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她覺醒了
第1章
我筆下的女主覺醒了自我意識。
她疏離男主,劍指蒼穹,以身飼魔,一次次違背我的劇情。
隻為了奔向那個陰鸷瘋魔的黑化反派。
終於,在她又一次偏離主線後,我惱怒質問:
「為什麼篡改我的故事?」
我看見屏幕上緩緩出現一行字,她說:
「是你在篡改我的愛意。」
1
我筆下的女主角越來越不對勁了。
最近的劇情裡,宗門內在討論魔族,有人問起:
「聽說新任魔君名叫謝辭,原是凡人入了魔道,卻比那些先天魔族更加兇殘?」
「弑師殺友,剛上任便大肆屠戮,三日內魔族就被他殺光了一半,何止是兇殘。」
「嘶,如此大的戾氣,他日必成三界禍患……」
「大師姐,你說是不是?」
祝筠原本陷在回憶中,聽到有人喊她,才微微回神。
那八卦的師妹又重復問了一遍:
Advertisement
「大師姐,道門會很快殺了謝辭那魔頭的,是嗎?」
面對師妹殷切期盼的眼神,祝筠的心如被針扎。
她側頭避開視線,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鍵盤敲到此處,詭異的事情便發生了。
明明完整的一句話,屏幕上卻隻顯示——
她側頭避開視線,心不在焉。
我不信邪地繼續狂敲鍵盤,輸入框內飄出無數個「嗯嗯嗯嗯嗯……」
一按回車,屏幕上的內容絲毫未變,仍是——
她側頭避開視線,心不在焉。
經驗使然,我頓時敏銳地意識到……
我的女主角,她覺醒了。
2
祝筠是被我偏愛的女主角。
我為這個角色寫了幾千字的人物小傳,她的骨血、心性都由我親手塑造。
我自信她就算覺醒了,她的所作所為也不會脫離設定。
事實好像果真如此。
我寫宗門論道,女主角作為首席大師姐代師授課。
不需我動筆,祝筠耐心盡職,不厭其煩答疑解惑。
我寫修為進境,女主角受心魔叩問。
祝筠靈臺清明,三兩下破除幻境修出元嬰。
……
就在我以為劇情會按部就班發展,祝筠仍然是我熟悉的那個女主角時。
男主角出場了。
3
柳執明代表劍宗出使法宗,在見過法宗掌門後,便迫不及待去尋祝筠。
「筠筠。」
他在法宗後山的竹林中攔下祝筠,朝她遞出一物:
「清靈果,聽說對法修修行頗有助益,我無意中得到的,送你。」
柳執明笑得溫潤,絲毫不提他為了這一枚果子曾落下懸崖,受了重傷。
我停下敲鍵盤的手,將劇情的主導權交到祝筠手上。
這幾天凡是祝筠相關的劇情,我都不再控制,任憑她自由發揮。
而祝筠和柳執明青梅竹馬,他們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我以為祝筠會像從前一樣接過禮物,再和柳執明親昵交談幾句近況。
但我等了片刻,卻等來——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收。」
祝筠想也沒想拒絕後,便急促地問道:
「柳師兄,你怎麼會來法宗?是道門要對付……」
頓了頓,祝筠才艱難地說出那個名字。
她問:「是道門要對付……謝辭了嗎?」
謝辭。
既是殘暴弑殺的新任魔君,亦是本書最大的反派。
按照我的設定,這個時期的祝筠本不該對他過多關注。
心中警鈴大作,我匆忙透過柳執明提醒她:
「筠筠,他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謝辭了……」
「你見過他?他在哪?」
祝筠打斷柳執明的話,近乎失控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柳師兄,他在哪?」
柳執明怔住,緩慢地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劍宗九位長老在天魔淵設下誅魔陣,誅魔陣施陣者越多威力越大。」
「我此次便是奉宗門ẗũ̂₆之命,來請各宗派人前去天魔淵助陣。」
在祝筠忐忑的視線中,柳執明一字一頓道:
「謝辭,已經入陣。」
4
屏幕陷入一段冗長的空白。
我不知道祝筠想了什麼,正想通過柳執明試探她。
「我要去天魔淵。」
祝筠忽然打破沉默,丟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天魔淵?」
柳執明驚詫至極,轉瞬慘白了臉:
「天魔淵魔障四溢,遍地高階魔獸,非合體期不得入內,否則必死無疑。」
「筠筠,你才剛升元嬰期!」
「我知道。」
祝筠抿了抿唇,認真道:
「柳師兄,你的清靈果可以借我嗎?我願意用法寶同你換……」
「不可以。」
我氣惱地敲下鍵盤,打完之後卻又立馬後悔,這樣的拒絕完全不符合柳執明的人設。
我刪掉「不可以」三個字,試圖用柳執明的方式勸阻:
「筠筠……」
剛喚了一聲,便被祝筠打斷:
「謝謝柳師兄,我先告辭了。」
祝筠連聽幾句話的時間都不願浪費,轉身便御劍而去。
她朝著天魔淵的方向。
我在電腦前震驚無言,下意識隻有一個念頭——
不能!不能讓她去見謝辭!
5
祝筠、柳執明、謝辭三人,原是三小無猜。
祝筠是凡界侯府嫡女,千嬌萬寵,自小特立獨行。
柳執明是不受寵的丞相庶子,溫潤如玉,翩翩佳公子。
謝辭則是將軍之子,桀骜不羈,鮮衣怒馬少年郎。
他們三人府邸相鄰,自小一同長大,不分你我。
直到祝筠將滿十八歲那年,大魔來到皇城。
滿城喪生,隻活了他們三人。
祝筠、柳執明被路過的修仙大能所救,謝辭則被大魔擄走。
從此,他們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這兩條路的相交點,是反派謝辭殺上法宗。
祝筠應該在宗門被屠後的滿地屍骨之間,與謝辭重逢。
而絕不是現在!
