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棄

第3章

城裡人一聽到「周記炒貨」,都得豎大拇指:「特別是那糖葫蘆啊,吃著就讓人有幸福感!」


後來我媽過得富裕了,也能挺直腰板和我姥姥他們聯系。兩家的走動也多了起來,甚至都能一起過年了。


我一直覺得是我媽成了女強人,讓姥姥姥爺他們高看了我媽一眼。


卻沒想到那天我媽給我說:「你姥姥他們願意和我來往,還不是看在你和陳家的關系?你媽心裡明白得很。他們生我養我一場,我每年給他們送點東西能說說話,也算是能讓我安了心了。」


「這世上,永遠還是我們家囡囡最親。」


(15)


我和陳貝貝,後來成了閨蜜。


雖然倆人相差十歲,但陳貝貝卻特別喜歡跟我玩。特別喜歡給我買小裙子穿,還喜歡捏我胖嘟嘟的小臉蛋。


「你這小胖臉,一看就有福。」


這是陳貝貝經常喜歡說的話。


可她每次這麼說,我都想到自己一出生就給我媽虧的那一萬一千塊。所以,一直到我高中的時候,我學習都非常好。


就好像是有一根弦一直繃著,告訴我自己。


一定得努力學習,以後賺大錢,把給媽媽敗的那一萬一千塊都賺回來,好好孝敬她!


在我高二這年,正好十八歲了。


十八歲的我,身材高挑好看。明明我親爸親媽都不怎麼高,我卻長到了一米七二的個頭。


青春期也沒爆什麼痘,嬰兒肥褪去後,五官也愈加的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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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貝貝已經快大學畢業了,依然喜歡捏我的臉,但後來捏我臉的時候,卻變成了:「周囡囡,你這臉是怎麼長得?怎麼就這麼好看!」


陳貝貝是喝水都長胖的體質,所以到了大學還胖乎乎的。但她現在已經不和小時候似的,因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


在我上六年級的時候,我和媽媽就搬到了城裡。我和陳貝貝也經常一起玩,一起寫作業。


按照陳夫人的話說是「我家那閨女啊,從和囡囡一起玩,學習都認真了起來,越來越像個樣子了。」


可能是我從小就有著「要賺一萬一千塊錢還我媽」的美好信念,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趕我,讓我一直不敢松懈。


連著把陳貝貝都給帶緊張了起來。


我高三的時候,陳貝貝已經大學實習。


她以優異的成績在 H 市找了一家上市公司,羨煞身邊一眾同學。


同時,也已經有男生追她了。


她問那男生喜歡自己什麼的時候,那男生竟然說:「貝貝,你努力和自信的樣子特別美。」


那個周末,陳貝貝跑到我學校,把我叫了出來。


看到我的時候,一把就把我抱在了懷裡:「囡囡,謝謝你。當年要不是你和周阿姨拉住我,這些年要不是你帶著我一起學習。我就算沒死,也是個自卑的小胖子。」


也是在同一年,陳貝貝說什麼都要給我報名什麼「青少年模特大賽」。


我一開始是不同意參加的,可看到金獎的獎金是一萬一千塊。


我的眼睛,瞬間亮了。


高三很忙,所以我偷著在家裡練了一周多的模特步,用「我一定要賺到這一萬一千塊錢」的美好信念去參賽了。


在我高考結束,感覺自己發揮還算穩定的第二天,我媽接到了賽方打來的電話。


「什麼?我閨女去參加青少年模特比賽,還得了第一名?獎金有一萬一?」


我媽笑了:「你這是騙子吧!」


(16)


高三結束後的暑假,同班同學都在旅遊、打遊戲、談戀愛的時候,我卻在拽著我媽跑醫院。


這一萬一千塊錢,我媽說什麼也不要。說是我自己賺來的,就該我自己拿著。


可我發現,這幾年我媽的眼睛越來越不好了。


當年在月子裡做針線活落下的病,再加上上了點年紀。她眼睛開始有些畏光,晚上的時候也有點看不清楚。


她平常就大大咧咧的,沒當回事。


我卻決定拿著這一萬多塊錢,給她治眼睛!


