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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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沒來學校？」

她笑著。

「我不念了。」

我有點吃驚。

「你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她笑著，但是感覺比哭還難看。

「我媽媽失業了，家裡沒收入，我打算去打工了。」

「你成績那麼好！」

「成績好有什麼用？」

我握住她的手，她低下了頭，我們倆都沉默了。

一滴淚吧嗒滴到了我的手上。

「夏晚，我不想休學。」

她哽咽著。

「我也想繼續念書，可是家裡沒錢了，我還有個弟弟，他才上初中。」

她的哭泣很小聲，生怕驚動了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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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楊梓月家裡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恢復了笑臉，咧著嘴笑著，可眼睛卻是紅紅的。

我心情很復雜。

她所承擔的，是我完全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我回到家的時候，跟媽媽說了。

「媽媽，我有個朋友，她學習很好，但是她家裡沒錢了，想讓她休學。」

媽媽認真地看著我，我繼續說。

「我們家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資助她？」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媽媽，生怕媽媽生氣。

「是你的哪個朋友呢？」

「就是楊梓月。」

媽媽有些意外，笑了起來。

「你們和好了。」

我點點頭。

「你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這不是個小事，我跟你爸爸談談，而且這要和人家父母說好呢。」

在得到我爸爸的首肯後，我高興了一整天，沒等媽媽聯系楊家人，就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告訴了楊梓月。

