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7、

聽姑姑說，我媽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又反悔了，她像海豹一樣瘋狂拍打自己的肚子，癲狂得把出租車司機都快嚇尿了，尖叫著不要和我爸離婚。

可這次，爸爸非常堅定。

他們的財產分割很不均勻，因為我媽還懷著孕，爸爸把大半存款都給了她，房子也沒追回，除了我和那輛開了七八年的 SUV，他幾乎淨身出戶。

民政局工作人員見我媽挺著大肚子，勸他們離婚是人生大事，一定要深思熟慮。

可我媽當場發難，惡言相向，罵我爸和我是天生一對的婊子配狗，罵我爸是為了小賤人拋棄結發妻子的惡臭渣男，罵姑姑自己的孩子死了就天天惦記別人家的孩子。

總而言之，她無差別攻擊所有李家人。

她的話直接把工作人員給弄沉默了，甚至看我爸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爸爸一直沉默著，直到辦好了離婚證，他才讓我媽以後不要再管親生女兒叫小賤人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石化了。

臨走前，爸爸還好言相勸，讓她小心徐玉玲和宋文寶，兩個十餘年從未出現，等到離婚涉及分割財產才忽然冒出來的人，一定對她有所圖謀。

我媽卻疾言厲色：「那是我親媽和親弟弟，和我有血緣關系的，比你這個負心漢臭渣男好一萬倍！他們怎麼可能害我？」

這一刻，我爸終於理解了什麼叫小人難纏。

但他還是補了一句：「彎彎和你也有血緣關系，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可你是怎麼對她的？」

我媽啞口無言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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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重新租了套房子，他和公司領導協商後轉崗了，以後都不用再長時間出差。

新房子離姑姑家挺近的，爸爸加班時，姑姑偶爾會幫我們做做飯、洗洗衣服。

爸爸還給我買了兒童手機，裝了抖音和小紅書後，我才知道網上大家都管我姑姑這樣的叫「現代德華」。

我偷偷看了那部電視劇，我不希望她做「德華」，我想讓她開開心心的，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於是我強烈要求上下學和小伙伴一起走，不用姑姑每次下了班緊趕慢趕來接我。

堅持幾次後，姑姑和爸爸都同意了。

可沒想到，我才自己上下學沒幾天，我媽出現了。

短短幾個月沒見，她像變了個人。

肚子扁了，臉頰凹陷，發絲相當凌亂，眼裡都是癲狂。

我有些害怕。

她拉著我去了一家咖啡店，她把手機上的社交軟件打開給我看：「媽媽知道錯了，之前媽媽就是有點嫉妒，自從你出生後，你爸對我就沒有原來那麼好了，我穿新衣服問他好不好看，他看都不看我，總是敷衍我……」

「小紅書上的發言我都刪了，抖音上的視頻我也刪了，照片我也沒留，你原諒媽媽好不好？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孩子正確相處。」

她眼裡迷茫中夾雜著痛苦和焦躁，瞳孔渙散地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

「你後悔了？」

我靜靜地看向她。

爸爸剛離婚那會兒，姑姑就說過，宋家是龍潭虎穴，重男輕女，宋文清當年是拼了命才逃出來的。

沒想到這才過去短短幾年，她居然又自願回去了。

姑姑覺得她會後悔。

但恐怕誰也沒想到，她悔得這麼快。

聽到我的話，我媽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

「你都不知道，剛離婚徐玉玲就把我從家裡撵出去了，之前明明說好房子隻是借給宋文寶結婚，可等我出錢出力給他辦完婚禮，他們立刻就翻臉不認人了。」

「我後悔了，這次是真的後悔了，我真是魔怔了，明知道他們對我不好，還非和他們走，被他們騙得一幹二淨。」

「那你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報警。」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像是驚詫於我居然能說出這種冷血無情的話。

「我是你媽媽呀，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我都道歉了，我也後悔了，為什麼你不能原諒我？」

「就算我之前對你不好，但人都會犯錯，我也是個普通人，再說了，媽媽隻是打了你幾下，拍了你兩張照片而已，又沒什麼實質性傷害，你知不知道媽媽小時候……」

我打斷她。

「我不想知道你小時候的事情。」

她愕然。

我繼續道：「如果你來道歉就是為了讓我原諒你，我可以原諒你，真的。」

可還沒等她喜悅之色躍於言表，我一字一句道：「如果這樣說你心裡能好受一些，我原諒你。但是，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你把房子轉給宋文寶傷了爸爸的心，你打我罵我嚇唬我，也傷了我的心。姑姑明明對我們那麼好，你還背地裡嫌棄她，你也傷害了姑姑。」

