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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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眸中竄著怒火，冷聲道：「難道不是你為了邀功故意拖著太子的病不治，害得太子再次昏迷嗎！」

可笑，皇貴妃不是知道莫美人做的好事嗎，怎麼還能怪到我頭上。

我直起腰板，大聲解釋：「民女的姐姐便是東宮太子妃，就連民女的身家性命都與殿下息息相關，實在沒理由故意不診治，之所以治不了實在是……內有隱情。」

這下沈雲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畢竟我之前沒有跟她透露過分毫。

「什麼隱情？」皇貴妃不耐煩問。

當著眾人的面，我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金針，從中抽了一根出來。

捏著針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根本無法落針。

若沈雲裳之前仔細觀察我，就會發現我從未在她面前拿過東西。

「民女師承金針門，若能持針有五分把握將殿下治好，可如今我雙手已廢，確實無能為力。」

還不等皇貴妃開口，沈雲裳就先高聲質疑：「不可能，你之前沒有這個毛病！」

「不錯，正是在流放的時候遭遇歹人，這才壞了雙手。」

沈雲裳聞言整個人都怔住，想來是在思考那些歹人跟她的關系。

皇貴妃找來太醫為我看手，太醫也為我作證，我的手確實廢了。

沈雲裳不可置信地小聲重復：「不可能，這不可能，她的手怎麼能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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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向皇貴妃重重地磕了個頭，鄭重其事道：「有一事民女不敢欺瞞。」

