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似你

第3章

新人站在大門外迎賓,我倆還沒走近,沈江白就大步跨過來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頓時有些迷茫。


「這位美女有點眼熟。」


傅行斯拍了拍他的肩:「穩重點新郎官,小心新娘不要你了。」


「呸呸呸,不是,我說真的。」


他再次朝我看過來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出聲。


「你好,沈先生,我是林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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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過後,沈江白扯開嗓子喊:


「臥槽傅行斯你大爺,這不是你徒兒嗎?」


他目光不斷在我和傅行斯之間遊移,隨後「嘖嘖」兩聲,一臉壞笑。


趁他誤會之前,我主動解釋:「現在他是我老板了。」


「哦,老板啊,老板好啊。」


「小傅老板,我發現你那毛病還是改不了。」


我:???


傅行斯上前把人肩膀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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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們倆說了什麼,沈江白恢復正經樣,讓服務員先領我們進去。


婚宴的排場很大,估計近百桌。


傅行斯被安排在很靠前靠中的位置,我挨著他坐。


由於第一次參加婚禮,內心還是感到很新奇的。


「老板,為什麼你不是伴郎?」


按理說,他們關系不是很好嗎?


「沒空。」


傅行斯高貴地吐出兩個字,我竟無言以對。


婚禮儀式我都很認真地在觀看。


沒想到沈江白看似粗野,寫起小作文還有模有樣的,把新娘子感動得稀裡哗啦。


「喜歡嗎?」


耳邊突然響起傅行斯的聲音,我不明所以:「喜歡什麼?」


他薄唇微微一扯,眼神漸漸變得專注。


「像這樣的婚禮,喜歡麼?」


我不自然地轉過臉:「別人的婚禮我喜歡做什麼?」


「意思是,自己的就喜歡?」


這不廢話嗎?


不過好別扭,我跟他聊什麼婚禮?


莫名的暗惱匯聚在眉心,我皺著眉,克制地說:「老板!你很奇怪欸。」


話雖如此,可身體卻像被燒著了似的。


後面新娘子扔捧花環節,我稀裡糊塗地被拉上臺湊數,又糊裡糊塗地接到了捧花。


在一陣陣起哄聲裡,我根本不敢朝傅行斯那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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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人還暈著。


明明滴酒未沾。


懷裡的捧花很燙人,可象徵著美好祝福,扔了也不合適。


「明天可以回去了吧?」


我試圖打破車裡頑固的沉悶。


傅行斯沒接話,過了會兒才出聲。


「想不想回青城看看?」


……


回……青城,看看。


看什麼呢?


我轉頭朝向窗外,能從玻璃窗上看到男人極盡完美的側臉輪廓。


這個角度,跟他當年垂眸為我解題時的樣子,何其相似。


即便又經年,可當初耀眼的人和一切美好,我都銘記於心,歷歷在目。


根本不需要舊地重遊,去回溫什麼。


要說唯一的不甘和不平,就是知道了他心有所屬那件事。


喉頭有一陣澀意滾過,我搖搖頭。


「不用了。」


話落,車子突然一個急剎,我被迫往前一晃。


再坐穩時,傅行斯已經將車開往輔道。


熄火,就這麼直接地停在了路邊。


他揉了揉眉心,嗓音變啞。


「為什麼?


「為什麼不願意回去了?」


我咬了下唇:「因為我的家已經不在那兒了啊。」


我和外婆,後來一起去南城。


媽媽不喜歡老家,家裡的地也賣給了二叔公。


傅行斯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他深嘆一口氣,聲音更啞了一些。


「星星,我後來有回青城找過你。」


他說什麼?


心頭一震,我猛然抬眼,然後對上了一雙深邃的黑眸。


「京大的新生名單裡沒有看到你的名字,電話也變空了。


「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兒,我回青城在店裡待了幾天。


「找學校老師打聽到你家,鄰居說你們搬去其他城市了……可你沒跟我提過。


「星星,那些年——」


他停頓了下,眼裡似有無奈和不甘閃過。


「我是對你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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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那個隱約的念頭也漸漸浮出真面目來。


手按在胸口,我不禁問自己,傅行斯對我好嗎?


好。


當然好。


「我一直都沒覺得你對我不好啊。」


我很輕地說著,當年沒哭過,這一刻卻有點忍不住。


「可是小傅老師,你為什麼對我好呀?」


我用力地咬了下唇,幾乎是用盡了這幾年蓄下來的勇氣,抖著聲音問。


「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喜歡的人啊?」


男人的眼裡並沒有太大的驚訝,他抬起手靠過來,似乎想替我抹淚。


但我一偏頭,躲開了。


抽了張紙胡亂地擦了擦。


有點丟臉。


隻不過,這個埋在心底好多年的介意說出來後,渾身莫名就輕松了。


「你果然是聽到沈江白的話。」


「對啊。」我坦然承認,「還好我聽到了,不然還要自作……」


多情到什麼時候。


傅行斯呼吸沉了沉,眼裡裝滿了不理解。?


「那你為什麼不問我?


「你問我,我可以解釋,而不是道聽途說幾句話後就不告而別。


「像今天,我要是不捅破,你還要悶著到什麼時候?」


我聽著覺得不大對勁,他怎麼氣性比我還大的樣子。


「問什麼?怎麼問?」


問了他不就知道,我對他存有心思了嗎?


我那時膽子小,也不夠自信,再加上忙學業。


我適合講這種事嗎?


