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復健的路上，被人潑了一身的水；在我艱難地練習走路，忍受著傷口的撕裂和流血時，被人丟小石子，踉跄地跌倒在地。

我抬頭，看到小孩子鄙夷的眼神，促狹的笑聲：「壞女人，不要臉。」

眼睛有一瞬間被流下的汗水模糊，我趴在地上，忽然覺得腿疼得厲害，疼得渾身發抖，像是再也站不起來。

14

從那場大火之後，我的睡眠就很淺，所以當有人碰我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醒了。

睜開眼，看到那雙陰森森的黑眸，我的冷汗瞬間就出來了，數年揮之不去的噩夢重現。

繼父！他又來找我了。

「月月，別那麼緊張嘛，我聽說你出事了，心裡放不下你，特地來看看，你怎麼這個表情？」

「滾！滾出去！」

我掙扎著要下床，他卻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捂住了我的嘴。

張欣剛剛離開，病房裡隻有我一個人，我發不出聲音來，恐懼像生長的藤蔓纏住了我的喉嚨，死死地扼住我。

「別出聲，我跟你好好說話呢。丫頭，我是真的喜歡你，也不在意你現在這個樣子。隻要你點頭，跟我回家，我一定把你當成寶貝寵。」

我死死地咬住他的手，在他吃痛時把人推開，大叫：「救命啊。」

受傷的腿讓我無法逃跑，隻爬出沒多遠又被他拽著頭發扯了回來。

臉頰因他的耳光生疼，我尖叫著，卻被他掐住脖子無法動彈，「臭婊子，你裝什麼清高，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殘廢有什麼區別？除了我，還有人肯要你嗎？」

我急促地呼吸著，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手終於因為痛覺恢復了些許意識，努力地抓住了被打破的花瓶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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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真的想同歸於盡算了，不管什麼前程，我隻要他死！

我顫抖的手，直直地朝他刺過去。

「你去死吧。」

他終於吃痛得松了手，捂著手臂上的傷口惱怒地抬腳踢過來。

小腹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一黑，幾乎疼暈過去。

他還想上前再對我動手，卻被聞聲而來的醫生護士撞了個正著，驚慌地跑了。

15

身下的鮮血止不住，我隱約知道，大概是那個孩子要走了。

其實，在經歷了被燒傷之後一次次堪比地獄的痛苦之後，流產似乎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疼。

可不知道為什麼，躺在手術臺上，眼淚就忍不住地落下來。

我心疼那個小生命，更心疼自己。

而現在，我終於和那個男人徹底地說了再見，與他再沒有任何的瓜葛了。

季晨是在我做完手術的第二天來的，我的身體還很虛弱，隻覺得到處都疼，一點提不起精神來。

「你來做什麼？」

「月月，我放不下。我一直在找你，但是因為警察那邊一直叫我過去，耽誤了一些時間。」季晨抱著鮮花和水果，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季晨，你的孩子沒有了。」

他的表情瞬間崩裂，血色褪盡：「為什麼？你不是答應了會努力保下孩子的嗎？」

「你為什麼一定要做得這麼絕？我道歉了，我承諾了會和你結婚，會補償你！你為什麼不肯原諒我！」

他哽咽地嘶吼著，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夠了！是你辜負了月月，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有多痛苦，要不是你招惹來的女人放了火，要不是你在火場裡丟下她，她會傷得這麼重嗎？她會不要這個孩子嗎？」

「孩子是從她的身體裡被拿掉的，疼的是她！身體受到摧殘的是她！你裝成這樣給誰看？少惡心人了。」

張欣是個暴脾氣，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直接拽著季晨要把他趕出去。

「你根本不知道，月月是被打流產的！」

「什麼？」季晨臉色鐵青，「是誰？」

「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好朋友，葉玲呢？」張欣嘲諷地笑，「要不是她故意引導網暴，泄露月月的信息，月月怎麼會整天被人送花圈，被潑冷水砸石子？你不知道那些人罵得多難聽，她身上的傷已經很疼了，折磨人的話更讓她每天睡不著覺。」

「就這還不肯放過她，還要把她的繼父找來！季晨，你的孩子，是被月月的繼父活活地打沒的。」

張欣卷起我的袖子，讓他看到我的遍體鱗傷，除了燒傷，還有昨日和繼父對峙時留下的青紫。

季晨還愣在那裡，握著顫抖的拳頭，痛苦地自欺欺人：「不會吧，葉玲她沒有理由那麼做。」

「是啊，她沒有理由那麼做。所以火是我放的，繼父是我勾引的，是我犯賤，活該被罵，被打流產，被燒壞一雙腿是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質問道。

季晨的眸光一動，沉痛地垂下眸子：「不是的，月月，我希望你好好的。」

「是嗎？可你從來沒有為我這麼做過，可笑，我居然想過要為你生下這個孩子。」

我抓著他的手，下了最後一劑猛藥。

季晨怔怔地看著手上的盒子：「這是什麼？」

「季晨。」我喚著他的名字，紅著眼說，「這是你的孩子啊，他已經三個月了，都長出小手小腳了。」

他的身子猛地一顫，想要抽出手，卻被我緊緊拽住：「他死了，是你放棄了我，也放棄了他！」

「繼父是兇手，葉玲是兇手，你又何嘗不是呢？」

「不!」季晨瞳孔一縮，猛地甩開我的手，踉跄著後退了幾步，失魂落魄地衝出了房間。

張欣關上門，有些擔心地問我：「這一次，他真的會去查嗎？」

「他那麼在乎這個孩子，不可能一點芥蒂都沒有，打電話，告訴繼父，讓他去找季晨，另外把我們查到的其他線索，都匿名發給他。這一次，就算他想逃避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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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網上的流言和葉玲脫不了關系，繼父的突然出現也很可疑，所以我還是聯系了他。