皇貴妃此時已經心灰意冷，抬手示意我說下去。

「民女在為太子醫治的時候發現，殿下並非突發惡疾，而是中毒。我師父早年間曾救過同樣的一位病人，故而我也會醫治之法。

「但我在回京之前，卻遭遇了歹人襲擊，民女認為派去刺殺臣女的人和謀害太子的，應該是同一個。」

我剛說完，沈雲裳就立馬嗆聲：「不可能，殺你的人怎麼可能和害殿下的是同一個？」

當然不是，因為都是我瞎編的。

回京前並沒有歹人害我，可隻要皇貴妃查下去，就能查到這幾年一直有人要殺我。

她自然會將始作俑者當成害太子的兇手。

果然，在聽完我的分析後，皇貴妃原本淡漠的眸子中，又重新燃起怒火。

7

沈雲裳亂了陣腳，她派人去弄死當年的仵作，卻不知葉九霄一直在跟著她的人。

關鍵的時候葉九霄將仵作救下，交給了皇貴妃的人。

皇貴妃娘家掌刑獄，沒多久就將當年的事審了出來。

仵作一五一十交代了當年的事。

當年沈雲裳身邊的媽媽給了他不少銀子，他當時驗出來那幾個病人是被毒死的，可他還是說是被師父醫死的。

審訊的人又抓了沈雲裳身邊的下人。

沈雲裳的媽媽被捕後，也抖落出不少東西。

最要緊的，就是這些年沈雲裳一直在派人去雍州殺我。

要不是我有葉九霄這樣的朋友在，怕是已經死了一百回。

皇貴妃親自提了沈雲裳去審問，我這個苦主也捎帶著一並去旁聽。

沈雲裳在殿內磕得頭破血流：「母妃明鑑，兒臣冤枉，都是黃媽媽一人做的，兒臣真的不知道。」

在場的都是修煉了千年的狐狸，這話誰都不信。

一個老媽媽沒事闲的跟家裡的庶小姐過不去做什麼？

隻是皇家要顧及臉面，皇貴妃隻想知道沈雲裳是不是害太子的兇手，旁的人她並不在乎。

「殿下是兒臣的天，兒臣沒有理由害他，更何況若兒臣真的要害殿下，為何千裡迢迢將沈雲昭接回京城？」

沈雲裳還不算笨，這個時候頭腦清晰，分析利弊。

果然她說完，皇貴妃開始思考。

我在一旁幽幽地說：「我聽聞殿下已經病了半年有餘，若長姐一心為殿下好，為何一個月前才來雍州接我，莫不是因為聽了殉葬一事……」

我的話給皇貴妃提了個醒，沈雲裳不是真心為了太子，而是為了她自己的小命。

這下沈雲裳徹底喪失理智，指著我怒道：「當日我就該把你和你師父一起扔進河裡喂魚！免得你今日挑撥我與母妃的關系！」

師父，扔進河裡？

竟然是這樣！

世人都以為我師父是畏罪自殺，不承想是沈雲裳這個歹毒的女人殺害了他。

僅僅為了一個太子妃之位。

我控制不住一腔怒火，上前跪在皇貴妃前。

「這世上唯二能為殿下醫治的人都被沈雲裳謀害，民女實在懷疑她的用心，還請娘娘明察。」我說著在大殿上磕頭不起。

沈雲裳委屈：「我沒有害殿下！」

「那你倒是說，為何要害我與師父？難道不是故意斷了殿下的後路？」

我將沈雲裳逼上了絕路。

她在謀害太子和騙婚替嫁之間選了後者。

她將三年前自己是如何替嫁來的東宮，以及擔心我會說出實情才派人害我的事講了出來。

她說完，明顯皇貴妃的臉色好轉了一些。

「兒臣隻是一時糊塗，求母妃看在這些年兒臣盡心服侍的份上，饒恕兒臣。」

眼見著皇貴妃開始猶豫，殿外突然傳來一道渾厚威嚴的聲音。

「她簡直是罪不可恕！」

看到來人，殿內的所有人都跪下相迎。

8

皇上聽說皇貴妃正在審太子妃，此事關乎儲君，他下了朝便也來聽一耳朵。

誰知在殿外聽到了全程。

皇帝是個賞罰分明的明君，當即下令廢了沈雲裳的太子妃之位，打入宮中地牢。

等到此案全部審理結束後，再定奪她的生死。

沈雲裳被關進地牢後我買通守衛，去看過她一次。

這裡是關押犯事宮人的地方，因為沈雲裳之前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現在都來落井下石。

她住的是最破的監牢，地上隻有幹草，上面還有老鼠留下的糞便。

沈雲裳落寞地靠坐在牆邊，露在外面的雙手雙腳都是傷痕。

「沈姑娘您快些，等下有人看見就不好了。」守衛客氣地對我說。

地牢陰冷，我給守衛們一人拿了一瓶緩解關節痛的藥膏，他們便允許我進來探監。

沈雲裳見是我，咬牙罵道：「和你娘一樣，下賤胚子，就知道蠱惑人心。」

我娘是被大夫人搓磨死的，一直到死都小心翼翼，生怕會連累到我。

她用自己的死求來了大夫人送我去學醫。

可是我娘哪裡知道，他們讓我學醫不過是希望日後長姐進宮後，我能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我走進監牢，居高臨下俯視著沈雲裳。

「我從未想過要與你爭太子妃之位，甚至我對宮中的生活厭惡至極，可你就是不信。」

沈雲裳將頭扭到一邊：「我沒錯，娘說過你的命不值錢，我想殺就殺。」

我衝上去一把揪住她的領子，逼著她與我對視，一字一頓：「那他們呢？

「那些病人何辜，我師父何辜？隻為了你的榮華富貴，就能視他人的性命如草芥嗎！」

沈雲裳一把推開我，像無理取鬧的稚童一樣哭喊：「我沒錯！都是你們攔我的路，你們都該死！」

她從來沒有長大，任性妄為，自私自利。

真是沒救了。

在審訊她身邊丫鬟時，我才知道。

當年師父被誣陷後堅持要重審，甚至去衙門外敲了鼓，沈雲裳怕事情敗露這才痛下殺手。

「沈雲裳，我會讓你為我師父償命的。」

臨走時我給沈雲裳的監牢撒了些藥粉，這些藥粉不會要人性命，卻能吸引蛇鼠。

沒多久，地牢中便傳來沈雲裳感染重病的消息。

小老頭你看到了嗎，我為你報仇了。

你怎麼那麼傻，明明不是你的過錯，你卻自責得泣血。

9

我依舊被皇貴妃留在東宮為太子診治。

太子是個好人，這些年推行過很多利國利民的好事。

救不了他我也很難受，隻能竭盡全力讓他在最後的日子少些痛苦。

皇帝的人時常來探問太子的情況，還讓我安心醫治，即便日後太子真的有三長兩短也不會問罪。

這日一個小黃門偷偷摸摸地找我，說是葉九霄有事約我一見。

葉九霄不會輕易冒險來找我，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我趕緊跟著那個小黃門離開。

我跟著他來到一處僻靜的宮室，一進去就被人從後面打暈。

再醒來時，我正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宮室。

這裡我熟，是皇貴妃的寢殿。

皇貴妃她老人家正端坐在我前面的床榻上，一雙鳳眼陰惻惻地盯著我。

「民女不知自己又犯了何罪。」我卑微地跪在地上，已經十分熟練。

皇貴妃嬌哼了一聲：「你又騙本宮，你手中還有一顆還魂丹，為何不獻上來？」

看來又是沈雲裳告的狀，真是在地牢還不消停。

我攥緊雙拳，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娘娘可知為何還魂丹這樣的好東西，世間隻有兩顆？」

皇貴妃臉上果然露出不解的神色：「為何？不要糊弄本宮。」

「因為還魂丹的藥材難尋，師父當年隻燒出兩顆，我與他一人一顆，留作關鍵時候續命用。

「民女的那顆三年前給了太子殿下，因為殿下是明主，民女無悔。而師父的那顆本就屬於他，在他從河裡被撈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喂給他了。」

皇貴妃不可置信：「可你師父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是，但民女仍相信會有一線生機，就像娘娘對殿下的愛護之情。」