家裡已經有兩家店,在城裡也有了房子,但我媽平常卻過的十分勤儉。


晚上的時候,經常坐床上數著一天的收入,笑得合不攏嘴:「這都是給囡囡攢的嫁妝錢。」


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媽去看了幾次眼睛,卻沒有過堅持治療。


這一回,我高考結束了,一定要給我媽把眼睛看好了!


我強硬地給我媽掛了號,又堅持帶她跑了幾次醫院。


後來在她一再保證自己會「乖乖」接受治療後,我才算是放了心。


可後來我發現……我媽竟然主動地天天往醫院跑了。


就連平日裡當做寶貝的店鋪,都讓我幫她看著。


直到有一天,我見到給她看眼睛的那個郝大夫竟然送她回家。


我才知道——我媽她,戀愛了!


(17)


那時候都結婚早,我媽嫁給她前夫的時候不過十九歲,二十歲的時候難產離婚。


到我十八歲的時候,她不過三十八。


隻不過這些年辛苦的很,所以她看起來有些顯大。


但這個暑假,她天天滿面春風。


還穿上了多年未穿的長裙子,在客廳裡轉起來的時候,那裙子綻放開來就像是朵玫紅色的喇叭花。


「囡囡,媽媽好看吧?」


我走過去抱住她:「媽媽最好看了!」


那年,我卡線進入了一所 985 大學,學的是師範。


我一直記得我媽小時候對我說過的話——「囡囡,投胎成女人苦啊。但媽媽絕對不會讓你重蹈媽媽的覆轍。」


那時候我就想,等我長大了,我要去支教,要走入那些貧困地區,重男輕女的地方。


言傳身教。


將那裡的女孩帶出來!


每個女孩,都值得擁有花一樣的燦爛人生。


而不是在出生的時候,隻是因為「是個女的」就被烙上「有罪」的名頭,在還是一株嫩芽的時候就被狠狠掐死在襁褓之中。


同一年,我媽和郝醫生領證結婚了!


郝醫生成了我的繼父。


又多了一個人寵我。


第二年剛開春,我媽竟然懷孕了。


三十九歲的高齡孕婦啊,我比我媽都要緊張。


隻要一放假,就趕忙回家,生怕我媽迷迷糊糊的出點什麼事。


郝醫生對我媽很好,幾乎是要把她寵上了天。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經歷,我媽多少有點害怕,好幾次都守著我的面,認真地給我繼父說:「我這麼大年紀,可是拼了命的在生娃。我就兩點要求。一個是不管男孩女孩,你得一視同仁!第二就是,我們有了孩子,你也不能對我們家囡囡不好。」


郝醫生比我媽大三歲,是個溫文爾雅的人,笑起來讓人覺得很憨厚。


他早年喪妻,後來沒再娶,也沒孩子。


四十多歲了老來得子,幾乎我媽說什麼他都回「好好好」,看著我媽的眼神都快甜出蜜了。


相比之下,我又聽到了一些關於我「親爸」「親媽」那邊的事情。


他們家在城裡,也算是出了名了。


出名的原因是他們養出來了一個極品熊孩子。


從小就瞎搗蛋不說,十八歲剛到就進了監獄。


具體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太打聽,隻知道我的親爸媽愁得一夜白了頭,生意也一落千丈。


我媽聽到這些的時候眉毛都皺了起來:「囡囡,你說他們家人以前就這麼不講理,如果過的不好再惦記上你怎麼辦?」


我輕輕摸了摸我媽已經隆起來的小腹:「別瞎操心,好好養胎。現在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包子了,都長大成人了,不怕他們。而且我們還有爸呢!」


媽媽一聽這個,臉稍微紅了起來:「嗯,囡囡說的是呢。」


和我媽一樣,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沒什麼好感,也總怕他們出點什麼幺蛾子。


尤其是在媽媽的關鍵時期。


我擔心他們這個時候搞事情,傷害到我媽媽。


(18)


大年初一這年,闔家歡樂,家家團圓。


而我和我媽又在醫院裡。


因為我媽,要生了!