我在祝筠前往天魔淵的路上降下天雷。
密密麻麻的雷電織成大網,網上現出不斷重疊的兩個大字——
「停下!停下!停下……」
祝筠停下腳步,仰頭喃喃自語:
「這麼快就來了嗎?」
我不解其意,下一瞬就見她自腰間抽出一把長劍。
祝țû₍筠緩緩抬手,凌冽的眉眼隨之微微聚攏:
「你要阻止我嗎?仗著你的天威嗎?」
她不需要答案,已然一劍揮出。
……
法修不修劍,修的是道法,但萬物皆可作為法的載體。
祝筠不會劍,她這一劍裡,承載的是她的道。
祝筠修的,是蒼生道。
天道無常,蒼生何辜。
一劍,天雷潰不成軍。
我坐在電腦後也崩潰了,沒忍住問她: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去見謝辭?」
6
我不懂。
祝筠和謝辭相交十八年,但在我的小說裡,那隻是被一筆帶過的曾經。
如今故事的開篇,距離曾經已有兩百年。
她將謝辭遺忘了兩百年,怎麼一覺醒來,就非見他不可?
祝筠說出了她的答案。
「因為他在等我啊。」
大魔擄走謝辭的那一晚,凡人之軀的祝筠和柳執明無力阻止。
祝筠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對謝辭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謝辭,等我!」
這句臺詞是我寫的,但我別無他意,僅僅隻是為了增添謝辭這個人物的悲劇色彩。
他在魔界受了兩百年非人的折磨,這句話曾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他被正道圍堵,被三界討伐……一步步走到男女主角的對立面。
謝辭必須等不到祝筠。
他才會殺上法宗,用染血的雙手撫摸祝筠的臉龐,病態地問她:
「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呢?」
「我已經讓他等了太久,還要他等到什麼時候呢?」
祝筠忽然這麼說了一句。
她收起長劍,繼續朝天魔淵而去。
我無聲怒吼:「兩百年了!他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謝辭了!」
祝筠腳步不停,輕飄飄一句:
「這兩百年,我也不是我。」
我渾身一震。
她在向我控訴,沒有覺醒的這兩百年,被我的文字所控制的那個祝筠,不是她。
可她的相貌、性情、她的一切……都由我一個字一個字精心雕琢而成。
是我創造了她,她怎麼能否定我對她的了解?
我氣急敗壞,直接出言威脅:
「你再往前一步,天雷會將謝辭劈死!」
7
那一刻,我確實看不懂祝筠了。
她沒有停下來。
「你不會的。」
她用嘲諷的語氣,篤定道:
「他還沒來得及危害三界,你不會讓他死。」
反派當然不能開局即死,但祝筠怎麼就能輕易看穿我的威脅?
我問:「你既知他不會死,又為什麼非去不可?」
祝筠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我不想讓他,再次孤立無援。」
所以,你就是去陪他一起送死的嗎?
所以,你要為了一個魔頭,與救你養你的正道同盟為敵嗎?
……
我還有很多的問題,很多的手段可以對付祝筠。
可靜默片刻後,我隻問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祝筠,你喜歡謝辭?」
祝筠曾是明媚開朗的性子,但十八歲那年的變故,讓她變成了清冷理性的冰山美人。
她幾乎不會笑,可隻是聽到這個問題,她竟就笑了一笑。
如霜的面容似遇春光,變得溫柔,她回答得坦坦蕩蕩:
「是,我喜歡他。」
被我一筆帶過的十八年歲月裡,竟藏了一段我不知道的隱秘。
我倏忽平靜了下來。
對於分離的兩百年而言,十八年是段何其短暫的時間。
對比一望無涯的漫漫修道路,十八年又算什麼?
大道無情,魔道喪心,年少的喜歡能抵什麼?
我靠在椅背上,勾唇笑了一笑,緩慢敲下:
「好。我讓你去見謝辭。」
8
謝辭不會死在誅魔陣中。
相反,他會借著誅魔陣與天魔淵產生鏈接,修為更上一層樓。
作為代價。
正道三宗六派,圍剿謝辭的三十六名渡劫期大能,無一人生還。
其中有一位法宗的長老。
他是當初將祝筠和柳執明救出皇城的人,亦是祝Ŧũ₆筠的師尊。
他會被謝辭捏碎頭顱,爆體而亡,死無全屍。
如今,我將讓祝筠目睹這一現場。
如果親眼看見現在的謝辭。
如果他變得骯髒、殘忍、偏執……
祝筠,你還會有勇氣靠近他嗎?
9
祝筠到達天魔淵的時候,大陣剛剛完全發動。
三十六人圍坐四周,一座火焰牢籠拔地而起,禁錮著中心一人。
那人一身玄色長袍,墨發披散,五官俊逸,眉心一道豎痕尤顯妖冶。
「誅魔陣有誅天滅地之能,魔頭,你休要負隅頑抗!」
為首的白眉老道威嚴厲喝,那人僅是懶懶掀了掀眼皮。
「既然你們存心找死……」
他的眉眼之間盡是陰鬱,漫不經心地抬起手,黑雲聚攏……
「謝辭!」
祝筠堪堪落地,便不管不顧地奔向大陣,一邊喚他的名字:
「謝辭!」
謝辭沒有絲毫停頓,一掌劈出。
祝筠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牆,狼狽地停在陣外一裡地。
大戰一觸即發,熊熊火光對上無盡黑暗。
祝筠愣了幾息,反應迅速地再次掏出長劍。
「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