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女擅謀

第2章

畢竟上一世的宋澤蘭,被賣到了同一家青樓。


她在這裡度過屈辱的三年,直到我被立為太子妃後才出現轉機。


有人高價為她贖身,又將她轉手送給一位高官。


正是這位官員作為中介,她才得以結識太子朱元修。


她利用姣好的面容和悽慘的身世,順利激起太子的保護欲。


從表面上看,一切都發生於偶然。


實際則如同我登上太子妃之位,一環接一環,步步都是算計。


思及她離開教坊前對我說的話,看樣子她鐵心要在這一世當上太子妃。


那麼我的存在,不單單是一個知曉往事的故人這般簡單。


我向鸨母告假。


「顧怡那丫頭沾染了風寒,我亦有些不適,能否讓我們歇息幾日?」


「我瞧你是想偷懶吧?」鸨母皺眉打量:「輕竹,今個兒樓裡可是有貴客的,我還指著你這張臉掙錢呢!」


鸨母的話不容反駁。


我安頓好顧怡,便被其他姐妹拉著去見所謂的貴客。


以端王朱元黎為首的幾個男人,半躺在臥榻上,享受美人環擁伺候。


天氣轉暖,門窗都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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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著窗邊斟酒,突然感到耳邊有涼風掠過。


「嗖!」


一支泛著冷光的箭插入地板。


朱元黎突然從榻上起身,眨眼間將我撲倒在地上。


我未來得及反應,便看到更多的箭射入房間。


他緊緊抱著我,快速躲到旁邊。


利箭好似能看到我們,一支接一支緊追不舍。


朱元黎將茶幾踢翻在窗前,擋住攻擊。


回頭再看房間內,已然亂成一團。


姐妹們尖叫著,和其他客人縮在角落裡。


「別怕。」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循聲扭頭,對上朱元黎含著溫情和笑意的眼睛。


端王殿下的俊容名震都城,哪怕風流成性,也不耽擱許多閨中女子將他視為夢中情人。


嘀嗒。


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上。


我抬手抹了一把,細看竟是鮮血。


朱元黎有意偏頭,讓我看清他受傷的耳朵。


「殿下受傷了!」其他人終於反應過來,急忙對房門外喊道:「來人!有刺客!」


朱元黎坐起身,將我攬在懷裡,不忘關切詢問:「你可有傷到哪裡?」


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令我感到不適。


可我還是故作羞澀地移開視線,搖了搖頭。


8


端王在青樓遇刺一事,在坊間引起熱議。


好在宮中並未怪罪青樓,聖上下旨讓朱元黎在府中閉門養傷,等於變相罰他禁足。


鸨母氣我牽連貴客受傷,又不敢拿我怎樣。


畢竟我是朱元黎寧可受傷也要保住的人。


姐妹們不忘打趣我。


「輕竹,將來你跟了王爺,可別忘了我們。」


我看了一眼鸨母,裝作害羞地用帕子捂住臉。


鸨母很是滿意我的反應。


她吩咐下去,給我換了上好的住處。


我從這一日開始,可以憑喜好選擇客人。


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也未再遇到刺殺。


9


不同於其他姑娘,我挑選客人不看重身份。


上至官場中人,下至市井百姓,皆有機會與我對酒長歌。


我所挑之人大多善於表達,他們經常出入江湖或宮廷,能說出許多我未聽聞之事。


有不少家底豐厚,可除了吃喝玩樂並無太多見識的公子哥,被我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


