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的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離婚冷靜期剛結束，我就為公司拿下一個提成很高的大單，年底的獎金也會相當豐厚。

我不禁慶幸。

幸好離了，不然這筆錢還會成為我跟唐放的夫妻共同財產。

老板越來越重視我，提出請我吃飯。

地點就選在那家旋轉餐廳。

我終於坐進了這家寸土寸金的餐廳，靠我自己的工作能力，花著資本家的錢。

聊到一半，我突然感覺左前方的那桌有點熟悉。

定睛一看，居然是唐放。

他左邊坐著陳月，右邊坐著一個染了黃毛的男大學生——

哦，表弟。

你又來了啊！

表弟的身邊依然是七八個同學，由於沒訂包廂，大廳裡又沒有接待那麼多人的桌子，他們的位子是由兩張桌子拼起來的。

唐放正在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我跟你們說啊，年輕人在大學期間什麼最重要？學習？錯了。實習？也不對。告訴你們，是戀愛最重要！」

年輕的大學生們發出捧場的哄笑聲，在以環境著稱的旋轉餐廳裡顯得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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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渾然不覺，表弟滿臉討好地給唐放和陳月敬酒：「就是，找個好對象才是人生大事，要是都像表哥這樣有福氣，找到表嫂這麼好的女人就好了。」

要是在平時，陳月被這麼誇，早該高興地笑了。

但此刻從我的角度望過去，隻看到她臉色相當難看。

大學生們喝得暈暈乎乎時，陳月把唐放拉到了露臺上。

我難以抑制吃瓜的天性，當即借故去衛生間，也跟了出去。

隻聽陳月正跟唐放焦急地說：

「別點酒了，你看賬單了嗎？現在的這兩瓶加起來都三萬了！」

唐放喝得有點醉，反應慢半拍，他摟著陳月的肩膀親她：

「知道，老婆大氣，表弟他們都說從來沒喝過這麼貴的酒，你真是給我面子……」

陳月急了，她說：「能不能 AA 一下？」

AA 這兩個字母就好像觸發了唐放的應激反應，他如同被潑了盆冷水，驟然清醒了。

「你說什麼？」

「我說能不能 A 一下，畢竟這麼多人……」?

「你有病吧？」

唐放一下子爆發了。

「表弟他們都還是學生，你讓學生跟你 A 錢，你好意思嗎？」

陳月自從跟唐放在一起，從來沒被這麼吼過，當即眼圈都紅了。

「既然是學生，就去學生消費的地方啊！」陳月紅著眼眶說，「為什麼非要來這種貴價餐廳？」

「貴價餐廳？這哪裡貴了，這不就是你平時自己一個人吃飯的地方嗎？」

唐放一向如此，是慷他人之慨的行家。

但陳月說不出什麼。

她的確在那個所謂的小號上發過，自己常來這家餐廳吃飯。

「我的信用卡遇到一點問題，到限額了……」陳月隻好小聲說，「現在的菜也夠多了，要不我去跟服務員說一下，把還沒上的菜退掉？」

「你瘋了？這麼多人看著呢，你說因為付不起錢要把菜退了？！」

唐放酒勁上湧，狠狠推了一把陳月。

「我的面子都要被你丟完了！」

陳月被推得一個趔趄，從臺階上向後跌倒，重重摔坐在地。

唐放看也不看她，轉身回座位了。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著陳月，挺想扶一把的。

但下一秒，我就想——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她沒有扶我，還把我推向了更深的泥坑。

