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心中酸澀極了。

顧從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喝醉了。

「你在哪裡？」

「我在麥霸，你還記得嗎？」

怎麼可能忘呢？

七年前我過生日，我們唱了許久的歌，回去的時候，宿舍已經關門了。

於是，我們去附近的酒店開了房。

那一晚，是我和顧從安的第一次。

初嘗愛果，我們無比青澀。

那晚的顧從安無措又克制，抱著我像捧著一塊珍寶。

隻是後來，我總會笑著調侃他：「五分鍾的顧從安。」

而顧從安便扛起我壓在床頭，直到我哀呼著求饒，說再也不敢。

趕到麥霸的時候，前臺跟我說他已經唱了一夜了。

也許是喝多了，我進去時，顧從安躺在沙發上，似乎是睡著了。

重逢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可以認真地看他。

跟六年前相比，他似乎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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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睡夢中，也總是皺著眉。

我忍不住輕輕撫摸他的眉心，接著，一直往下，直到摸到他的唇。

那一晚的記憶湧入腦海，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更久遠的。

終於，我忍不住吻了上去。

雙唇相貼的瞬間，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哭什麼？」

驀地，他輕輕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真亮啊，裡面全都是我。

「顧從安，對不起。」

我哭得更大聲了。

似是要將這些年所有的委屈、想念，全都哭給他聽。

哭著哭著，我又忍不住去親他。

他惱怒地推開我，恨恨地說：「季卻卻，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你的情人嗎？」

「不是的，我跟葉曉東早就分手了。」我慌忙跟他解釋。

「是嗎？那你憑什麼認為，我顧從安就這麼下賤？你不想要了，就一腳踢開，想要了，隻要你一招手，我就巴巴地回來？」

「對不起，你罰我吧，隻要你別不要我……」

回應我的，是他無奈的嘆息，和重重落下的吻。

似是懲罰一般，他的唇快速地攻城略地攻城掠地。

我的襯衫滑落，肩頭裸露在空氣中，被他輕輕吻住。

「顧從安，別……」

我伸手抵在他胸口，低聲示弱。

他似乎醉了，似乎又格外清醒。

隻是望著我，眼尾染上異樣的紅潮，聲音帶了些隱忍：「又想拒絕我，是麼？」

「不是……」我把頭埋進他的脖頸，「別在這裡。」

15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這一晚，我終於美夢成真。

顧從安極盡瘋狂。

他伏在我耳邊，輕吻去我眼角的淚，不住地低聲道歉。

我淚眼迷蒙地求饒：「顧從安，饒了我…」

汗水從他的額角低落在我耳畔，顧從安輕聲誘哄：「卻卻，乖。」

直到天微微亮，他終於抱著我沉沉睡去。

然而，剛閉上眼，我就接到了鄰居王阿姨的電話。

「卻卻，你快回來吧，你爸進醫院了。」

我幾乎是瞬間清醒過來。

含著淚手足無措地下床，往外頭衝。

爸爸，你不能有事……

媽媽已經走了，我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剛打開門，就被顧從安拉住。

「怎麼了？」

「我爸，我爸出事了……」

說著，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別怕，有我在，我是醫生。」

動車票已經賣完了，顧從安建議直接開車回去。

我的家鄉是在一個小縣城。

從小，我有著幸福的童年。

爸媽從不重男輕女，他們給了我最好的教育，和最用心的愛。

媽媽走之後，我一直想把爸爸接到我如今的城市。

可他說，他習慣老家了。

因為在這裡，有他和媽媽年輕時的回憶。

天黑的時候，我們終於趕到了醫院。

醫生說，是急性腸穿孔，建議明早馬上手術。

「不是我說啊，你們做子女的，還是要多關心老人家，患者說疼了兩三天才過來的，拖太久了。這是術前告知書，你們看一下。」

醫生的話讓我自責極了。

都是我不好，我應該回老家陪他的啊。

雖然唐絨給我介紹的一些兼職偶爾需要跟甲方碰面，可是，有什麼比我的爸爸更重要呢？

看著他躺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的模樣，我感覺天都要塌了。

好在有顧從安。

「別怕，我已經聯系了這方面的權威教授，他很快就到了，有他主刀，叔叔手術成功的概率很高的。」

接著，他又認真地看了術前告知書，逐一地跟我解釋。

跟我說醫療手術無法保證 100% 的成功，但他相信，醫生一定會盡力的。

除此之外，他又忙上忙下地去交費、補辦住院手續，給老教授接機，討論第二天的手術方案……

焦灼地等待了一天後，手術終於結束了。

也許是媽媽在天上保佑我們，手術很順利。

雖然還要在 ICU 待上一段時間好好觀察，可是醫生說，眼下的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我剛松了一口氣，顧從安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16

