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墨韻繪山河

第7章

拜堂後,我坐在新房裡,心裡一點都沒有新婚宴爾的漣漪。


滿腦子都是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


如果真正想殺君墨的是陛下,是為什麼呢?


太子君覃都到弑君這份上了,看陛下的意思,還是不打算要他的命。


可君墨做錯了什麼?


我父親又做錯了什麼?


陛下非要把父親推到君墨的陣營?


果真是君心難測麼?


就在我一頭亂麻時,君墨與群臣喝了一圈酒回來了,看見我倚靠在床柱上苦思冥想的模樣。


「在想本王?嗯……」


我:「……」


他穿著大紅色的喜袍,因喝了酒面色酡紅。


我正想問他一些事,他卻借著醉酒整個人撲上來,三下五除二就拆了我的鳳冠霞帔,把我壓倒。


「不是……我有話要跟你講……嗚……」


顛鸞倒鳳的一夜,許是常年練武的關系,他體力充沛。


既體諒我初嘗人事,又體諒他自己精力旺盛,軟磨硬泡,愣是折騰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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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滿腦子陰謀詭計,撞得支離破碎。


前世,林闊之與我同房,我都會覺得惡心難耐。每次他離去,我都會偷偷地喝上一大碗避子湯。


還救命之恩,可以。


但我絕不願意懷上他這種人的種。


當然,林闊之那種繡花枕頭和君墨這種常年練武身體精壯如獵豹一般的男人,是完全不能比的。


非要形容的話。


林闊之那叫生鏽發霉繡花針。


而君墨自從洞房花燭夜之後,就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按照王府管家的說法,以前他沒事就往練武場跑。


眼下呢?


沒事就來後院找我。


也不管白天還是黑夜的,跟那牦牛犢子,一天天的沒完沒了。


倒是林闊之,在太子倒臺被剝奪太子之位,皇後娘娘被打入冷宮之後。


便和他爹他娘一起流放北疆礦場。


北疆他們熟呀!


以前是去作威作福,可眼下卻是要去挖礦做最底層的人了。


據說,林闊之還在牢裡時,一直要求見我。


獄卒說他狀如瘋魔,一直在喊。


「不是這樣的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明明救到清音了,她嫁給我了,雖然她不喜歡我,但她並不會拒絕我。」


「呵呵,每一次她都會喝避子湯,她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心悅她,多想跟她要一個孩子呀!」


「她不要,我就尊重她。不就是孩子嗎?我讓別人生也一樣的,我娶了二十個小妾,很快她們都懷上孩子了。呵呵哈哈哈……」


「錯了都錯了,故事不是這樣的!」


這些話傳到我耳朵裡時,我隻是淡淡一笑。


外人都道這隻是林闊之愛而不得的臆想罷了,最多隻是唏噓不已,並沒有人會真的在意。


幾日後,便傳來林闊之身下感染腐爛死在了半路,他娘悲痛欲絕,自盡在他身旁。


曾經風光無限的永昌侯,也因為痛失愛子愛妻變得瘋瘋癲癲。


我得到消息時,隻覺得他們死得還是太過便宜了。


林闊之這樣的爛人,就該斷子絕孫,千刀萬剐的。


跟他那些小妾生的孩子一樣,哪怕我親手撫養盡心盡力地教育。結果呢,照樣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天生的卑劣人格。


30


新婚一個月後,科舉考試開始了。


這一次科舉和往年不一樣,這一次允許女子參加。


隻不過盡管允許女子參加,也未真正設立女子官職,隻是頭甲可以得到一個郡主的頭銜。


因有女子參加,所以鄉試、會試、殿試,將在一個月內同時舉行。


這是史無前例的。


鄉試對於貴女來說,問題不是特別大。


她們從小熟讀經史,和貧苦人家無法比擬。


到了會試,便有大半被刷了下來,可即便如此,也讓人大開眼界。


普通百姓這才意識到,原來富貴人家的女子竟是才華如此之重。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猶如斷崖。


而能在殿試上嶄露頭角的女子,百不存一。這便顯現出了女子的弱勢來,她們策論不行。


自小被教導的循規蹈矩,也未見過世間滄桑,自然說出來的話宛如空中樓閣,落不到實處。


男子們見識如此,一個個洋洋得意,覺得女子就該如此無知,本就是不如他們的存在。


直到我橫空出世,奪走了他們的魁首之位。


陛下為表公正,把我的卷子貼在放榜的金榜上,供大家評頭論足。


「怎會如此,這真的是一名女子所作?」


「此文大刀闊斧,磅礴大氣,所講的治理江河之道,字字在理。若是女子未免太過可惜,分明是治世大才呀!」


「難怪要嫁給黎王,如此強強聯手,陛下恐怕也要忌憚幾分。黎王怕是要反。」


黎王聯合雲相要反的謠言,就這樣忽然之間席卷全城。


陛下震怒,不問青紅皂白,直接讓人抓了君墨關入死牢,而我被囚禁在黎王府裡,不得走動。


要知道,之前太子謀逆,也沒有進過死牢。


陛下呀!


我坐在王府裡的梨花架下,抬眼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不難猜測,這一場謠言分明是有心人布下的,而這個有心人,恐怕就是陛下。


為什麼呢?


因為花老將軍手裡的二十萬大軍,因為我父親遍布大江南北的門生。


陛下是在逼花將軍交回軍權,是在逼我父親退下高位,他在為六皇子鋪路。


狡兔死,走狗烹。


可是陛下……


六皇子軟弱無能,恐連太子都比不上呀!