於是我也站在了原地。

片刻後，陳月慢慢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回去。

她在座位上坐下，唐放仍然和表弟們高談闊論，完全拿她當空氣人。

直到一個同學尖叫：

「嫂子，嫂子你沒事吧……」

10

陳月從椅子上滑下來暈倒了。

她的裙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鮮血浸透。

病房外面，表弟和他的同學在訕訕地衝唐放道歉：「表哥，嫂子她……」

唐放打斷他們：「她沒事。」

這個時候了，他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的面子。

等表弟他們離開了，唐放的臉才徹底黑下來。

走廊外都能聽到他吼陳月：

「你不是說吃了避孕藥嗎？這算怎麼回事，你知道來一趟醫院要花多少錢嗎？」

陳月在病房裡靜靜地抽泣。

唐放推她的那一下，讓她流產了。

而這甚至對於他們來說不是最壞的消息。

最壞的消息是，唐放在向醫院付款的時候才知道，陳月已經沒有錢了。

她並不是富二代。

「騙子！」

唐放摔門而去，離開的時候還拿走了陳月那個奢侈品包。

這個包倒是真貨，唐放需要把它去二奢店趕緊賣掉。

畢竟那頓旋轉餐廳的飯費還沒結。

陳月自己扶著點滴瓶出來上洗手間，然後碰到了我。

我拎著果籃和營養品——有個客戶住院了，我過來探病，沒想到直接撞見了一切。

陳月一下子崩潰了。

「你來幹什麼？放哥早就不愛你了，輪得到你來看我笑話嗎？

「不對，放哥根本沒愛過你，他不舍得跟你離婚隻是因為小榮年紀小，還需要你賺的錢而已。」

我看著近乎魔怔的陳月，明白她為什麼要裝富二代了。

在我搬去酒店的那段時間，她覺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沒少對唐放獻殷勤。

連帶著唐小榮也愛屋及烏，又是給他買玩具，又是陪他參加運動會，可以說是要什麼給什麼。

但這一切努力付出後，唐放居然還不想離婚，發小作文要我回家。

陳月徹底急了。

於是她買包，吃貴價餐廳，為此花掉為數不多的所有積蓄。

隻為了讓唐放選擇她。

此刻，陳月哭著指責我：

「你憑什麼霸佔了放哥的青春？明明我才是最喜歡他的人。

「我給他佔座位，抄筆記，他胃不好我就去找老中醫開藥，每天一大清早在宿舍熬好，用保溫杯裝上給他送過去。

「可我還沒來得及表白，他就跟你在一起了。

「沈伊，你明明那麼幸運了，為什麼還不珍惜？你生了一個那麼漂亮的小孩子，都不照顧……」

陳月哭起來，「我也好想有他的孩子……」

可她這次流產傷了身體，大夫說以後懷孕也很困難了。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卻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恰逢老板打電話：「沈伊，見到客戶了嗎？」

「還沒，馬上到。」

我應和了一句，轉身離開，把陳月丟在了身後。

陽光將我們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她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哭得很傷心。

11

我以為，走到這一步，陳月無論如何也該看清唐放了。

她也該離開了。

但我沒想到，出院那天，唐放來接陳月。

他們就和好了。

同學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我忍不住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說：「嗐，畢竟陳月暗戀了唐放十年，十年的感情大概很難說放下就放下吧。」

我沒再說什麼。

我和陳月是幾乎同時認識唐放的。

這樣說來，我跟唐放也是十年羈絆。

但現在想來，已經覺得這個人離我很遠，再不能引起我心中的任何波瀾。

八卦還在通過各種渠道陸續地傳來，版本不一，但可以確定的是，陳月還在繼續給唐放花錢。

陳月原本是有工作的，工資不高，但養活自己沒問題。

結果因為流產的原因，她很久沒去上班，被辭退了。

一時間收入來源隻剩下唐放那八千塊的工資。

於是陳月開始借錢。

能借的朋友借了個遍，後來沒人願意借她了，她就開始在網上貸。

有熱心的同學看不下去了，跑去勸：

「我知道唐放是你多年男神，但愛總該是雙向的，你就靠花錢來維持這份感情嗎？總有花不下去的那一天吧？」

陳月平靜地說：

「到那天的話，他的身邊就隻有我了。」

同學大受震撼，放棄再跟陳月的對話。

但後來遇到唐放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勸唐放少在人情往來上花那麼多錢。

唐放倒是也開始後悔自己的大手大腳了——過去他有我兜底，再窮也沒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但現在不同了，他每次結賬的時候都覺得肉痛，總想著「這是最後一次」。

可惜人的行為是有癮的。

唐放每次都說喝完這次就再也不喝了，但很快隔不了兩天就又開始在朋友圈搖人。

他甚至約酒局約得比我倆離婚前還頻繁。

「沒辦法, 我真不想回家面對陳月，你們不懂, 她那個目光就跟黏液一樣黏在我身上，特難受。」

再加上反正貸款是陳月在貸, 唐放隔著一層，總覺得火燒不到自己身上。

但他忘了, 當初以為陳月是富二代的時候, 他生怕自己錯過什麼, 抓著陳月趕緊領了證。

如今這些貸款可都是夫妻共同債務。

12

唐放不願意面對陳月，天天在外面喝酒，總算喝出了事。

一個隔壁桌的女生要加他的微信, 結果被來接他的陳月看到了。

陳月當場哭鬧起來，唐放覺得她這樣讓自己特別沒面子, 於是當眾扇了陳月一個耳光。

陳月不聲不響地回了家，隨後唐放繼續喝酒。

陳月賭氣地給唐放發消息, 讓他回來看自己一眼，如果不回的話自己就去死。

唐放喝大了，直接用語音回復：「別矯情，要死趕緊死。」

結果陳月真的吞藥了。

送去醫院洗胃後留下一條命, 但一直沒醒。

醫生說有變成植物人的風險。

陳月的父母打到醫院裡來，要跟唐放拼命。

唐放被陳月的父親拿硫酸潑到了臉上。

這下他最看重的面子算是徹底沒有了。

不但毀了容, 他還背上了大筆的債務, 成了圈子裡最大的笑柄。

我張大了嘴巴。

「-相」而他的兒子唐小榮, 在這個時候絲毫不關心他，仍然心心念念著自己的環球影城。

「我都答應全班同學了，如果不去, 我多沒面子啊！」

唐放氣急了, 上去就給了唐小榮一個耳光：

「面子？你親爹都成這樣了，你還要面子，你的良心呢？」

唐小榮連哭帶叫，在最落魄的時刻, 他終於想起了我, 給我打來了電話：

「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唐放也哽咽地說：「伊伊, 我和孩子都在等你，你快回來，好嗎？」

我微微嘆了口氣, 看著外面微涼的夜色。

「我不會回家了。」

13

唐放帶著唐小榮追來的時候, 看到的是一間搬空的屋子。

我已經拎著行李, 坐上了飛機。

公司在國外要發展新業務，條件很艱苦，但回報是翻倍的工資, 和更大的上升空間。

曾經的我會因為要跟唐放在一起, 婉拒別的城市的工作機會。

也會因為要照顧唐小榮，放棄爭奪升職加薪的名額。

這一次，我不想再錯失任何了。

我要去拼一拼, 闖一闖，看看這個更大的世界。

相信在更大的世界裡，我終將與更多的美好相遇。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