「顧從安，你怎麼了？」

「沒事……」

他抿著唇擺擺手，卻在下一秒面色蒼白地倒了下去。

「快快快，推個擔架過來，馬上送急診。」

老教授大驚失色，連忙指揮。

我隻覺天旋地轉，正要跟上去，卻被攔了下來。

「小顧那邊有我，你先忙你爸這邊。」

「好……」

顧從安，你不要離開我。

我不能沒有爸爸，我也不能沒有你。

又是經過一整晚的檢查和折騰，最後結果出來了。

是勞累過度引起的胃出血。

醫生說，看他這樣子，應該幾天前就開始胃疼了。

再加上這幾晚不眠不休，勞心勞力，一直強撐著，所以才會導致病情加重。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林以柔說的話。

她說，在國外的時候，顧從安因為喝醉胃出血進了醫院，險些沒命。

那晚我在 KTV 找到他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喝了不少。

後來，一夜放縱。

接著又是開車回老家，為我爸的事一直忙上忙下。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個的都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這麼拼啊！」

醫生的話讓我內疚得抬不起頭來。

這幾天顧從安的氣色一直不怎麼好，臉色蒼白，也沒有按時吃飯，可我卻因為爸爸的事忽略了他。

看著他躺在病床上毫無聲息的模樣，眼淚再次滑落。

「顧從安，你真傻。胃不舒服你就跟我說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真是個傻子。」

「那你呢？你不是也一樣嗎？」

說話間，他緩緩睜開了眼。

「如果這次我不來，你又想像六年前那樣，什麼都自己扛嗎？」

他說的是我媽媽和小姨去世的事。

當年，我是被爸爸的電話臨時叫回家的。

走之前，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回家後，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媽媽。

她哭著握著我的手，戀戀不舍地看著我：「我可憐的卻卻，從今以後就沒有媽媽了，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原諒媽媽好嗎？」

我已經記不清那時候我到底流了多少眼淚。

當我知道真相後，我第一時間是害怕。

假如顧從安知道了，他還會喜歡我嗎？會跟我在一起嗎？

畢竟，當初是我追他的。

我們在一起時，我總是因為一些小事跟他吵架。

而他，從不跟我計較。

我總覺得，他沒有那麼喜歡我。

可我實在太難受了，還是忍不住去他們學校找他。

然後，我就聽到了那番話。

「對不起，當年我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我聽到林以柔問你，什麼時候跟她出國，我退縮了。

「我怕我強行把你留下來會耽誤你，將來你會怪我。」

「季卻卻，」顧從安靜靜地看著我，「你總是這樣，自作主張，可你問過我想要的是什麼嗎？」

我一下子就膽怯起來。

我明明清楚那個答案，卻依舊小聲地問他：「你要什麼？」

「我要的，自始至終隻有一個你罷了。當年，你不顧我的拒絕，堅持地闖進我的生命中，擾亂我的生活，既然已經擾亂了，你為什麼不堅持到底？」

「我……」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淚又掉了下來。

顧從安，我也一樣啊。

我從來想要的，從來隻是一個你。

為什麼我一直在 A 市不回老家？

因為這裡有我們甜蜜的回憶。

因為我總盼望著，有一天會在人群中重逢，我看著你的背影，輕聲說一句：「好久不見。」

17

幾天後，爸爸終於醒了。

我牽著顧從安的手，認真為他倆做介紹。

「爸爸，這是顧從安，我的男朋友。」

我說完，某人的嘴角彎了起來。

爸爸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是小顧啊？我記得你啊，你以前跟卻卻是同桌吧？你可是一中的學霸啊。

「怪不得這些年，我讓人介紹那麼多男孩子，卻卻一個都看不上，原來是因為你啊。」

「爸爸，別說了……」

眼看著顧從安得意的模樣，我簡直恨不得把我爸的嘴捂上。

中午的時候，趁著顧從安下去買東西，爸爸抓著我的手，殷殷囑咐。

「我一直後悔，當年不該把你媽媽和你小姨的事跟你說。我是覺得，你是大人了，有些事情應該知道。

「卻沒想到，你因為這個，跟幸福錯過了那麼久。

「小顧是個好孩子，Ṫûₙ又是醫生，這些天他做的事我都聽說了，我相信他一定會照顧好你的。醫生也說了，現在醫學已經進步了，你這個病即便發作了，治好的概率也是很高的。

「不要為了將來的事，而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知道嗎？」

我答應了爸爸。

顧從安，這一次，我不會再退縮啦。

18

爸爸出院後，顧從安堅持把他接到了 A 市。

他說，他在這邊認識的醫生多，後續有什麼事也方便照應。

如果爸爸還是想念老家，他也不反對，不過他希望是在我們結婚之後。

而我，先是在爸爸病床前稀裡糊塗地答應了他的求婚。

接著又在回 A 市的第一天，被他拉著去領了證。

看著他請搬家公司將我的東西都打包好，搬進了我們的新家，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我跟顧從安居然已經結婚了。

