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第3章
「她回來了?你見到了?」
「……嗯。」
「趙之意人呢,她怎麼不給我打電話,這麼大的事——」
他啞著嗓子,打斷她。
「胃癌……」
掛斷電話後,他又去查了趙家當年的事。
趙家破產後,曾經經歷過一場大火。
房子裡的所有東西都化為了灰燼。
趙氏夫婦在火災後日漸瘋迷,患上了老年痴呆,連人都認不清。
再加上,趙家為了趙念念的名聲,從未公開她走失的事,更不曾讓她露過面。
所以,全城人都以為趙之意是獨生女。
怪不得——
怪不得,她隻能選擇等趙念念回國。
第二天,他站在醫院樓下,臉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女人怒氣衝衝,打完徑直上了樓。
電梯裡,他收到了護士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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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您太太早上掐著她姐姐的脖子,說什麼身份互換。」
昨晚臨走前,他留了個心眼,叮囑護士有異常情況就聯系他。
頃刻間。
真相大白。
11
陽光灑進房間,落了一地金光。
沈洺眼底蘊了層薄薄的水霧,凝眸看我,雙唇顫抖。
「之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明白他是指我生病的事,還是指羞辱他的事。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但其實,這些我都說過的。
我說,沈洺,不是我耍你。
我說,沈洺,我生病了,快死了。
我都說過的呀。
是他沒有相信罷了。
他的眼底閃過幾分鮮明的痛意,顆顆淚珠滴在我的手背上。
滾燙。
我抽回手,「你走吧,沈洺。」
他嗫嚅著唇,還想說些什麼。
但我已經先他一步,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夜深,燈滅。
房內寂靜,我以為他走了。
半夜起來吐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一團綿軟的肉。
我跌進一個懷抱。
血弄髒了他昂貴的西裝外套。
我條件反射般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上一次吐在他身上,他把我送去陪酒。
話未說完,後頸處多出一雙手,將我狠狠壓進懷裡。
「之之,別這樣,你別怕我……」
我被他抱著,聽他痛苦的語調,感受他顫抖的身軀。
「沈洺,你放開我。」
我也紅了眼眶。
「不要,之之。」
「你打我,罵我,怎麼懲罰我都行。」
「隻要你能消氣,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我一點一點脫離他的懷抱,聲音很悶。
「不好。」
整個鼻腔已經充滿血腥氣了。
我看著他的外套,上面有很多……血。
他,有潔癖的。
「被我弄髒了,脫掉吧。」
他不肯,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幹淨的心口處。
「我很髒,不配穿幹淨的。」
「我用很髒的手段折磨之之,我也不配她關心我。」
「但……我這裡是幹淨的。」
「除了你,沒有人住進來過。」
「可不可以,看在這份上,不要趕我走?」
「……」
我沒有再說話。
指尖在他心口處畫著圈圈。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也很無辜,不是嗎。
隻是不趕他走,並不是就原諒他了,不是嗎。
我腦子很亂。
他試探著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我。
洗了條小毛巾,給我擦臉。
血蹭到他幹淨修長的手指,我終於忍不住出聲。
「你沒有必要做這些的,沈洺。」
他的手一頓。
數不清是一秒,兩秒,還是十秒,他摸了摸我的頭。
「你是我老婆。」
「……」
門被叩響。
閨蜜拎著宵夜,看見沈洺離我特別近,有些惱怒。
「你他媽還敢碰她?離她遠點!」
