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裴至雙手往前一伸，虛虛想來扶我，半途停了下又收回去。

他閉了閉眼，抬手捶下桌面低吼：「我不否認你說的那些，但你也不能把我的付出一口抹殺。」

「我要顧事業，要顧你，還要照顧我爸媽！」

「這些年我也țû⁹有我的難處，你從來不肯體諒。」

我高聲問：「所以你漠視我被欺負，所以你就能光明正大出軌？」

他啞然片刻：「我和宋露沒在一起，隻是她現在有商業價值……」

「出去。」我擦掉眼淚，指著大門：「你不走我就報警。」

僵持片刻，他轉身離開。

我關上門前，我說：「以前的你沒有這麼惡心。」

一直以來，無論是裴家人還是他， 個個都覺得他們對得起我，對我有情有義付出得夠多了。

沒有哪個家庭可以包容我這樣的兒媳婦，沒有幾個丈夫可以像裴至這樣無怨無悔地對我付出。

可從他們視我為累贅的那刻起，我們就不在平等的位置上。

沒人尊重我，連帶我的孩子都看不起我。

詹詹的話題熱度還在發酵，警方調查需要時間，但網友的議論不會停。

我減少自己接觸網絡的頻率，把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地方。

裴至開始每天過來找我。不讓他進門，他就在樓下守著。

Advertisement

去買東西、倒垃圾，他都默不作聲地跟在我身後。

我當他是空氣，卻沒想到和他前後同行的畫面，會被人拍下照片放到網上。

有不少的博主蹭這次事情的熱度，甚至專門發視頻分析點評詹詹與我。

吃瓜爆料的賬號，說我疑似是被有錢人包養的十八線網紅。

我私信裡又多了許多罵聲，和不堪入目的調笑。

裴至有好幾天時間沒再來煩我，有點晚上他喝多了酒，給我打電話。

電話裡，他醉醺醺地問：「我真的不懂，你到底要什麼？」

「不是很怕被人議論？將自己這樣曝光再大眾之下，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道歉，我現在有能力了，可以讓宋唐憲當面跟你說對不起。」