「你就不問問，我那個男朋友的事？」

我忍不住逗逗他。

果然，聽我提起葉曉東，他一下子就開始吃起醋來。

「那個男人不行，你去醫院他不陪你，你爸住院他也沒出現，我建議換一個吧，你覺得我怎麼樣？」

我輕笑：「什麼怎麼樣？試都沒試過，我怎麼知道！」

「沒試過？」顧從安本來正在幫我收拾衣服，聞言一下子把我抱了起來，扔到了床上。

「我懷疑你傷了腦子，不然怎麼七年前的事情全都忘了？嗯？」

七年前，我倆在一起後，顧從安一直十分尊重我。

每次親親抱抱後，死活不肯邁出最後一步。

可我卻總想要更多。

我想要完整地擁有他。

便總是不知死活地撩撥他。

後來，他終於妥協。

一開始是我主動，到了後來，顧從安就像餓了許久的狼。

想到過去，我忍不住主動吻住顧從安，嬌聲說：「是有些記不清了，顧醫生，我這個病應該怎麼治……」

19

許多事，直到許久之後我才知曉。

半年後，在我和顧從安的婚禮上，我看見了上次去復診時的徐醫生。

見到我，她先是說了「恭喜」，接著笑道：「我還記得你呢，小顧當時半夜給我發了一個病人的檔案，問我方不方便幫他看一下，我問他自己怎麼不看，他說，你不想見他。

「我當時心想，我們顧醫生又年輕又帥氣，怎麼會有患者不想見他呢？」

徐醫生話落，在場的醫生全都哄堂大笑。

「沒想到顧醫生這麼懼內啊！下次他不幫我值班，我就找嫂子。」

「哎，我們堂堂神內科草，居然這麼年輕就英年早婚，真是可惜啊……」

忘了說了，如今顧從安已經去神經內科了。

他說，雖然我的病是世界範圍內的難題, 但他將來會朝著這個方向不斷努力。

既為幫我，更為幫更多的人。

婚禮這日, 我還見到了許多老同學。

有我的大學室友，還有我跟顧從安的高中同學。

新人敬酒的時候，顧從安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向陽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聲威脅：「新郎官，我勸你先敬我三杯，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訴新娘子。」

惹得唐絨在一旁無語地翻白眼。

「這人誰啊？這麼囂張！來，姐跟他喝！」

由於我爸出事時唐絨在國外出差回不來，她一直十分歉疚。

為了彌補，她不僅送了我一堆讓人臉紅心跳的 play 制服當新婚禮物。

還主動包攬了婚禮這天擋酒的活兒。

聽說, 在幾輪之後，向陽一直喊唐絨姑奶奶。

等到賓客散去, 我跟顧從安終於回到了新房。

我累得完全不想動，顧從安卻生龍活虎。

他含著我的耳垂, 低聲地哄：「乖, 一起去泡澡吧，這麼大的浴缸不用可惜了。」

我們訂的是 A 市最貴的酒店套房。

浴缸很大，兩個人一起洗綽綽有餘。

可我實在太累了，忍不住搖頭。

「我累了、困……」

顧從安輕笑：「那就讓為夫來伺候娘子吧。」

說著, 他將我一把抱起。

我們雙雙滾入了浴缸。

當了六年和尚的男人真可怕。

救命,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我想逃, 可是剛一摸到浴缸邊沿，就被顧從安拽了回來。

一響貪歡。

這注定是一個難眠的新婚夜。

20

後來，得益於向陽苦追唐絨。

我終於知曉了顧從安的秘密。

原來，早在很久很久之前, 他就已經喜歡我啦。

高一那年, 他在操場上打球，不小心砸到了我。

為了跟我道歉, 他特地去學校小賣部給我買飲料。

回來的時候, 我已經走了。

後來，我作文得獎, 被學校表彰, 他第一次知道了我的名字。

再後來, 高一下學期分班。

由於他是年級第一，可以優先選擇同桌，他跟老師報了我的名字。

所以，我高中時的暗戀，從來都不是單向的。

隻是那時我們還小, 所以他一直沒有接受我的表白。

本來, 他計劃高考結束那晚先跟我表白的。

誰知, 卻被我搶先一步。

他懊惱的同時, 又開心極了。

當我知道這一切後，我終於在顧從安面前挺胸抬頭做人了。

每當他抱怨我當時拋棄他時, 我就會回敬：「誰讓你之前不跟我表白的？」

而緊接著換來的，是他熱烈又急切的吻。

真好。

我的顧從安。

我年少時深愛著的那個少年。

曾經我們因為誤會而短暫的走散。

如今，當我回頭時, 你依然就在那裡。

謝謝你，一直努力、堅持愛我。

餘生，我們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