這些人越是見不到我,就越是渴望見我。


如此過了大半年,我在都城小有名氣。


馮仁城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在青樓。


他是新晉的四品官員,雖位居高處,但因年輕而不被重用。


好在他學識過人,品行耿直,官場之路走得還算穩當。


我記得上一世身死之時,馮仁城已升至二品,兼任少師。


太子朱元修情迷宋澤蘭,每日跑出宮外與其私會,對我無情無義。


馮仁城曾上諫,指出太子所作所為不仁不義,有辱皇家顏面。


結果他被朱元修記恨在心。


我死後沒多久,真實身份遭到揭發。


馮仁城與我有過一面之緣,對我似有好感。


朱元修將他視為我的同黨,並且捏造證據,參書給聖上,將其重罰。


說到底,馮仁城不過是憑心做事,無意間被我牽連罷了。


這一世,願他不再步入深淵。


馮仁城是被同僚拉來青樓的,他顯然鮮少涉足這種地方。


此刻他被姑娘們夾在中間,雖然努力佯裝鎮定,但是依然遮不住一臉的惶然。


這些客人砸了不少銀子,要求我演奏一曲。


五品以上是頭等貴客,鸨母派人來問我的意思。


我沒有拒絕,抱著琴前去表演。


進門時,房間裡的喧鬧霎時止住。


馮仁城看到我,眼睛有些發亮。


彈完三首曲子,我尋了個由頭告退。


來往的貴客們,都聽說過端王為了救我而受傷。


大概是對此早有耳聞,這些客人雖不太樂意,但也沒有為難我。


出門時,身後恢復了之前的喧鬧。


我未著急回房,而是在長廊上等了片刻。


馮仁城有些慌亂地走出房門,長籲一口氣。


很快就有姑娘湊上來,讓他煩不勝煩。


我上前走了兩步,笑著喚道:「馮大人。」


他扭過頭,眼神看起來困惑又警惕。


「大人不像常來此處,可是不適應?」


「我那裡還算清靜,若不嫌棄,大人可去歇息片刻。」


今日拉他前來的同僚,在官場上正為得意。


若非涉及官場利益,他大抵不會忍著不適,讓自己強留在這裡。


聽了我的話,馮仁城有些猶豫,他對我尚有戒心。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


不斷有姐妹注意到落單的他,頻頻過來招呼。


他無奈地看向我:「有勞姑娘帶路。」


10


我的房間裡掛了幾幅自作字畫。


桌上還擱置了一張畫了半幅的扇面,墨跡還新著。


馮仁城不善言辭,看到這些東西後亮起眼睛。


再看我時,他的眼中已有柔情。


經過接連兩世的練習,我的字畫已經精進到一定水平。


哪怕是宮裡教出來的人,也未必能把我比下去。


上一世皇帝壽宴,我送了自己畫的祝壽圖,當場驚豔百官。


其中包括馮仁城,他對我贊不絕口,看我的眼神與此刻一模一樣。


這個人不沉迷美色,隻注重才學。


若想拉近關系,唯有此策。


從這一日開始,馮仁城頻頻來訪。


同僚打趣他像是變了個人,紛紛誇我好本事。


馮仁城不在意旁人目光,每次都會帶來珍本字畫,邀我共賞。


許多孤本無人賞識,唯有我會願意細細琢磨,與他共同討論。


我也有意迎合他談論朝堂,並結合從其他人那裡聽到的消息,對他的政見給出小小建議。


他大為驚喜,對我更加認可。


大概是他來的次數太多,我又從不拒絕,小廝們看到他已懶得阻攔。


隻要我沒有客人,他就可以不經詢問,一路通行到我的房間。


有一次,他來得晚了些。


我以為今日沒有客人,便吩咐顧怡打來熱水,在房中泡澡。


恰好馮仁城此時來訪。


他抱著一摞新買的字畫踏進青樓,顯得有些怪異。


其他姐妹見了他,紛紛打趣。


被姑娘們調笑了一路,大概是過於害羞,他慌裡慌張地跑進我的房間。


「輕竹姑娘,我……」


他本以為就此能松口氣,結果轉過身就傻了眼。


因為我正坐在木桶裡,雙肩暴露在空氣中微微發抖。


11


那天過後,馮仁城未再出現。


姐妹們笑我,竟嚇到了這般純情的人。


我無暇顧及。


朱元黎最近經常來青樓玩樂。


我能拒絕的客人裡,不包括他。


他有意與我調笑,頂著俊美的一張臉對我說些曖昧的話語。


其他姐妹見了豔羨不已,都說端王殿下對我有情。


我表面上裝作羞澀,內心卻在冷笑。


端王會對我一個青樓倌人動情?荒唐至極。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是想要利用我做些什麼罷了。


一個月後,邊境爆發嚴重的戰亂。


每日都能看到有人騎著快馬,穿過長街趕往宮中送信。


這是之前幾次戰亂都未發生過的事情。


都城內人心惶惶,波及青樓的生意。


國難當前,許多貴客也不便常來。


日子難得清靜了些。


這時,有位臉生的新客點名要我伺候。


小廝說不上來對方的身份,隻提到來人出手闊綽。


我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本想拒絕。


小廝緊接著報了姓名。


我一愣,讓小廝把人請了進來。


來人身形高大,眉眼間帶著幾分兇狠。


他穿著打扮隨意又豪放,身法幹淨利索。


這是個習武之人。


「你就是輕竹姑娘?」這人聲音洪亮,他打量著我:「和傳言相比,不過如此。」


我面露微笑,對他行了一禮:「見過呂將軍。」


他面色一變:「你認得我?」


我點點頭:「多年前將軍回城,我在街邊見過一次。」


我在撒謊,今世我沒有見過他。


前世我與他見過幾次,還經常在太子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將軍呂洪,聲音洪亮,人如其名。


他出身軍將世家,曾在邊防守衛多年,多次擊退強敵,挽救數十萬百姓的性命。


隻是幾年前,他被一紙詔令喊回都城,此後再也沒有返回戰場。


如今邊境硝煙又起,他不去打仗,反倒來我這裡,實屬稀奇。


「將軍為何在此?邊境可是穩當了?」


聽了我的話,呂洪大笑出聲。


「若非那狗日的皇帝和太子!我何以來這裡消愁!」


12


非議聖上,那是殺頭的重罪。


我有些慌亂,示意呂洪噤聲。


呂洪大手一揮,懶散地倚在榻上。


「你方才問什麼?我為何在此?問得好啊!


「你一個女人家,在這裡吃好穿好,根本不知道外面什麼樣子吧?


「這個朝代,從裡到外都爛透了!


「我今個兒就要敞開了說,我早就不怕死了!」


他的言辭激烈,眼中有著濃濃的不甘和怨恨。


我其實都知道。


當今皇帝懦弱無能,隻圖享樂。


可惜國庫有限。


從幾年前開始,皇帝覺得錢不夠花,決定克扣兵馬糧草的經費,說是邊防安穩無需太多開支。


呂洪帶兵打了一場大勝仗,宮裡不僅沒送來封賞,還讓將士們的口糧出現短缺。


他心急如焚,向聖上寫信討個說法,結果收到詔令要他回都城。


好巧不巧,朝堂的勢力爭奪剛剛開始。


朝堂之上,暗濤洶湧。


呂洪是個武將,不擅長這些彎彎繞繞,於是中了太子朱元修的計謀。


朱元修沉迷宮廷內鬥,為了彰顯自己的威望,設計拿走了呂洪的兵符。


此後更是在兵權方面武斷專行,強行壓制呂洪。


呂洪為了保全家人,沒有和朱元修硬抗,但也因此被軟禁在都城。


如今邊境戰亂,呂洪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