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來，自從皇後張氏死後，並無半點線索指正許家與她有聯系，但謝子成心思深沉，依舊堅信許家與逆黨內外勾結，謀奪江山。

是以朝堂之上，處處故意打壓。

所有人都瞧出來，皇上與許家的關系已經割裂，紛紛與許家不再往來，生怕惹禍上身。

如今許家勢單力孤，眼看走投無路之際，隻能铤而走險。

趁機包圍皇宮，並取走了虎符。

然而就在他們將虎符拿到軍營時，才發現是假的。

非但不能調令三軍，反而被束手就擒，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樣，許家以謀反罪被滿門抄斬。

而謝子成不過在病榻之上，就輕輕松松平了謀反之亂。

我聽及消息時隻內心冷笑。

謝子成當真是籌得一手好謀算，也難怪當初我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有人強行取走虎符，他又該如何應付？

原來那個密室隻是障眼法，他就是要讓謀反者將假虎符取走，這樣他便能輕而易舉地一網打盡。

若非顧清玄告訴我真相，就連我都要被他蒙騙。

所以謝子成這個昏君，從來都是心狠手辣，獨斷專行之人。

他從不相信任何人，哪怕口口聲聲說著有多寵愛我，也絕不會輕易透露他生死的秘密。

在這世上，他隻相信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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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也從未相信，他這般窮兇極惡之徒能有任何改變。 

當晚，謝子成龍顏大悅，原本身體不濟的他難得有了精神，吩咐我陪他飲了不少酒。

「愛妃，朕今日實在是太高興了！許家之患已除，那些逆黨不足為慮，朕的江山固若金湯，誰都無法撼動！」

「朕忽然想起來，下個月就是愛妃的生辰，朕定會為你舉辦隆重盛宴，讓整個京城都為你慶賀！愛妃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隻要是愛妃開口，無論是天上星辰，還是海底珍馐，亦或是世間奇珍異寶，朕都會愛妃尋來！」

我盈盈一笑，連忙搖頭。

「陛下心中能有臣妾，已是不甚感動，但臣妾從來都不祈求別的，隻願能陪伴陛下身側，此生就已滿足。」

「陛下若真憐愛臣妾，何不以自己相贈？臣妾不求盛宴之榮，隻願與陛下如尋常夫妻一般，共度生辰，同享天倫之樂。」

他那張因病態而過分蒼白的面容上，瞬間露出笑意。

「愛妃的願望就如此簡單？好，朕答應你，你生辰那日，朕便與你做一對尋常夫妻。」

我連忙為他斟滿酒杯，笑得嬌豔而嫵媚。

「好啊，臣妾等不及就想要那一天趕快到來呢。」

因為那一天，就會是你的死期。

21

六月初十這晚，整個皇宮都美輪美奂，熠熠生輝，無一不在為我的生辰賀喜。

長樂宮更是精心布置一番，隻為我與謝子成單獨相處。

為了不受任何人打擾，謝子成提前吩咐，若無他的準許，誰都不能進來。

大殿中央的八角鏤空仙鶴鎏金銅爐裡，霧白色煙氣緩緩彌漫，一絲輕嫋遂無，是羅曼香的味道。

謝子成深吸一口氣，臉上盡是滿足之態。

最近半個月，他的身體急劇好轉，不僅精神煥發，神採奕奕，甚至再也不曾受到夢魘影響。

眾人都道他有神佛庇佑，方有這般奇跡。

卻沒人知曉，凡是中羅曼香者，臨死前一段時日將有回光返照之態，待半月一過，其性命就將如風中殘燭，倏忽熄滅。

此時，墨色的天空似鏡般澄澈無雲，如練的月華如瓊漿玉液般傾瀉。

算算時辰，差不多就要到了。

就聽空中登時燃放起無數煙花，斑斓璀璨，光芒潋滟，頃刻之間，似要將黑夜都照得如同白晝。

我立刻放下酒杯，就連嘴角的笑容都旋即收起。

謝子成連忙問：「愛妃怎麼了？」

我冷冷地望著他，再不作任何偽裝，恨意如同滔天巨浪般，一重接一重瘋狂湧出來。

「謝子成，你的死期到了。」

他猛地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然而還沒喊出「來人」，他便頭暈腦脹，身形巨顫，身子再也站不住，隨即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偏在這時，有劇烈的廝殺聲從宮門口穿過來，響徹雲霄。

他面露驚恐，艱難地問出口：「你……你竟……找到了虎符……你到底……是誰！」

是，早在半個月前，我便取出真虎符，快馬加鞭送到起義軍手中。

如今，各地紛紛起義，四方豪傑並起，烽火連天，共抗暴政。

他謝子成的暴君之路終將徹底結束。

我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看著他痛苦至極的模樣，我終於大聲笑出來。

從未有過的自由和釋然，在一瞬間席卷全身，這一刻，我終於又成為我自己。

真正的自己。

「我是沈如念不假，可我早已嫁人，而我的夫君，他叫顧清玄。」

「我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就是要為他復仇，我等這一天等得實在太久了。」

隻這一句，他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灰，拼了命地就想要往門外奔去，然而還未走一步，就跌落在地，連爬行的力氣都不再有。

我將顧清玄的靈牌拿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放好後，才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在他驚恐萬分的目光中，直接刺穿了他的四肢。