在君墨關入死牢的次日,爹爹上交辭呈,告老還鄉,陛下假意挽留了一會兒便同意了。


爹爹從宮裡出來後,有些失魂落魄,站在皇宮外不遠的曲水河畔,哀悼他逝去的青春。


不想,腳底一滑,失足落水,被漁夫救起時,大腹便便一肚子水。


好在還有一口氣在,在三位姨娘的精心照顧下,總算是活了下來。


隻不過,到底落下了病根,半個月了還起不來床。


半個月後,陛下忽然又招我入宮,繼續讓我研墨。


他批改完幾張奏折之後,讓我別磨了。


看著我,面色淡淡。


「眼下你可明白了,你研墨的職務是你爹用相位換的。」


我緩緩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我心裡是有憤怒的。


爹爹一心為民,常常辦公到深夜,提神補腦的藥湯姨娘們送了一次又一次。


「你不服氣?」


陛下蹲到我面前,摸著胡子頗覺有趣地打量我。


「你是不是覺得朕很無情?朕還有更無情的,你馬上就要成為寡婦了,老二黎王必須死。你爹說你有七竅玲瓏心,那你現在猜一猜黎王為什麼必須死?」


我抬眼瞪向他,問出一個壓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黎王回京述職遭遇埋伏,是陛下安排的?」


陛下微微一愣,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眸中閃過了一抹了然之色。


「難怪他能活著回來,聽說你曾經跌下懸崖,同是在曲河流域,看來是你救了他。」


我沉默了。


花貴妃黛眉鳳眼身姿窈窕,雖是半老徐娘仍難掩風華,不能想象年輕的時候是如何的姿容絕代。


「陛下,黎王殿下不是您的孩子吧!」


陛下眉頭跳了一下,故作平靜地打量我。


「何以見得?」


我嘆了一聲。


「瞎猜的。」


陛下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姑娘。


一個端莊賢淑,一個武功蓋世。


一個宛如天上的明月,一個宛如烈日驕陽。


天上月叫林素兮。


驕陽姓花,名蒻。


陛下犯了男人的通病,他兩個都想要。


他困住了天上月,就想盡辦法去招惹花蒻。


可花蒻早就有了意中人,那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是戰場上戰無不勝的狂人。


陛下妒忌得發瘋,在一場戰役中,他特意去給戰鬥狂人,他同母同胞的太子哥哥送餞行酒。


可他的太子哥哥不知道,這酒裡下了穿腸毒藥,豪邁地一飲而盡。


而彼時,花蒻已懷有三個月身孕。


花蒻最後成了花貴妃,她隻有一個要求,不許動她的孩子和家人。


故事隻有這麼一點。


我忍不住問:


「黎王知道嗎?」


陛下搖搖頭,目光復雜地看著我。


「他如果知道,早就反了!」


31


但陛下也許太自信了,因為他剛講完這個故事,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嘴邊的血跡。


然後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是你?」


我從袖子裡面拿出一根銀針扎在他的麻穴上,輕輕一推,他就松開我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嘴巴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響。


我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他怒不可遏地瞪著我,指甲用力地刮著地板,想要引來門外的李德子,可李德子好像睡著了一般,靠在門邊一動不動。


他絕望地瞪著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


是了,他對我那麼好,我為什麼要毒殺他?


隻是因為一個剛剛成親沒多久的男人,我就不要事業了?


「陛下,那爹爹呢?爹爹做錯了什麼?他自請辭官之後,你為什麼要派人殺他?」


爹爹啊!


會水,他怎麼會差點淹死呢?


我的水性,就是小時候他在魚塘裡面教我的。


他說,關鍵時候能救命。


爹醒來時,我被困在黎王府沒有機會去看。


可三位姨娘卻悄悄地把消息遞給了我,說不用擔心,爹爹已經好了。


但爹爹卻讓她們多給我帶了一句,他落水前吃了一點麻椒。


呵!


能送進黎王府的紙條必定是經過重重審核的,爹爹的暗語也隻有我能懂吧!


我蹲在他面前,欣賞著他臉上的恐懼。


「陛下,把爹爹的解藥給我,我也把解藥給你,我們和和氣氣的,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好不好?」


陛下向來是個識時務的,立刻眨眨眼。


我拔了銀針,他便能說話了,他立刻朝門外喊:


「來……」


我立即把銀針扎了回去。


「嘖!」


是我高看他了。


陛下不能在御書房裡待得太久,不然會引起人的懷疑。


可是我也不能放了他,他手裡還捏著爹爹的解藥。


爹爹之所以下不來床,就是因為中毒了。


一種會讓人渾身麻痺、日漸消瘦,最後一命嗚呼的毒。


我相信此時祖母已經從鄉下盡力趕過來了,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現在隻能把希望壓在陛下身上。


「陛下,我知道你和爹爹的感情挺好的,你當年能登基,爹爹也功不可沒吧!」


我拔下頭上的釵,在他兩隻手腕上輕輕一劃,鮮血立刻從傷口裡湧了出來。


「一個人到底有多少血呢?我挺好奇的!」


我痴迷地看著流在地上的血,我前世不知有多少次想這樣對付林闊之。


可我一直隱忍下來了。


因為我是出嫁女,我害怕給爹爹帶去麻煩。


可直到此時此刻我才明白。


你最親的人,最愛你的人,永遠不會怕你麻煩他。


他們隻怕你受盡委屈,也要一個人隱忍。


前世的我,大錯特錯。


陛下驚恐地看著手腕上的血一點點地湧出,他不住地向我眨眼。


他想活下去。


我再次拔掉他身上的銀針,這一回他果然沒喊。


而是有氣無力地說:「他中的毒是千機,這種毒沒有解藥。」


我呆呆看著他,微微歪了歪頭。


「你是說爹爹死定了?」


陛下吃力地點點頭,面上卻露出猙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