「這都不行嗎？」

我心平氣和Ŧùₖ：「早晨的尿騷，記得留起來洗臉清醒清醒。」

14

事情在幾天後，迎來轉機。

有人去警局報案，第三個宋唐憲的受害者出現。

據許晉了解，她情況比我們還弱勢，條件不好，單親家庭。

受公益基金會的幫助才得以去福康復健，結果卻遭遇了同樣的事情，並且情節遠比我們還惡劣。

她被宋詹憲迫害了一年多，他有特殊癖好，看她年紀小，看她沒依仗，對她各種威逼利誘。

我越聽越難過，不知道被宋詹憲傷害過的還有多少人。

緊跟著，我被人造謠成十八線網紅情人後，又有人開始造謠我插足裴至與宋露。

起因時，裴至去看宋露演唱會那天，倆人單獨的合照被宋露放在微博合集裡。

她那條演出微博在曾經衝上熱搜。

今年裴至給宋露投資節目，專門去看宋露的演出，甚至深夜接送過宋露幾次。

這些照片曾被八卦賬號流傳出來，並且將其稱為宋露的神秘男友。

莫名其妙開始有宋露粉絲跑來攻擊我，謾罵我，詛咒我。

還有人不知從哪裡弄到我手機號，瘋狂打電話騷擾我。

我隻發了條視頻，卻被編排出無數種身份。

換了新手機號後，有條短信讓我心驚膽顫。

未知的發件人：我知道你住哪，小三不得好死！

我氣笑，被綠了還要被罵當小三，簡直倒反天罡！

討伐聲滔天，宋露那邊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

我報警後，架起手機重新面對鏡頭。

坐在鏡頭面前那刻，和裴至的這十年走馬燈般從腦海裡掠過。

從頭說起太長，我隻揀重點，貼出所有被攻擊的內容，說明發視頻原因。

裴至出軌，宋露知三當三。

離婚證拿出來。

視頻一發，掀起千層浪。

我被誹謗的時，倆人沒一個站出來說話。

一個曾經打造過愛妻人設的企業家，一個是知名舞蹈演員。

熱心網友順藤摸瓜，很快就發現亮點。

我十二號離的婚，宋露十四號被拍到過和裴至以及裴子昂逛超市的照片。

隨後她在微博上 po 了做飯的九宮格，配文是：好久不下廚，手藝生疏不少，但還是非常感謝一大一小的光盤捧場！

再往前推，能挖掘的新聞更多，甚至有些採訪裡主持人問到宋露的感情狀態。

她態度模糊，卻抑不住幸福氣息外漏：「有喜歡的人正在嘗試。」

而那段時間，我和裴至還沒離婚。

一個正當紅的人翻車，話題熱度蹿得飛快。

營銷號做整合越扒越詳細，直接翻出裴至公司創立初期時，在不少場合公開談論過和妻子的感情。

從校園到婚紗，再我遭遇不幸，他陪我患難與共深情不棄的故事。

那段時間裡，他對外的形象就是個極具責任感的好男人。

沒人知道，在我連大門都出不去的時間裡，裴至拿著我的痛處，妝點事業妝點人生。

我從不敢看他那些採訪，不知在背後流過多少眼淚。

他確實是付出了，也沒撒謊。

可我真的聽不得自己還沒走出低谷，就要被丈夫擺在攤子上售賣。

我壞了條腿，接受了別人的善，卻好像從此低所有人一等。

故事從頭開始，連成一條線，我與裴至十年的感情，落下殘疾後遭遇醫德敗壞的醫生猥褻。

而口口聲聲愛我丈夫最出軌，並且出軌對象還是猥褻我那個醫生的侄女。

網絡上炸了鍋，宋露的人設一夜間倒了。

裴至公司賬號也淪陷在無數罵聲中。

她的粉還在據理力爭，一碼事歸一碼。

很快，警方發布了宋唐憲被立案調查的通告。

15

通告出來的當晚，裴太太給我打來電話，一向優雅的她在電話裡氣急敗壞地罵我：「你跟著網上瞎湊什麼熱鬧？」

「明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你還弄得全網皆知！」

我說：「醜的是你兒子，出軌的不是我，我不怕別人知道。」

裴太太氣急：「阿至這些年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搞這些是要把他害死嗎！」

「你再恨他也得考慮考慮孩子阿！你要子昂以後在學校裡怎麼做人？」

她聲聲指責：「所有同學都會指著他，議論他有你這樣一個媽！」

我冷笑：「正好，教教裴子昂樹立一下正確三觀，連媽都不疼的兒子我要他有什麼用！」

我越罵越起勁，憋在心底多年的恨爭先恐後往外跑：「裴至對我付出很多，我感恩在心，但我也對得起他！」

「他被客戶坑了筆錢收不回來，差點挺不過去，當時你們一毛都不肯拿出來，貸款也下不來，我拿我爸媽的賠償金填的！」

 「我心理問題最嚴重那段時間，家裡的大門都不敢走出去。」

「你兒子在外面到處告訴別人，他老婆車禍成了個跛子相當自卑，他每天花時間花精力幫我重建信心，人人都知道，裴總有情有義有擔當！」

 電話那頭，裴太太聲音弱下去：「都過去了你提這些做什麼……」

我問她：「踩著我上去的，因為我跌下來不是很公平嗎？」

電話那頭，裴太太靜默許久。

「說話阿，裴太太？」

音筒中響起的裴至的聲音：「是我。」

我看著外面滂沱大雨，調整呼吸：「都聽到了吧？」

「我真的惡心透你了，以前曾經多愛你，現在多恨你。」

裴至聲音微啞：「我知道曾經的讓你失望了，小絮，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打斷他：「不願意！」