他瞬間痛得臉色扭曲，哀嚎聲如同撕裂了黑夜的寧靜，響徹宮殿的每個角落。

然而宮門外早已陷入紛亂，哪怕他喊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救他。

我輕聲道：「你將我夫君手腳筋挑斷，把他囚禁在寢宮，逼迫他淪為你的男寵，這其中的血海深仇，我都會一點一點要回來。」

我又是一刀接一刀地刺入他身體其他部位，匕首拔出，鮮血濺了一身。

他疼痛至極，偏又無能為力。

我深情款款地看著靈牌，自顧自說著：

「你知道嗎？從小我便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他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能成為他的娘子是我此生之願。是你，將這一切都毀了。」

「你為了一己之私威脅他屈從於你，妄想將他從高高在上的雲端拽入深深的泥潭，讓他永無翻身之日，可你錯了。」

「他生來就貴胄無雙，名揚天下，他的才情讓所有人都甘拜下風。他勇敢、正直、善良、無畏，哪怕被你肆意凌辱，踩在腳下，他的脊梁骨依舊堅韌不屈，他的尊嚴與信仰，依舊能讓世人為之敬佩。」

「但他就那麼孤零零地被你扔在後山，被野獸隨意啃噬，任憑風吹雨打。我在那亂葬崗中一個個翻找，整整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他，不過幸好，他的屍骨還在。」

「我將他一點一點清洗幹淨，再給他穿戴好衣衫，用一抔黃土將他埋在桃花樹下。他是那樣俊美無儔的貴公子啊，他應該被全以衣冠，一身清白幹幹淨淨地離開。」

「如今，我終於手刃仇人，讓他滿腔冤屈終於得以昭雪。正義雖暫隱於幽暗，但終將破曉而出，絕不容缺。除了夫君，還有姐姐顧雲惜，姐夫吳幸闔，皇後張露蓁，以及千千萬萬被你殘害了性命的無辜百姓。他們的冤魂在九泉之下難以安息，哪怕在地底下也終日不得閉眼。」

「隻有用你的鮮血告慰他們的亡靈，他們的怨氣才能消散，真正安寧。」

「不過你放心，現在還不到你死的時候。你欠我夫君的，遠遠還不夠。」

說罷，我拍拍手掌，面前隨即出現幾個魁梧壯碩的男人，他們死死盯著地上的謝子成，目光中露出難以掩藏的急迫欲望。

謝子成自然也瞧出他們的目的，焦急大喊：

「大膽！你……你們要做什麼！朕是皇帝，你們怎敢以下犯上！」

然而他語氣裡毫無威勢，反而激起他們的濃厚興致，等不及就要將他壓在身下。

眼看逃脫不得，謝子成也不再掙扎，目眦欲裂地瞪著我，眸中恨意似要將我吞滅。

「你個毒婦，朕真是有眼無珠，竟被你蒙蔽至此！但朕就算是今日死了，也必將你拉入黃泉，共赴幽冥！」

「你可知曉，朕在那裝虎符的錦盒上施了蠱術，你是第一個接觸之人，必將難逃此劫, 必死無疑！哈哈哈……」

可我眼中毫無俱意。

「說完了嗎？那還請你好好享受後面的樂趣。」

於是揮了揮手, 男人們蜂擁而上，任憑他歇斯底裡的慘叫聲響徹很遠。

而我抱著顧清玄的靈牌, 緩緩走了出去。

22

遠處，起義軍正勢如破竹地衝入皇宮，廝殺聲響徹雲霄。

我一直往偏僻之處走著, 直到終於走不動了，才倚靠在一座假山之下，如釋重負地抬頭望向遠方。

手臂上一道可怖的黑線早已貫穿首尾, 壓過了青色的筋絡。

中蠱一事我早就知曉了，這蠱毒性極強，反應迅速，若無解法，三日內必會死去。

好在我跟著藥王谷學了醫術，勉強延緩了蠱毒發作時間。

但此刻，大限將至。

可我一點都不害怕, 因為我知道，我的夫君正在等我。

隻是唯一遺憾的是，身為女兒, 未曾恪守孝道，讓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經歷人世間最肝腸寸斷的痛苦, 隻如利刃穿心。

我朝向那遙遠的南方，雙膝緩緩跪地，深深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女兒在此叩首, 深感不孝。隻願來生，我能再次成為你們的女兒, 彌補今生之憾，讓二老盡享天倫之樂。」

根本分辨不出從前溫潤如玉的樣子。

「自哪」我隻將靈牌緊緊護在胸口的位置。

朦朧之中，我仿佛看見有一清俊人影在朝我緩緩走來, 挺拔的脊梁襯著俊秀的眉眼。

朗月清風，如玉豐神。

他盯緊了我, 眸色灼灼，眼底的溫柔璀璨斑斓。

我眼中噙滿了淚，笑容自唇角緩緩溢出。

「夫君, 你終於來接我了嗎？你還欠我鳳冠霞帔，十裡紅妝呢, 你究竟何時才會娶我？」

他的眼眸清澈, 輕輕笑起來，而那盛滿笑意的眸子裡。

正倒映著小小的我。

他說：「娘子，走吧, 我們這就回去成親。」

久別重逢時, 猶如故人歸。

歲月疾苦，年華易逝，我慶幸我們能在生與死的岔路再次相遇，相知, 相守。

哪怕上至碧落，下至黃泉。

自此君心如念，白首不離。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