「因為你是我媽媽，所以我可以原諒你，但是爸爸和姑姑不欠你的，我不想讓他們原諒你。」

她咬著嘴唇，神色怔怔，僵硬地坐在我對面。

漸漸地，隨著我的話越來越堅定，她的表情越來越難堪。

下一秒，她再次舉起手機，攝像頭對準了我：

「看看！大家看看！這就是我十月懷胎的親生女兒，破壞我和她爸的婚姻，害我七個月大的兒子沒了，我想復婚，她還阻攔！」

「你還是人嗎李彎彎？！你簡直就是魔鬼！」

我回憶起這些年她對我做過的一切傷害，在黑洞洞的攝像頭後，此刻她猙獰的臉，又和曾經記憶中的臉重合。

眼眶不禁發燙起來，我忍著哽咽，很認真地說：

「我從來沒想破壞你和爸爸的感情，是你把我的照片放在網上，侮辱我和爸爸在先，把家偷偷轉給舅舅在後，明明是你提的離婚，那天爸爸問過你，他問你確定了沒有，是你說的好聚好散！」

這時，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她忽然怪叫一聲，衝屏幕吼道：

「這些人是不是瘋了！居然罵我是雌競的精神病，你們這些人，信不信我挨個兒告你們！」

我點開兒童手機，刷到我媽的直播間。

彈幕滾動飛快，全是罵她顛婆，神經的，還有些人直接說她有病，讓她出門右轉去醫院掛肛腸科看腦子的。

我媽臉色青白，連回嘴都哆嗦：

「瘋了！你們都瘋了！明明是她破壞我的婚姻，怎麼成我有病了？！」

她聲音很大，坐在她背後的小姐姐探頭看過來：

「管自己女兒叫小賤人，嫉妒女兒和爸爸關系好，你是多缺愛多自卑，才能說出這種話來？網友沒說錯，在我看來，你就是有病。」

我媽猛地跳起來，指著對方鼻子罵：「關你什麼事！我自己的女兒，我想罵就罵！你這個外人摻和什麼！」

「本來不想摻和的。」小姐姐朝我眨了眨眼。

我一愣，忽然那口堵在胸口的氣就順了。

「但彎彎是我的學生，作為老師，我有義務給她樹立正確的價值觀，你的那些狗屁理論不要拿到她面前來說，我怕汙了孩子的耳朵。更何況，我記得孩子是判給爸爸的吧，你這個前媽，在孩子面前嗚嗚喳喳什麼呢？」

不僅是林老師，咖啡店不少人聽到吵鬧，全都朝我們的方向看來。

我媽臉都臊紅了！

甚至連她喝的咖啡錢都沒付，就急匆匆離開了。

那天是林老師和她的相親對象一起送我回家的。

她還給我買了杯奶茶，我咬著吸管默默嘬杯底的珍珠，快到家樓下時，林老師拉住我。

「彎彎很勇敢，你今天說的是對的，我們沒有權利代表別人去原諒，你小小年紀，能反抗說錯話的大人, 已經很好了。」

不知道是林老師的話，還是那杯奶茶的緣故, 那種又甜又暖的感覺，一直持續很久。

直到傍晚……

9、

爸爸回家時, 表情很難看。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麼狀況。

「我說的有錯嗎？我還懷著孕呢，他就因為我打了這小賤人兩下吼我兇我。」

「我「」可飯後我刷手機時，同城推送了一段視頻。

竟是我媽跑到了原來那個家的頂樓, 她叫囂著要見宋文寶和爸爸，她要宋文寶把房子和錢還給她, 她要爸爸和她復婚，還說反正姑姑沒孩子, 幹脆把我收養走。

如果不答應, 她立刻就從頂樓跳下去。

我心裡頓時慌了。

她身上還穿著下午見我時的那條灰色長裙，頭發凌亂, 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去找爸爸，跟爸爸解釋今天下午和媽媽說的那些話，說我沒想刺激她, 也從沒想過讓她去死, 隻是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很平靜。

爸爸摸摸我的頭, 一再和我道歉。

他覺得是他沒處理好大人的事，結果波及到我這個小孩子身上。

他對此很愧疚。

那天不僅爸爸沒出現，宋文寶也沒出現，隻有警察和消防在五分鍾之內抵達了現場。

她也沒真的跳。

現場有媒體一直在追蹤報道，她在頂樓哭成了淚人，哭訴她明明生活過得挺好，都是因為生了我這個女兒, 才導致她失去一切。

直到最後, 她都還在埋怨我。

她把所有的負面情緒和抱怨歸咎於我，就像是徐玉玲也曾在她年幼時期對她做的那樣。

但又不同的是, 我擁有爸爸和姑姑的愛，而她當時什麼也沒有。

所以她嫉妒。

嫉妒到發狂。

我原以為她會就此缺席我的生活，可她似乎在博眼球蹭熱度這件事上吃到了紅利, 又重操舊業做起了博主。

她當時說把博文和視頻都刪掉了, 實則不然。

但我已經不在意了。

無論是爸爸、姑姑、林老師, 還是我生命中出現的其他人，他們都在不斷地告訴我，不要管那麼多，盡管勇敢快樂地長大。

再後來，有同學把我媽的社交帳號拿給我看。

她 P 了一張我和她的合照, 圖片裡, 她把自己 P 成白幼瘦，把我 P 得像個黑瘦的猴，然後配文：「猜猜誰是媽媽, 誰是女兒[微笑][微笑]」

不少網友激情回復：「顛婆又來營業嘍！」

「拉踩她女兒幾年了，我都看夠了，她還沒夠啊？」

我登陸我的賬號，掀桌回復：「小的是媽, 老的是女兒，行了吧，老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