師父被撈上來時渾身被泡得浮腫，面目全非，所有圍觀的人都在幹嘔。

隻有我拿著那顆還魂丹，一遍遍地往他嘴裡塞。

我師父一生從閻王爺手中救回無數人的性命，我盼著這一次，也能將他從閻王爺手中拉回來。

沒有，什麼都沒有。

那顆還魂丹跟著師父一起下葬，從此以後世間再沒有人會煉制。即便是我也不知道。

如果沈雲裳沒有趕盡殺絕，或許她如今還能給自己換得一線生機。

10

想是知道我已經毫無用處，皇貴妃疲累地衝宮人擺了擺手。

他們不會那麼好心送我離開，大抵是要取我的性命。

畢竟我知道得太多了。

宮人端給我一杯鳩酒，我聽話地接下。

「民女臨死前有一個心願，求娘娘看在民女曾救過殿下一命的份上答允民女。」

皇貴妃緩緩開口：「說說看。」

「民女希望娘娘能為我師父趙光印正名，他沒有治死人，他不是庸醫。」

片刻後，皇貴妃「嗯」了一聲，算是對我的回應。

那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端起酒杯，打算一飲而盡。

就在酒杯觸碰到我唇邊的時候，突然殿外跑進來一個黃門，打斷了我慷慨赴死。

「娘娘！太子殿下醒了，點名要見沈姑娘！」

宇文睿醒得還真是時候。

「快快，把她的酒杯拿走。」皇貴妃急得從椅子上起來，恨不能親自來掀了我手裡的酒杯。

11

日頭正好，宇文睿靠在床邊，端著藥碗喝藥。

他自生病以來，頭一回起身自己喝藥，看得皇貴妃熱淚盈眶，以為他已經轉好。

可我知道，太子殿下已經是彌留之際。

這一切不過是回光返照。

他半生都在為社稷操勞，焚膏繼晷, 本就消瘦，如今更是瘦得臉頰凹陷。

「母妃別哭。」宇文睿抬手幫他母親擦去了臉上的淚痕。

他又看向我, 眸子中閃著我看不懂的情愫。

「孤想起來了，你的聲音，就是三年前救我的姑娘。」

我跪下說了一通吉利話, 卻在起身的時候悄悄抹了把眼淚。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像我師父和宇文睿這樣好的人，為何要早早收走他們的性命。

宇文睿像是知道自己天命不久，開始一一交代自己的身後事。

「母妃, 孩兒宮裡的那些侍妾照顧兒臣盡心盡力, 她們還正值青春, 還請母妃奏明父皇，不要讓她們殉葬。

「另外孩兒不希望到了地下還要背上因果，所以請母妃不要遷怒任何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卻是我的方向。

知子莫如母, 他知道皇貴妃肯定不會放過我。

皇貴妃縱是再不甘心，卻也點頭應下。

宇文睿又虛弱地喘了口氣, 繼續說下去：「隻是兒臣與太子妃情深意重，還請母妃準許, 在兒臣死後, 讓她殉葬。」

殉葬！

我震驚地看向太子, 他的臉上卻並無波瀾。

他能猜出我是三年前救他的人，想必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也都知道了個大概。

他選擇拉沈雲裳一個罪人殉葬, 何嘗不是在懲罰她？

「好好，你說的本宮都依你。」皇貴妃摟著宇文睿, 她懷裡的人一點點卸下力氣。

12

太子薨逝。

東宮侍妾們都被放出宮去歸還本家，而那些為太子醫治過的醫官也沒有受到牽連。

隻有沈雲裳被拉去殉葬。

聽說她死的時候並不平靜，狀若瘋癲，口無遮攔地罵了許多人。

「方才是我著急了，長姐怎麼會忍心傷害你呢？你在雍州這幾年我十分掛念你。」

「-親」因她辱罵天威，皇帝狠狠責罰了我父親，說他管教子女不嚴，貶了他的官，讓他戍守邊疆, 大夫人也隨他一同前往。

邊疆苦寒，大夫人在那邊沒熬過一個冬天就撒手人寰。

而我被恩準離宮。

我拒絕了皇帝賜給我的黃金百兩, 而是向他討要了一塊牌匾。

那是賜給我師父的。

又是一年春日, 我在京城最熱鬧的街市開了一家醫館，在醫館的門口掛著「醫者仁心」的牌匾。

每日來看診的人絡繹不絕。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 我師父是懸壺濟世的神醫，一生從未出錯。

我收了幾個徒弟，雖然我的手廢了，但我可以教出更多的人將我們師門發揚光大。

我的徒弟中有一個女孩子天資聰穎, 年紀最小但最是刻苦勤奮。

我問她為何要學醫, 她仰著臉，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著我。

「我娘是姨娘，她病了，我想給我娘治病。」

我摸了摸她的頭, 告訴她一定可以的，她和她娘都會長命百歲。

親人尚在，便是世間最幸福的事。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