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頹廢過了，該起身面重新向生活。

17

留給單親媽媽自怨自艾的時間並不多。

夜裡帶著孩子回到家，一大一小吃完藥，都躺在床上睡覺。

醫生說，要時刻注意孩子的溫度，防止孩子高熱驚厥。

美林的退燒能作用四個多小時，如果孩子反復高燒，要給孩子再次吃退燒藥，並且物理降溫。

於是我在手機上設置了五個鬧鍾，每隔兩個小時，就要起來量量自己和孩子的體溫。

因為我怕自己一昏睡，就睡過了頭。

那天夜裡，我反反復復起身，不停地給孩子測溫度、喂藥、擦身子。

一夜未睡好的我，第二天，整個人搖搖欲墜。

可沒有辦法，第二天，我還得起來給孩子燒飯，陪她玩。

這場甲流過去，我們花了五天，我也在五天內瘦了三斤，整個人如同死後再造一般。

再次回到辦公室，同事都驚呼我臉色蠟黃，雙眼無神，像個遊屍一般。

誰知道呢，這五天，我在家打了一場無比艱難的仗。

緊接著，還有仗等著我。

缺勤五天，工資照扣，可是活可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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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積壓在一起，新一輪的加班正等著我……

18

隨著孩子的長大，雞飛狗跳的事情漸漸減少，日子慢慢步入正軌。

風雨過去，總要讓人見到陽光。

路上遇到村裡的嬸婆，他們笑著說：

「桂芬啊，你現在在城裡可享福哩。」

我笑著點點頭。

他們又說：「你媽在家埋怨著你呢，經常說起你就抹眼淚。」

「做人啊，要有良心啊，你多回家看看你爸媽吧。」

我被她們說得不好意思，隻能倉促逃離。

其實我不太懂，我怎麼就沒有良心了，就因為我沒有把錢交給父母嗎？

上輩子當個乖女兒，把一切都奉獻給娘家，可是到頭來呢，我又得到了什麼。

礙於村子裡的風言風語，中秋節前夕，我帶著孩子，提著禮品，來鄉下看望父母。

19

「看啊，桂芬帶著東西來了。」

樹蔭下，有人說。

爸爸坐在人群裡，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我訕訕地叫了一聲，提著禮品進屋。

跟父母四目相對，彼此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

媽媽炒了幾個菜，招呼我坐下吃。

爸爸逗著囡囡，時不時發出笑聲。

他們對我的房子，再沒有提起一句話。

隻是說，他們湊了三十萬，再向親戚借了點錢，在城裡付了一套單身公寓的首付。

「等你弟弟回來，也能有條件說門親事。」媽媽平淡地說。

我點點頭，此刻的我就像家裡的客人一樣，彼此維持著不冷不熱該有的客套體面。

我們不會再有利益糾葛，他們也不會對我生氣動粗。

「這樣挺好的。」媽媽說，「我們彼此客客氣氣的，大家都順心。」

原來女人長大了是真的沒有家的。

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

出了門，我牽著孩子的手，慢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後來，偶爾還是會在村裡的人口中，聽到我媽說：

「生女兒沒有用。」

「女兒是外人，是白眼狼。」

可是媽媽啊，一開始，是你把我先當外人的啊。

20

日子一天一天地好起來。

女兒在最好的小學裡讀書，還能始終保持年級前 10 的名次。

在我的陪伴下，女兒的童年雖然物質匱乏，但是精神世界豐富。

後來有一天，女兒忽然抱住我，傷心地問我：

「媽媽，以後我長大了也要跟你分開嗎？」

我奇怪地看著她。

她說：

「為什麼你跟姥姥是分開住的，她不是你的媽媽嗎？」

「那我長大也要跟你分開嗎？」

「我不想，我想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她緊緊地抱住我。

我點了點她的鼻尖，笑著說：

「囡囡，以後等你長大了，你想跟媽媽一起住，就跟媽媽一起住。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

「你是我的孩子，不是外人，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還有一些話，我沒有說出口，隻是在心裡默默地說。

我永遠不會算計你的東西，我會無私地付出我所有的一切，為了你的幸福生活。

媽媽經歷過的苦，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再經歷一遍。

隻要你想，家永遠都在。

21

後來，弟弟結婚，我包了一萬一的禮錢。

弟弟說：「姐，這錢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笑著說：「姐能幫襯你的，姐盡量幫襯。」

弟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那就謝謝大姑姐啦~」

爸媽張羅著親戚，看到我的紅包，也未多說什麼。

不多久，弟媳生了個大胖小子。

媽媽像上輩子一樣，從村裡出來，趕到弟媳住的新房。

隻是這一次，單身公寓並不能讓她跟著一起住。

媽媽隻能自掏腰包，在周邊租了房子，白天照顧她的大孫子，給弟弟一家人燒飯，晚上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睡覺。