但是她臉上並沒有多少喜悅。

她伸手抱了抱我。

「謝謝你，夏晚，真的謝謝你。」

我拍拍她的肩膀。

「你不高興嗎？」

她眼眶中淚水在打轉，似乎想笑出來，但是咧了咧嘴角，沒能笑出來。

「我爸媽不會同意的。」

「為什麼？我去跟阿姨講。」

08

我走出臥室，正巧遇見剛剛找完工作回來的楊媽媽。

我將自己家裡想資助楊梓月上學的事說了。

楊媽媽的反應讓我有些意外，她看著我笑了一聲。

「你這孩子還真是熱心，替我謝謝你爸媽了。」

「阿姨……」

楊媽媽瞪了楊梓月一眼，繼續說。

「這不光是學費的事，那她現在出去還能給我掙錢呢，念書光花錢了。」

「阿姨，上學的錢我們家可以資助她的。」

「那出去掙的錢呢，你們也能給我們嗎？」

我看著楊梓月的媽媽一時間啞口無言。

這時候大門開了，楊梓月爸爸拄著拐杖進來了，他頭發亂蓬蓬的，瞥了我們一眼，徑直回屋去了。

楊梓月媽媽見狀立刻起身。

「你幹啥去了！我一天到晚忙著找工作，回來一口飯都吃不上！」

楊梓月爸爸默默地拄著拐杖，沒回話。

楊梓月媽媽似乎被激怒了。

「你們一家一天吃我的喝我的，還個個給我甩個臉！」

她的聲音很大，吵到了臥室寫作業的楊梓月弟弟。

他開了個門縫悄悄地往外看。

楊梓月爸爸啪一下把拐杖一扔「我打牌去了幹啥去了！你才養了這個家幾年，你要真看不慣我，離婚啊」

「離就離！」

楊梓月的爸媽吵得厲害，我頓時坐立不安。

楊梓月默默地拉起我，將我拉出了門。

「夏晚，讓你看笑話了。」

她明明微笑著，但是我有種打心底的心疼。

她是怎麼在這種家庭氛圍中還能保持開朗的？

她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怪不得夢裡我欺負她的時候，都沒有人站出來撐腰。

家裡沒有人會給她撐腰。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

她笑著搖搖頭，晚風吹起她鬢邊的碎發，悽然的美感。

我默默地轉身，她叫住了我。

「夏晚」

我轉過頭。

她在哭。

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我後天就要去廣州打工了，以後可能就見不到了，拜拜。」

我也想哭了。

我回到家的時候，爸媽還有哥哥姐姐都在。

媽媽笑著招呼我：「快來吃飯，今天怎麼下課這麼晚？」

「這娃怎麼了？」

姐姐扶著我的額頭抬起我的臉，我滿臉淚痕的臉就這麼被抬了起來。

姐姐打趣我：「不會失戀了吧？」

我抹抹眼淚搖搖頭，把楊梓月家裡的事說了。

爸爸看著我：「資助學費的事我是同意的，但是其他的不行，晚晚你要知道鬥米恩，升米仇。」

我點點頭，心裡很難受，抱著媽媽的腰嗚嗚地哭。

媽媽摸摸我的頭，「先吃飯，吃完飯我和爸爸再商量下。」

我不知道媽媽是怎麼跟爸爸說的，她說服了爸爸。

爸爸公司裡每年都會招一些殘疾人，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據說可以減稅。

他給楊梓月爸爸安排了一個維修的工作。

給楊梓月媽媽也找了一份保潔的工作。

這樣楊梓月又可以上學了。

我很好奇地問過媽媽，爸爸為什麼會同意。

媽媽笑著刮了我鼻子。

「因為晚晚哭了呀。」

我頓時有點臉紅，那天我被楊梓月影響，哭得真的稀裡哗啦的。

「因為晚晚是一個善良的孩子，那爸爸媽媽當然要做你的依靠，讓晚晚的善意可以落地。」

「謝謝媽媽！」

09

第二周周一的時候，楊梓月終於來上學了。

她搬著書坐到了我旁邊，我同桌樂顛顛地跑去和柳樂坐了。

我訝異地看著她。

「我跟老師說過了，我以後一對一輔導你學習。」

哎？哎？哎？

楊梓月似乎下定決心要給我補習，異常嚴厲。

我才知道學霸的好成績，也是努力出來的。

我早自習迷迷瞪瞪地，兩眼皮正打算相親相愛，她一肘子搗過來，差點沒把我杵在地上。

經常是她帶著我在學海裡遊泳，結果她上岸了，我淹死了。

眼前的這個函數、那個公式，這個從句、那個短語，看的我直撓頭。

她用筆敲敲桌子。

「這類型的題我講過很多遍了，還不會，連題目帶結果抄到錯題本上去。」

我默默地吐槽：「抄題目幹什麼。」

楊梓月杏眼一瞪：「你覺得題目重要還是答案重要，趕緊抄！」

我苦著一張臉，一邊抄，一邊看她吃我的蘑菇力。

她看我一臉怨氣，伸手塞給我一塊，我張開嘴，裝作咬她的手，呲牙咧嘴地吃嘴裡了。

周六周日她也不放過我，到我家裡來，二話不說，先數學後物理。

我欲哭無淚。

不過看著我節節高升的成績，還是有一丟丟成就感的。

楊梓月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謝我家的資助。

爸爸也從原來的不贊成，變得支持資助楊梓月了，這不比請家教便宜。

我雖然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但其實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我做了和夢中不一樣的選擇，結局也不一樣了。