繼父緊張的額頭冒汗,嘴裡不知道嘟囔著什麼醫學常識,急的不停的拽住醫院的護士問這問那的。


把人家護士都給問笑了:「郝主任,你自己也是醫生,知道生產都得有個過程。孕婦狀態挺穩定的,別這麼急。」


這邊正說著呢,我媽那邊生了!


那洪亮而清脆的哭聲在屋裡響起。


很快一個醫生推門出來:「孕婦生了,八斤二兩,是個大胖小子!」


(19)


弟弟很乖,就像是知道媽媽在如此高齡,費盡全力才將他生產出來,所以他要不哭不鬧好好的報答媽媽。


小小的一個人兒,從小就愛笑,晚上睡覺也老老實實的,白天除了吃睡不怎麼讓人操心。


就這樣,媽媽從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變成了家庭和諧、老來得子、兒女雙全的「別人家的興奮女人」。


我媽經常炫耀似的給繼父說:「老公,咱家的這一切,都託囡囡的福。囡囡她就是個小福星,從我遇到她……」


這話,她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繼父每次都溫柔的聽著,從來都不嫌我媽嘮叨。後來連看著自家兒子,都覺得是拖了我的福才有的。


有次他說:「你媽說的沒錯,囡囡就是個福星。要不是那時候,囡囡非要拉著你媽到醫院裡看眼睛,我也遇不到她啊。」


說這話的時候,繼父看我的眼睛都是亮的。


這老兩口,搞得我經常不好意思,隻能回屋子去看書。


(20)


大三這年過年放假,我坐火車回家。


當時急著回來,隻能買到晚上的票了,下火車的時候都是半夜兩點了。


想著爸媽年紀都大了,還要照顧剛會走路的弟弟,我就沒告訴他們。


自己一個人拖著簡單的行李,想要打車回去。


可剛出火車站,我就看到一個人衝著我走過來。


那人走路有點跛,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讓人看了就有些害怕。


我皺著眉想躲開,沒想到那人閃電似的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囡囡,我是你爸啊!」


(21)


這些年,我都沒有和自己的親爸親媽那邊聯系過。


但我們市比較小,我舅媽又是個喜歡八卦的人,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他們的事情。


我那個一出生就被譽為「福星」的弟弟,在三歲的時候就戳瞎了同幼兒園的學生的眼睛,後來更是一路「熊」了下去。


學習不好不說,還喜歡在學校裡打架,炫富。


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讓家裡給買車。


說是班裡的馬某都有車了,可威風了,雖然長得醜,但小姑娘都圍著他轉。


家裡不給買,還苦口婆心的勸他,說他還沒成年呢,這樣做很危險,讓他再等等。


沒想到,他竟然梗著脖子和家裡叫囂:「你們不是從小到大都說我是天降福星嗎,我能和別人一樣嗎?」


那時候對於車輛的管控還沒這麼嚴格。


我親爸,還真給他這個寶貝兒子弄了輛車。


結果沒兩天,他就開車撞了人。


好巧不巧的,撞人那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他必須自己負刑事責任了。


家裡沒錢給他私了,他蹲了兩年大牢,這才出來。


出來以後遊手好闲不說,還整天嚷嚷著讓爸媽給他找工作。


可這些年,這老兩口的家底早就給掏光了,哪裡有錢給他找工作啊?


這才把主意打在了我和我爸媽的身上。


「囡囡,你看那是你親弟啊,你可不能這麼絕情。我們劉家,就這麼一個根脈!」


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卻像是五六十。身上衣服髒兮兮的,因為跛腳褲桶還給磨破了。


我輕輕地把他的手從我的身上拽開,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姓周。」


當年他們要掐死我的時候,我剛出生,沒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