有時候我也很疑惑，為什麼在女兒的身上，付出了就一定要收到對等的回報。

總是要不停地向女兒索取，多得到的就是賺到的。

而在兒子身上，隻會一味地付出，不求回報。

那天，我路過弟弟的家，聽見我媽在小區帶孩子遛彎，和小區裡的老太太吐槽。

「我那女兒，自己住兩室一廳的大房子，讓我的兒子一家三口人，擠在單身公寓。」

「真是糟蹋房子哦！」

我躲在身後的樹林笑了笑。

當初她瞧不上眼的小兩居，也成了她口中的大房子。

而我在她心裡，始終不配過得比她兒子好。

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苦，身旁的阿姨見到我，眼神示意了一下我的母親。

察覺到我，她訕訕地閉口一笑。

「桂芬啊，你媽媽剛剛還在誇你有本事呢。」

周圍的阿姨打著哈哈，試圖挽回什麼。

「是啊，桂芬，你以後有能力了，要記得幫襯你弟弟啊。」

我微微一笑，又是這句話。

這句話我從小到大聽了不下十遍了。

所有人，我認識的、不認識的，見了我，都會囑咐我要幫襯我弟弟。

我淡淡地開口：

「阿姨，你們這麼關心我弟弟，不如你們行行好，幫襯一下我弟弟吧。」

幾個阿姨頓時臉色變了變，嗔怪我：

「我跟你弟弟什麼關系啦，倒是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也不想著幫你弟弟一把。」

「你們是親姐弟啊，現在你日子好了，難道不應該幫他嗎？」

我也不知道她們說的日子好了是指什麼，可能隻是指我的房子比弟弟的，多了二十平米吧。

我淺笑著：

「不如阿姨們借我十萬八萬的，我幫我弟弟買套房？」

「嘁……神經病……」

圍在一圈的老太太頓時一哄而散。

媽媽抱著她的大孫子，恨恨地看著我。

22

後來，囡囡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

我邀請家人慶祝時，我媽憤憤地在電話裡說：

「女兒考得好有什麼用啦，以後還不是別人家的！」

「我聽人家說，女娃高中比不上男娃，很多女娃高中跟不上，成績下降得很快。」

「我看你啊，也別瞎折騰了，倒是你自己，好好找個男人吧！」

我奇怪，怎麼好端端地，她提起二婚的事情。

後來我才知道，隨著弟弟二胎的出生，一家四口擠在單身公寓，實在是住不下。

他們湊齊我爸媽的棺材本，離換二室還差三十幾萬塊錢。

聽說二婚雖然不值錢，但是嫁女兒還是能討得一些彩禮錢。

我打電話給弟弟：

「姐這裡還有十萬積蓄，算借給你的, 你們先買房吧。」

弟弟千恩萬謝，可我媽卻一通電話打來讓我去相親。

「曹桂芬, 你都快四十歲了，現在有人要你，你就趕緊去相親！」

媽媽電話那頭催促我。

「像你這樣離了婚帶著孩子的, 能有人要你，你就燒高香吧。」

我聽了，淡淡地笑了。

媽媽啊，對方給了你多大的好處, 讓你把主意又打到我的身上？

「媽, 我不打算再結婚。」

「不結婚？你打算一輩子當個寡婦啊？」

「天啦, 我是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麼一個怪人，這說出去，我要被人笑死的啊！」

「不行，我還是得出去工作，能掙多少是多少。」

「我無」「媽，不是你說的, 就我這個性格，我二婚、三婚都得離嗎？我就不禍害別人家了。」

「再說了, 村裡笑話我們家的人還少嗎？不都是你去四處宣揚的嗎？」

我媽氣得半天說不出話，咬牙切齒說了一句：

「你就守著你的女兒過一輩子吧！到時候有你的苦頭吃！」

說完, 掛斷了電話。

23

女兒很爭氣, 考上了市裡的 985 大學。

慶功宴上, 女兒紅著眼眶望著我。

她說：

「媽媽，這些年你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 你辛苦了。」

「以後，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孩子, 笑著忍住淚水點頭。

我爸看了，悶悶地說：

「可惜了，是個女娃，要是男娃, 就能進咱們家族譜了。」

我媽應和著：

「是啊，讀出來有什麼用，早晚嫁給別人，還是指望咱們家的大孫子吧。」

她轉身對正在打遊戲的孫子說道：

「咱們乖孫欸，打遊戲這麼厲害，腦子肯定好使！」

「他就是不努力讀書, 心思沒放在學習上，不然啊, 將來一定能上清華北大。」

那小子盯著遊戲界面, 敷衍地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看著我媽一臉寵溺地望著她的大孫子, 我會心一笑。

但願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24

後來啊，女兒順利畢業，我賣了自己的小二居，在女兒所在的城市買了套房子。

我告訴她, 媽在的地方, 永遠都是你的家。

無論以後你結婚，還是一個人，無論你走得多遠，隻要你累了, 回過頭，這裡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我，會是你永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