆婆自家好不到哪去，卻對她貧窮的家庭多方挑刺。老公還是個媽寶男，什麼事都聽婆婆的。

她舍不得對她唯一的兒子不好，隻能把我當發泄的對象。

等她兒子娶了媳婦，就迫不及待地擺起了婆婆的款，對林曼挑三揀四。

奶奶在幾年前去世，我爸也在前年意外去世。

她就說自己孤單，來和我哥住。

白天我哥去上班，她就對林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媽還想說什麼，但是她閉嘴了，因為我哥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打人。

我哥後來重新聯系買家，再三保證這房子沒有任何問題。

是他老婆生產住院要救命才急出的，還把價格向下壓了百分之五。

好說歹說，買家才肯買下這套房子。

私下裡，我媽向我吐槽：「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你哥都不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要是我我就不治了，過兩年再找個老婆，及時止損。

「那兩個孩子生下來這麼多毛病，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你不是最想抱上孫子嗎？心心念念了這麼久，現在一下子有了兩個孫子，你怎麼反倒不滿意了？」

我媽撇撇嘴：「我想要的是健康的大孫子，又不是要兩個無底洞一樣的病秧子。

「現在就要花不少了，大了後要給他們換心髒，還有肺炎要醫治。

「你哥醫到最後沒錢了，不還是要找我要錢？

「這可都是我的養老錢！」

那如果躺在病房的那個是我呢？

我不敢想，畢竟我自覺在她心裡，連她孫子都比不上。

9

兩個早產兒在保溫箱待了十天，最終還是沒能活下來。

嫂子撿回了一條命，全子宮切除，再也不能懷孕。

她聽到早產兒活不下來這個噩耗，直接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我哥急忙叫醫生搶救。

嫂子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哥二選一。

她躺在病床上，聲音悽厲，宛如瘋魔：「林凡！你要麼跟你媽斷絕關系，要麼跟我離婚！

「你媽就是兇手！害死我孩子的殺人兇手！

「我辛辛苦苦保胎了這麼久，眼看還有兩個月就生了，就兩個月啊！」

我媽也在病房，憤怒得就要衝上去打她，被我哥死死攔住。

「老娘給你們買車又買房，二十萬彩禮還是我出的，你現在來教唆我兒子？

「醫生說你這胎本來就難，這關我什麼事！」

林曼憤恨地瞪著她：「我呸！你個老不死的，說得這麼好聽！誰家娶媳婦不要彩禮？誰家娶媳婦不要準備車子房子？

「我兒子都死了，你害死的！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隨即轉頭看向我哥：「你要是選你媽，我出院了就和你離婚！這日子過什麼過！都別過了！」

我媽大聲嗆了回去：「不過就不過，一隻下不了蛋的母雞，你離婚了還有誰要你！」

林曼臉上一白，呼吸一陣急促。

我哥連忙上去幫她順氣。

這一來，就隻能松開了我媽。

我媽趁機上來捶打林曼，口中還罵著：「什麼賤貨！敢挑唆我兒子，你離！趕緊的！也就是我兒子好心要你，你看出去後誰會要一個不下蛋的母雞！」

我哥一邊幫林曼順氣，一邊側身擋住我媽，場面一片混亂。

他焦頭爛額，大聲喊我：「悅悅，你快攔住你媽！」

我上前假模假樣地攔，實則讓我媽的拳頭更精準地砸在我哥身上。

就林曼這個樣子，我怕我媽一拳她就要繼續住 ICU。

突然，我哥怒吼：「都他媽給我停下！」

一時間病房裡安靜下來，都在等我哥開口。

我哥痛苦地看了看嫂子，又看了看我媽，緩緩跪下：「媽，我房子和車子都賣掉了，我已經失去我的孩子了，我不能再失去曼曼了。

「你以後還有妹妹，曼曼就隻有我了。

「咱們以後就別往來了，撫養費我會按時打你賬上的，你放過我們吧。

「你走吧，曼曼現在不能受刺激，算我求你了，走吧。」

看著從小疼到大的兒子，當著眾人的面這樣說話。

我媽氣得手都在抖：「你、你，我可是你媽，你要跟我斷絕關系，你們這樣做會遭天譴的！」

林曼冷冷開口：「你這樣都沒遭天譴，怎麼會輪到我們？」

我媽見我哥不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她走到門口，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就開始哭天搶地。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兒子兒媳婦要逼死我了啊。

「兒子賣了我出錢買的車子房子，救回兒媳婦，就把我趕走。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

有八卦的觀眾圍了上來，指著我媽七嘴八舌。

我媽哭得更大聲了，還和圍觀群眾哭訴：「我不活了，我含辛茹苦地把我兒子撫養成人，轉頭他就聽了他老婆的話，要把我趕出家門，老婆子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種羞辱啊！」

哥哥衝出來怒吼：「你做的錯還不夠多嗎？你氣得曼曼早產，讓我失去兩個孩子, 你現在還想讓我丟臉！想死你就趕緊去撞牆！去跳樓！不要死在我門口！

「去啊！你別光說不做啊！

「你盡管去曝光我！你再這樣鬧, 赡養費我一分都不出！」

聽到親生的兒子讓自己去死, 我媽愣愣地停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我嘆口氣, 上前撥開圍觀的人群，把我媽扶起來：「走吧, 你們兩個人都需要冷靜一下。」

10

我請了十天的假，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

我把我媽送回家後就想去機場。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惶恐地問：「小悅, 你不會和他一樣，不要媽媽的, 對嗎？」

從前的遭遇浮現在我眼前。

那些不公的、挨打的、偏心的。

我淡淡地抽回手：「媽, 你以前怎麼對我，我以後也會怎麼對你的。」

「媽手裡有兩套房, 既然那小子不要，以後我都留給你好不好？你生了小孩，媽也會幫你帶的。」

媽媽一聽這句話，急忙說道。

「媽媽以後會對你好的，我以後的財產都留給你。」

上輩子她覺得林曼和她不對付, 怕以後林曼對她不好。

想把一套房子留給我, 讓我負責養老。

我媽想抱孫子可太久了，之前一直催著林曼生孩子，什麼蠍子什麼符水之類的，隻要是能生孩子的偏方，她都讓林曼吃過。

「-未」這兩套房子我都不想要。

我看著她：「我以後不會結婚的, 也不會有孩子, 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她的婚姻實在算不上好，我爸中年出軌了一個小三。

我媽哭過鬧過，我也曾義憤填膺地和她討伐小三。

後來我爸回頭了, 他倆和好。

她和爸爸轉過頭來罵我多管闲事。

我那時就在想, 婚姻這麼可怕，我以後再也不想結婚了。

我同情她，也討厭她。

我平等地討厭他們每一個人。

走之前, 我對媽媽說：「我沒有不要你，但是我也做不到放下從前。以後，我每個月會打錢給你。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待著, 我就把你送去養老院, 你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上輩子林曼把我推下樓摔死, 這輩子沒有我的幹預，她心心念念的雙胞胎沒了, 車子房子沒了。

術後感染了肺炎, 後遺症多得數不勝數。

我覺得挺好的，對某些人來說，失去希望比殺了她還難受。

我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我還有光明的未來。

11

年底發了年終獎，老板實現了承諾, 發了一筆不菲的獎金。

我拿著這筆錢加上我這些年的存款買了一個二居室。

房子不大，但隻屬於我自己。

未來還很長，我一定會好好地過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