宋唐憲被抓，宋露人設翻車被全網群嘲。

她刪掉了關於宋唐憲那篇小作文，迫於網友的壓力，又洋洋灑灑地寫了三百字道歉內容，在末尾向詹詹和許晉道歉。

但網友還沒放過她，逼她向我道歉。

同時，裴至的公司賬號和網店都受到了網友的抵制和攻擊。

三天後，裴至用自己賬號開通微博，發了道歉信。

對於我的內容一筆帶過，隻說對不起我。

而宋露方面，大概是沒得解釋了，主動說起倆人在高中時期是初戀情人，後來宋露回國發展重逢。

倆人一直都是合作伙伴的關系，與我感情早已破碎但一直沒領證離婚。

直到和我領了離婚婚證，才和宋露嘗試開始接觸。

宋露也發微博，基本同步裴至的內容，意思都差不多。

裴至前腳想跟我再要個機會，沒希望了，看宋露還有商業價值在，不想放棄這個備胎，扭頭二話不說官宣她。

二十歲的裴至還沒吃過苦，人生第一份工作，是去餐廳當暑假工，在後廚洗碗洗到雙手脫皮開裂。

辛辛苦苦兩個月攢下六千塊，隻為給我買條項鏈。

而如今的裴至，眼裡隻有利益取舍。

我能接受人會變，但可他一邊厭煩我，一邊又不放我生路。

不願讓他碰，他無法強來就跟我分床，發現我慢慢不愛他了，於是拿宋露反復刺激我，看我像隻怕被拋棄的狗一樣上蹿下跳。

可惜網友不是傻子，對他們罵得更厲害。

理了下時間線，貼出裴至朋友圈發過的大合照，p 掉其餘人的臉隻指出身份。

包括指出離婚是我堅持提的，那天和裴太太的通話也錄音了。

將裴至求我再給他一個機會音頻也放上去，所有內容都標注上日期。

女人遭了罪，男人可不能獨善其身。

希望他們彼此鎖死，別再禍害下一個。

16

再說起這些，已經是兩年之後。

我在國外旅遊，同行的年輕女孩對我這段過去十分好奇。

她追問：「那孩子呢？」

我回想了下。

後來裴家恨極我，不讓裴子昂聯系我，直接注銷他的號碼，不通知我轉了學校。

裴子昂對我有幼兒本能的依賴，但在裴家人的影響下有看輕我，覺得媽媽是負擔還矯情，哪裡都不如他爸爸。

孩子本是我的責任，但我無法對他盡到母親的職責，也沒辦法要求在那樣的環境下，他要體貼我，了解我，呵護我。。

我不可能強硬地給他灌輸誰對誰錯的觀念，這些紛爭本就與他無關。

宋唐憲被判刑後，我收到了當年師姐的面試邀請。

她在國外創立了自己的公司，面試通過後，需要到國外工作合同籤下去就是五年。

離開時，我去見了裴子昂，最後一次問他願不願意跟我走。

他問我：「奶奶說你把爸爸害了，是真的嗎？」

我摸摸他的頭：「不是，媽媽沒有做任何壞事。」

裴子昂糾結了許久，最終往後退開，他說：「媽媽，我不想跟你走。」

早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我給他一個擁抱告別。

車輛發動後，裴子昂一直看著我離開的方向。

開出一段距離後，他突然拔腿開始追車，拼命地跑，跌了一跤迅速爬起來。

滿條街都回蕩著裴子昂撕心裂肺喊媽媽的聲音。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了, 不忍地問：「要停車嗎？」

我坐在車裡仰頭抹去眼淚，搖搖頭。

他不願跟我, 我大概也做不到再忍氣吞聲個十年, 去教育一個對我抱有看法的孩子。

母子緣淺。

女孩子追問：「那現在呢？你們聯系多嗎？你那個渣男前夫就這麼摟著新歡過上好日子了？」

我喝口咖啡：「也不是。」

宋露翻車後在娛樂圈的資源大受影響，被網友地抵制後, 再也沒出現在任何節目上。

她老老實實回舞團繼續跳舞，聽說後來在團內的位置被新人替上去。

事發一年後, 裴至公司開始走下坡路, 因為決策失敗導致新開發的項目打水漂，資金斷流。

那段時間裴至焦頭爛額, 垂死掙扎，一度厚著臉皮求我到這裡想借錢。

我直接掛掉電話，偶爾和裴子昂聯系時，他鬱鬱寡歡地告訴我, 裴至和宋露阿姨經常吵架。

宋露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關心他，甚至會和裴太太大吵特吵, 把她氣進醫院, 還要罵他們全家。

裴子昂很傷心, 他想不通，溫柔漂亮的宋露阿姨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安慰他，那一刻腦海裡想到的, 都是他曾經誇宋露阿姨多好多好。

太陽快落山了，我的故事也說到結局：「半年前裴至宣告破產，躲出門債主結果在路上翻車，送到醫院時摔斷脊椎, 醫生說下半輩子都站不起來了。」

女孩拍大腿：「真是天道好輪回！那小三呢？」

「聽說不到一個月就跟他分手了, 在病房裡破口大罵他是個衰神。」

上個月，裴至還醉醺醺地借著裴子昂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他在電話裡痛哭流涕, 回憶過往, 哽咽地問我能不能回頭再看他一眼。

我聽都沒聽完，直接掛斷。

咖啡喝完準備回去時，一個小孩跌跌撞撞地從我身邊跑過, 撲倒在地上。

我已經站起身，本能地想過去扶他，卻聽到身後孩子的父母說：「不要扶不要扶！讓他自己站起來。」

小孩本來還想哭, 見沒人過來, 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身，扭頭看向他父母，得到了爸媽的鼓掌和誇獎。

他臉上笑容又回來了, 繼續往前跑。

走出餐廳, 我耳邊出現了幻聽，仿佛有人在我身後說。

「不要怕, 摔倒了爬起來就行, 拍拍灰繼續往前走, 沒什麼大不了的！」

「林絮是最棒的！」

我不敢回頭，那是我爸媽的聲音。

如果他們在天有靈，肯定也會為我高興。

在人生這條崎嶇的道路上, 壞了一條腿的我，終於不靠任何人扶，憑著自己走穩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