以那天他對我動手的視頻作為條件，他把葉玲給他錢，讓他來找我的事情和盤託出。

這一路順藤摸瓜，也能查到葉玲僱水軍和營銷號在網上詆毀我的事情。

種種線索累積起來，葉玲這一次是逃不掉的。

但這些都是小事，我要做的是她徹底翻不了身，而能證明葉玲縱火的證據，在季晨的手上。

我要季晨看清她的真面目，我要季晨悔不當初，憑什麼痛苦的隻有我一個人呢？

第三天，季晨失魂落魄地來了，他看起來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似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崩潰地半跪在我的病床前。

「對不起。」他哽咽地抱著那個小盒子，「對不起，寶寶，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月月，我沒想到，葉玲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變了。那麼多證據，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謊。我，我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信了她。」

他握著我的手：「月月，如果，如果我為我們的寶寶報了仇，你能原諒我嗎？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那得看你怎麼為他報仇了。」

季晨把大火現場保存下來的視頻交給了我，我立即聯系了警方，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候葉玲已經進去喝茶了。

這個消息飆上熱搜的那天，我第一次直播，為這件事情做了聲明。

不需要太多的話去做無謂的爭辯，我隻甩出了證據。

從葉玲爭執放火的視頻，到她買通營銷號造謠抹黑，給我繼父錢，讓他騷擾我，引導輿論網暴，一樁樁一件件都清清楚楚。

黑子啞火了，鍵盤俠們溜之大吉，評論裡有對我的同情和鼓勵，也有人仍在質疑，更多的人跑到了葉玲的社交賬號下把她噴成了篩子。

我曾遭遇過的，全都還給了她。

17

法庭對峙的那天，葉玲歇斯底裡地咒罵我，更是紅著眼睛罵站在我身邊的季晨。

季晨看她的眼神，終究是從曾經的熱切變成了後來的冷漠，而現在是失望。

葉玲被關了那麼多天，幾乎要瘋了，庭審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她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好。

可她的歇斯底裡並不能為她自己減輕半分罪孽，她的大好年華，注定要在牢裡度過了。

庭審結束後，我拄著拐杖，自己一步步地從臺階上走下去。

季晨想扶我，卻被我拒絕了。

「月月，你說過的，如果有一天我為你和寶寶報了仇，我們還能重新開始的。」

這些日子，他總是锲而不舍地糾纏我，可我沒再接受他的半分好意。

現在，是時候說清楚了。

「季晨，從火場你做了選擇開始，我也做了我的選擇。我不可能原諒你，更何況，我們之間還隔著一條人命。」

「可你說過……」

「那又怎麼樣。你也曾經說過，遇到危險，不管另一個選擇是誰，你都會先選我，可你沒做到。」

我慢慢地將他推開，「那憑什麼要求我一定會做到呢？那些話不過是騙你罷了，不那麼說，怎麼哄你去幫我作證呢？你知道嗎？最開始你跟葉玲的那段視頻是我讓張欣聯系她的媒體朋友在網上頂起來的。」

「我就是要你和葉玲不三不四的關系公之於眾，不這樣, 怎麼打她的臉，怎麼逼她出手。」

季晨難以置信地問：「孩子的事, 也是你的計劃？」

「本來我以為她會自己來的，雖然對象換了人，但我本來就沒打算讓這個孩子活下來。他必須死在葉玲手上, 才能刺激到你，你看，你不是乖乖交出視頻了嗎？而現在，你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可以滾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一點點地崩裂, 忽然惡劣地笑了：「對了, 我好像忘了提醒你。火災發生後，你藏匿視頻，為葉玲遮掩，囚禁我在醫院不讓我和外界聯系, 在警察面前做假口供，如此種種, 也算包庇罪哦。」

「你？」

「我已經提交了起訴書了，季晨, 等著對簿公堂吧。你那麼愛葉玲, 她坐牢了, 你不進去陪她嗎？」

季晨的臉色灰白，顫抖著唇：「你不能這麼對我。」

「為什麼？你難道沒這麼做嗎？」

他無言以對。

「病人的雙腿嚴重燒傷，髋骨和股骨頭多處骨折，失血過多，意識並不清醒，必須要盡快治療！」

「□-」可惜, 沒能跟季晨對簿公堂，他出事了。

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恰好在醫院, 張欣神情復雜地告訴我：「季晨被葉玲開車撞了，在醫院裡生死未卜。」

「葉玲不是關在裡面嗎？她怎麼會出來，還撞了季晨？」

「我也是才知道，葉玲好像是在裡面流產了, 保外就醫的時候跑了，也不知道是誰幫她，她竟然開車去找了季晨，把人給撞了。」

「據說她被抓住的時候，還一直在罵，說季晨背叛她, 拿出了那個視頻害得她坐牢。」張欣有些唏噓：「這對狗男女，也算是報應了。」

葉玲逃跑, 開車撞人, 隻怕後半輩子也要搭在裡面了。

至於季晨，他在醫院躺了快半個月才醒來, 傷到了脊椎，以後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我去醫院復查的時候又遇到過他一次，那時我已經差不多可以丟掉拐杖緩慢行走了。

而他坐在輪椅裡，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 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是在抬頭看到我的時候，忽然紅了眼眶，像是要說什麼。

我轉過頭去，沒有看他。

棄我去者, 昨日之日不可留，而我，會一直往前走。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