萬一人家隻想授人以漁,而我卻想和他談感情,他不嚇跑才怪。


傅行斯大概也想到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舌尖抵了抵牙關,緩緩呼出一口氣。


「但也沒關系,反正都過去了,不管怎麼說,你都幫了我很多。


「無論是託誰的福……」


我越說,男人的眉頭擰得越緊。


最後幹脆讓我別說話。


他憑什麼啊???


肚子裡頓時就來氣了。


「那你說啊,非親非故的,你為什麼幫我?為什麼對我好?有什麼不好承認的,我都不計較了。」


我一股腦地發泄,沒注意到男人暗沉的臉色已經漸漸好轉。


一聲悶笑聲響起,傅行斯歪了歪腦袋,眼不帶眨地盯著我。


看得我渾身都不自在了。


想撇過臉,下巴卻被他輕輕捏住。


他抬起我的臉看了又看,突然不太正經地笑了下。


「星星,就不能因為是我對你一見鍾情,見色起意……嗎?」


男人的指尖溫熱,燙得我臉都燒了起來。


……


他在胡說什麼?


「你禽獸……」


傅行斯很贊同地點了下頭,低低地「嗯」了聲。


「我禽獸不如。


「八年前就喜歡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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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到底不是十幾歲時候的自己了。


心裡一陣兵荒馬亂後,迅速恢復淡定。


「我後來知道了,那朵花,是什麼花。


「彼岸花,絕望的愛。」


嗓子哽了一下,我有些酸溜溜地說,「傅老師,誰讓你的愛絕望了啊?」


男人的俊臉閃過一絲尷尬。


他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梁,語氣無奈。


「我沒告訴過你,我隻會文這個。


「星星,我也有過多愁善感、無病呻吟、犯文藝症的年紀,你現在非要一個答案,我早記不起來。


「大概是某本漫畫書裡的某張插畫,讓我當時印象深刻。」


?那最後一個問題……


「你的前女友,名字裡也有個星,對不對?」


「不對。」


傅行斯反駁得很快,他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聲。


「不是我前女友,是年少喜歡過的女孩,但在認識你的時候她就已經跟她的初戀結婚了。


「現在估計孩子都好幾個了吧。


「字兒也不一樣。」


我「哦」了一聲,尾音拖得很長。


「可你認識我的時候,是不是讓你想起十幾歲那會兒的年少時光——」


其實我還是不大相信,會毫無關聯。


「你想想今天沈江白見到你的模樣,他說的『眼熟』是想到了十九歲的你,跟別人無關。」


傅行斯太穩了。


他不疾不徐地,溫柔而堅定地粉碎了我所有的疑惑和顧慮。


那些在漫長歲月裡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似乎頃刻間飛灰湮滅。


我沉默下來,無話可說,挨著車門閉了閉眼。


一股力道將我拉過來,男人骨節分明的手,還停留在我的手臂上。


「靠那麼邊兒,小心掉下去。」


心裡好一陣無語,騙小孩呢。


「林繁星。」


傅行斯突然連名帶姓地叫我,很鄭重的樣子。


我抬了抬上眼睑。


他聲音沉了沉,能聽得出有幾分小心。


「現在,我這樣的老男人,你看還喜不喜歡?」


我壓平了嘴角,假裝思考。


「唔, 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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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沈江白還特地飛來南城,正兒八經地找我解釋了一番。


「我當時就猜到你肯定聽見了, 但我不敢說啊,怕挨揍。


「那家伙是個奇葩, 我們這一圈哥們,哪個不是感情豐富,身經百戰的。就他一個死心眼,但有時候想想, 也確實難得。


「其實我當時根本就是瞎說,為了氣他, 他和家裡對賭出來創業,那幾年時機正好, 但他心思有一半在你這兒,我就想激他一激。


「幸好你們還是遇到了——不過他也確實老了, 小星星你要不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後領就被傅行斯揪了起來。


沈江白臉如其名,一片灰白, 訕笑著說。


「行斯啊,我是說你們倆什麼時候結婚,需要我做什麼不?」


傅行斯嫌棄地看他一眼,然後冷漠道:


「我需要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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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後腰上的彼岸花,我一直沒去洗掉。


一個是怕麻煩, 據說要洗好幾次,而且還未必洗得幹淨。


還有就是後來,我從沒見過傅行斯再為別人文過。


傅行斯知道後, 沉默了很久。


一周後, 他說這個花樣不吉利,要調整一下。


帶我去一個文身店, 我以為是店裡的師傅幫我弄, 沒想到他親自動手。


「你會不會啊?要不還是讓師傅來吧。」


我怕他弄醜了。


傅行斯抿緊唇,不樂意:「那不行, 誰都不能看你。」


這話說得……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讓你看。」


他氣笑了,指腹輕輕刮了下我腰間的肌膚。


「那你還想給誰看?」


我身上一軟,氣息不太穩, 耳根都熱了。


「那你快點。」


他聲音啞了啞:「別急——」


怎麼聽,這對話都不太正經。


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事,卻被她們傳得有聲有色。


「作(」傅行斯說他美術功底很好,果然還算靠譜。


原本一朵小小的彼岸花,現在變成了綻放的玫瑰。


對著鏡子照了照,還算滿意。


轉身時, 一隻有力的手圈上了我的腰。


男人的眼裡似有璀璨星光, 我差點迷失在其中。


周圍的空氣驟然升溫, 小小的房間,我倆靜靜對視。


可等了又等,傅行斯都沒什麼動靜。


我耐心告罄, 摟住他的脖子, 下巴一揚。


「傅行斯,我要親你!」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然後抓住我的手, 緩緩低下頭。


我用力回握。


這個男人,曾經像一束光一樣闖進我的生命裡。


如今,我握住了這束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