爸媽看著我也是欣慰的表情，而不是失望至極。

終於！

終於！高考結束了。

我呼呼大睡了好幾天後，才想起約著楊梓月出去玩。

我們去了一個森林公園，涼爽愜意。

我和她並肩走著。

「你……」

她看著我，「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你是不是和柳樂約了一起考大學？」

她看著我，嘴角翹著笑，賤嗖嗖地。

「我說你喜歡柳樂，你還不承認！」

我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是又怎麼樣，你不喜歡嗎？」

她拉著我的手，慢慢走著。

「晚晚，我曾經是喜歡過他，但是我未來的規劃裡暫時沒有戀愛這個選項。」

「可是柳樂他不是也喜歡你嗎？」

她無所謂地笑笑。

「是嗎？可是我跟他在一起了，晚晚會很傷心吧。」

我說不出來一個「不」字，我會傷心。

「晚晚，人的感情是需要培養的，我是私心有些喜歡他，可也就到此為止了，相比起柳樂，我更在乎你會不會傷心。」

10

沒有我的推波助瀾，柳樂和楊梓月的感情並不深厚，相反我和她現在才是無話不談。

我拉住她，問了一個世界名言。

「那我和柳樂同時掉進水裡，你會救誰？」

楊梓月聽聞笑得花枝亂顫。

「哈哈，你是怎麼想到這個的？你逗死了。」

我裝作生氣。

「快點說！」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

「當然是晚晚了。」

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出成績的那天，爸爸將楊梓月叫到他的書房。

我悄悄地跟在楊梓月屁股後面，書房門開著一道縫，我能聽見裡面的聲音。

「坐。」

楊梓月有些不自在地坐下。

爸爸坐在辦公桌另一端，他將桌子上的一張紙推到了楊梓月面前。

「你今年已經成年了吧，有些事你自己也可以做主了，你看下這份協議。」

我好奇地往裡面瞄，楊梓月拿著協議看，我看不清寫的什麼。

「定向協議？」

爸爸點點頭。

「是的，這是一份定向協議，我資助你大學的所有費用，但是相應地你需要畢業後到我公司來上班。」

楊梓月看著爸爸「籤五年，違約金 10 萬？」

爸爸真的好嚴肅，一板一眼地。

「我可以保證你的薪資水平不低於公司同崗位人員的薪資，協議隻是為了給我們雙方一個保障。」

楊梓月猶豫著。

「你可以慢慢考慮，上學前給我回復都可以。」

楊梓月捏著協議默默站了起來，爸爸叫住了她。

「我希望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晚晚。」

楊梓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門口，爸爸立刻發現了在門口偷聽的我。

「晚晚，進來。」

咦，被發現了。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爸爸看著我，想說點什麼：「晚晚……」

我連忙說：「爸爸，你忙吧，我和梓月先走了。」

出了書房，我看了一眼楊梓月，她神色沒什麼變化。

我有些抱歉地看著她。

她衝我笑笑。

「我沒事，隻是需要考慮考慮。」

我看著她瘦削的肩膀，有些心疼。

這麼單薄的肩膀，要承擔起那麼多的事。

「我會跟爸爸說的，我讓爸爸資助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你回報什麼。」

她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心，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覺得這樣很好，這樣我和你就是一樣的了。」

這樣我和你就是一樣的了……

我有點明白她了。

如果我隻是一味地施舍, 對她來說我們倆就不是一樣的。

她那因為貧困而脆弱敏感的尊嚴，一直都在。

成文的協議, 你來我往，你有所求, 我有所求, 不過是交換。雖然冷酷，但是平等。

「梓月，我拿你當朋友的, 我從來沒有高你一等的感覺。」

她笑著，眉眼彎彎的。

「我當然知道，晚晚是最好的。」

我驚訝於她的厚臉皮。

「你現在說話越來越不害臊了！」

11

無論如何我們倆都算是考上了大學。

她考上了一所 985 高校，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本科。

但這個結果比夢中好太多了。

我們倆都在同一個城市, 周六周日也偶爾約出來瞎逛。

她還是很節儉, 一雙帆布鞋快爛了都舍不得扔，衣服還穿著高中時期的。

不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她真的很優秀, 做什麼事都很積極。

評選班幹部, 參加學生會，甚至周六周日偶爾還會去勤工儉學。

我有時候也會跟著她一起發傳單。

這不是一份十分輕松的活，在外面一站一天, 一天累死累活也才八十塊錢。

楊梓月戴著帽子, 熱出了一圈汗, 她隨手擦了擦，繼續發傳單。

這八十塊錢，她一周的生活費就夠了。

中午我們吃完飯沒馬上離開，在店裡蹭空調。

「我聽說柳樂和你在一所學校裡。」

她看向我：「怎麼了？我沒跟他有任何交集。」

我笑笑。

「你要是喜歡他的話, 我支持你們哦。」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你怎麼像吃醋的小女孩一樣，我真的和他沒怎麼聯系。」

我笑著擺擺手。

「我以前是很喜歡柳樂, 也因此嫉妒過你, 但是我現在發現，外面的世界很廣闊，我不能困在過去止步不前。」

她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我繼續道。

她瞬間眼眶通紅，很生氣地撲了上來。

「值活」她打趣地看著我：「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我臉頰微紅, 搖搖頭。

「我隻是想明白了，隻有柳樂那樣的人才配得上你，旁人都是玷汙你了。」

「哎呀呀, 我在你眼裡這麼好呀！」

她笑著摟住我。

「那我也來問問你，如果我和柳樂一起掉水裡了，你救誰？」

死去的回憶開始攻擊我。

我那天有點感性, 問出這麼個無腦的問題，現在終於輪到她報復我了。

我呲牙咧嘴地去捂她的嘴。

「不要提這茬了，我的大姐！」

她笑著做了個遊泳的姿勢：「要不我現在開始學遊泳？」

「你還提！」

她哈哈笑著, 跑出了店。

「你肯定會救我的, 對不對！」

我無奈地看著她, 點點頭。

「救救救，我不救你還能救誰。」

她頓時樂得像朵花一樣，陽光下仿佛要盛開一般。

小樣！

我笑著跟上她。

我慶幸我做了那麼一場夢, 才讓我迷途知返，還獲得了這麼好的一個朋友。

她不是營銷人設，她真的就是這樣的人。

堅強善良。

活潑明媚。

值得世上最好的人去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