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特看不慣我。

我摔破了腿，她說：「一點小傷，矯情個什麼？」

我爸帶我去遊樂園，她說：「真能耐，小小年紀勾得你爸家都不回。」

她問我二胎喜歡弟弟還是妹妹，我照她的喜好說喜歡弟弟，她卻罵我：「和我搶老公還不夠，還想搶我兒子？你可真惡心！」

她在社交軟件上各種發我的醜照，然後讓網友猜我倆誰是媽誰是女兒。

我掀桌回復：「小的是媽，老的是女兒，行了吧。」

1、

很小的時候，我就發現我媽對我的態度和別人家長不一樣。

我爸在家的時候，她會有意無意地攔著我和我爸親近。

等我爸出差了，她就陰陽怪氣地說我真是個妖精，剛一生下來就和她搶男人。

直到我十歲時，她懷上二胎。

她不斷地問我爸，如果肚裡還是女孩怎麼辦，我爸每次的回答都是男孩女孩都一樣，隻要你生的我都愛。

然後我媽就嬌怯地笑，說她也是，不論男女，隻要是他們的孩子，就是兩人愛情的結晶。

可轉頭，我爸前腳剛出了門，她卻問我喜不喜歡弟弟。

我本來想說弟弟妹妹我都喜歡，鄰居阿姨去年生了一對龍鳳胎，胳膊和藕節似的又白又嫩，一見到我就咿咿呀呀地笑，很可愛。

可我媽看我的眼神直勾勾的，不知怎地，我脫口而出：「喜歡弟弟，彎彎想要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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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看見她勾起了嘴角，可還沒等我松口氣，鐵制衣架就狠狠砸在了我身上。

「小賤人，和我搶老公還不夠，還想搶我兒子？你可真惡心！」

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隻能邊躲邊哭。

可衣架像雨點，劈裡啪啦抽在我身上，每一下都帶起驚人的疼痛。

幸好姑姑來我家串門，才終於解救了我。

她帶著我去質問我爸，知不知道我在家挨親媽的打，還撸起我的褲腿給我爸看，在那些看不到的隱秘角落，層層疊疊的疤痕早已連成了片。

我爸當下就火了，他咬牙切齒地瞪向我媽：「宋文清！我在外邊拼命掙錢，你就是這麼對我女兒的？」

我媽卻梗著脖子，不依不饒：「我打她兩下怎麼了？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想打就打！再說了，當初是你說結婚之後全心全意對我好，可你看看，自從有了女兒，你眼裡哪還有我？！」

「就隻有你的小情人了！」

姑姑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她大受震撼。

「彎彎可是你親生的啊，明明是你倆的小棉袄，怎麼就成銘城的小情人了？」

我媽捂著肚子咬唇，眼眶紅紅的，似是含著一汪淚：

「我說的有錯嗎？我還懷著孕呢，他就因為我打了這小賤人兩下吼我兇我。」

說著她看向我爸：「你變了！你就是不愛我了！」

她吵架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說不過的，就上升到我爸兇她就是不愛她，從單一事件演變成態度問題。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我爸拉下面子哄她。

可這次，我爸卻隻幽幽地看著她：

「因為彎彎是我們的親骨肉，所以我才愛她，你明知道我對彎彎的愛和對你的愛是不同的，剛出差回來我沒力氣和你吵架，你自己怎麼對孩子的你心裡清楚，你要能想明白就改，想不明白我看這二胎也不用生了！」

我媽不可置信，狠狠跺腳：「為了她，你居然要逼我流產？」

我爸坐在沙發上，臉上全是疲色：「別什麼都扯上彎彎！你對彎彎不好，難道能對你肚裡那個好？如果生下來就是為了打罵，為什麼還要讓她來世上受罪？！」

那天，爸媽大吵一架後不歡而散，姑姑帶著我回了她家。

晚上，姑姑幫我上了藥，我穿著表姐的睡衣躺在她的小床上，問姑姑：「媽媽打我，是因為她不愛我嗎？」

姑姑聲音有些啞，眼裡的心疼一閃而過：「不是的，每個媽媽都最愛自己的孩子。」

她看起來很傷心，所以我的質疑並沒有宣之於口。

我其實想說，可能姑姑最愛自己的孩子，但我媽媽不是的，我看過她的社交帳號，她罵我是小賤人，是勾引她丈夫的小三，是不要臉的婊子。

有些文字我尚且不明白含義，卻能感受到深深的惡意。

我在糾結中入睡，完全不知，那天晚上，我媽的賬號又更新了。

「因為女兒，老公逼懷孕六個月的我流產，我該怎麼辦？」

如此勁爆的標題和倫理關系，我媽的賬號一夜間漲粉無數，徹底火了。

2、

自從那次爸媽因為我大吵一架後，我媽看我更不順眼了。

她雖然不再打我，但我總感覺她在偷偷摸摸地拿手機拍我。

吃飯的時候，鏡頭對著我。

寫作業的時候，鏡頭對著我。

就連晚上關燈睡覺了，她也會悄悄進入我的臥室，在床邊站很久很久。

我特別害怕。

那時班裡女生之間流行體育課一起看恐怖片，我前一天剛看完《招魂》，半夜她站在我床邊時，我眼睛連個縫都不敢睜開，手腳都藏在被子裡，整個人抖得像篩糠一樣。

可第二天，她又和往常一樣。

甚至當著我爸的面，她居然會主動問我早餐要吃什麼。

一連幾天，每個夜晚我都在恐懼中度過，晚上提心吊膽睡不好覺，白天自然也就精力不濟，上課直打瞌睡。

沒多久，老師就給我爸打了電話，反映了我最近上課注意力不集中的情況。

那天中午，我爸專程來學校接我，他非但沒生氣，反而還笑眯眯地說：「爸爸帶彎彎請假，我們下午去遊樂場好不好呀？」

我頓時眼睛都亮了！

市郊區新開的遊樂場，班裡同學幾乎都去過了，唯獨我，一直都沒有機會。

我狠狠點頭。

那一天，爸爸帶我坐了旋轉木馬、摩天輪，甚至還帶我玩了激流勇進，吃了同桌一直在炫耀的小兔子冰激凌。

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直到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灑在爸爸身上，他不顧我的驚呼，一把將我扛到肩膀上，我第一次站得比他還高，甚至能看見不遠處售票叔叔油亮的腦袋。

煙花在我們頭頂盛開。

「現在彎彎願不願意告訴爸爸，為什麼上課總是打瞌睡呀？」

我本來不想告訴他的。

上次挨打被姑姑知道後，爸媽冷戰了很久，背地裡我媽罵我是個告狀精，是肚裡藏不住屁的壞小孩。

我不想當壞孩子。

可面對爸爸溫柔的聲音，我真的忍不住，眼淚刷地就流出來了。

「我好害怕啊，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覺。」

「她總用手機拍我，晚上也拍，我躺在床上她就站在我床邊，我看過電影的，她想要我的命……」

爸爸臉色驟變，他把我從肩膀上抱下來，然後半蹲下來與我平視，他脖子漲得很紅，但語氣十分篤定：

「爸爸在，沒人敢要彎彎的命。」

然後他問：「什麼叫晚上也用手機拍你？」

「你媽晚上在你床邊站很久？」

我抽噎著點點頭。

他臉色很難看，甚至額頭上的青筋都肉眼可見得嘣了出來，他摸摸我的頭，低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一路沉默著帶我回家。

我媽黑著臉，就等在單元樓下。

明明才懷孕六個多月，可她肚子很大，我家單元樓下的燈壞了，隱隱約約間隻能看見瘦弱的長發女人，和她腹部碩大如倒扣盆一般的肚子。

我不由得手指蜷縮了下。

看見我爸帶著我回來，我媽冷哼：「長能耐了啊，都學會逃課了！勾的你爸連家都不回……」

我爸隱忍了一路的脾氣，瞬間被這句話點燃。

他一把奪過我媽的手機，三兩下解鎖。

點開相冊，裡面全是以我為主角的各種抓拍，吃飯的，喝水的，睡覺的，上廁所的，甚至還有我躺在床上被嚇得直流眼淚的。

白天黑夜，劃不到頂，足足上千張。

他動作太快，我媽根本攔不住。

下一秒，我爸一聲冷笑，猛地將手機砸在地上：「宋文清！大半夜站在女兒床頭偷拍，你他媽是變態嗎？！」

3、

我爸氣憤得要命，嗓門大到隔壁單元的聲控燈都亮了起來。

「你是不是有病啊？！彎彎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知不知道你給孩子嚇成什麼樣了？孩子晚上不敢睡覺，白天困得直打瞌睡！」

我媽卻不以為然，「我是她媽，拍兩張照片怎麼了？誰家孩子膽子那麼小，隨便拍拍就不敢睡覺了？真逗，難不成那些當演員模特的，晚上都不要睡覺了？」

她說得振振有詞。

「再說了，我也是為了流量……」

「什麼流量？」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我爸快速撿起地上被拍碎屏幕的手機，點開 APP 使用時間，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某書。

我媽害怕了。

她拼了命地想把手機搶回來，可她肚子太大了，行動有礙，根本不是我爸的對手。

打開 app 的瞬間，我爸臉上的表情皲裂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我媽。

那一瞬間，空氣都安靜得要命。

下一秒，他一把扯住我媽的胳膊，狠狠將她往車上拽，我媽嚇得驚叫出聲：「李銘城！你要幹什麼啊李銘城！我肚子裡可還有你的孩子呢！」

我爸不管不顧，他眼眶都紅了，聲音嘶啞，徹底爆發。

「呵，孩子？我可不敢要孩子。」

「去醫院，現在就把孩子打了！」

4、

我媽的哭嚎聲很大，她試圖整個人坐到地上，來逃避我爸將她往車上扯的動作。

可總有熱心腸的路人，見到暴怒的我爸，嚎啕的我媽，和默默隱忍害怕的我，下意識以為我爸才是家庭暴力的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