我上前扯了扯閨蜜的袖子,讓她不要生氣。
她看我一眼,聲音到底放柔了些。
「沈洺,那幾年你也不好過,我知道你心裡有氣。」
「可你這個人太瘋,手段太狠,你捫心自問,她受過多少屈辱?早就甚過當年千倍萬倍了吧。」
「吃避孕藥給她灌酒,知道她怕水還把她往水裡按,你是真的想殺了她!」
沈洺的動作僵住,臉一寸寸灰敗下去,肩膀傾頹。
連出口的話語都是破碎的。
「罵得好。」
「我是混蛋。」
「我對不起之之……」
我站在閨蜜身後,看著他懺悔,崩潰。
其實內心已經沒有波瀾。
十年前的沈洺沒有認出趙之意。
十年後,沈洺沒有認錯趙之意。
可我依舊不想原諒他。
凌辱是真,陪酒是真,把我按進浴缸裡瀕臨窒息,也是真。
身上的傷痕也許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
但記憶不會。
12
沈洺在我的病房裡住下了。
怎麼趕都趕不走。
閨蜜有好幾次來給我送飯,看見他都氣得翻白眼。
後來,她也習慣了,直接無視他。
我人生最後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唯一不平靜的,可能就是趙念念聯系了一家媒體。
曝光了我的照片。
短短兩個小時,我的私人號碼收到了幾百條短信。
內容大差不差。
「多少錢一晚?」
「15 號,約嗎?」
「怎麼不理人?立什麼牌坊。」
我正欲關機,一隻手先我一步,摁滅手機屏幕。
他握住我冰涼的雙手,嘶啞著聲音。
「別看,交給我。」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隔了兩天。
閨蜜來看我,坐在我床邊,給我剝砂糖橘。
她朝我眨了眨眼,一臉快意。
「趙念念自食惡果了。」
我一邊吃橘子,一邊聽她娓娓道來。
趙念念被拆穿身份、趕出醫院後,一直住在酒店裡。
因為沒有戴口罩,路上被人認了出來。
以為她是照片門的女主角。
拉著她去了幽深的小巷子裡。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她被發現時,身上全是機油、冰碴子,手指還斷了兩根。
我的照片被撤,用她的視頻頂上。
魚目混珠。
閨蜜說完,撇了撇嘴,客觀評價道:
「他也就幹了這一件人事。」
門口,佇立著一座雕塑。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悠長。
他輕輕擰動門把手,局促地站在角落裡,像是很怕我會把他趕走。
閨蜜識趣地先離開了。
我朝他招了招手,又把橘子遞給他。
「過來坐吧。」
他眼裡飛快地掠過驚喜,面上掛著溫柔的笑。
接過橘子,耐心細致地剝。
修長的手指沾滿白絲,將飽滿的果肉討好似的塞進我手心。
「我這樣做,你滿意嗎?」
他低眉順眼的,就像在求誇獎的狗狗。
我接過橘子,掰開一瓣,塞進嘴裡,酸甜的汁水在唇齒間溢開。
「我沒有多長時間可活了。」
所以,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他笑容一僵,垂眸捏緊了拳頭。
「不會的,之之會長命百歲。」
聽到這句話,我的思緒竟然有些恍惚。
好多年以前,我也說過的。
「神明,你明天告白的時候,可不可以稍微矜持一點,我怕我太幸福會昏死過去哈哈哈。」
他眉心微蹙,「什麼死不死的,重說。」
「好,呸呸呸,我和神明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哦。」
「白頭到老?」他笑著問。
「沒錯!哎,但是我們才 17 歲,不過沒關系啦,我聽說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所以我們今年冬天一起去看雪,好不好呀?」
我喋喋不休,他耐心傾聽。
最後鄭重點頭,「好。」
但好可惜呀,我嫁給他以後,都沒有一起看過雪呢。
我看向窗外,目之所及全是光禿禿的樹。
「我不想住院了,沈洺。」
我吸了吸鼻子。
他有些急切地俯下身來,掰過我的臉,和我對視。
「之之,是不是我每天待在這裡,讓你覺得煩?」
末了,他深吸一口氣,忍痛問我。
「我馬上離開,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
卑微到了骨子裡。
「不是。」
我頓了一頓,「我想……做一些事。」
13
我的時間不多了。
可我還有事情沒完成。
沈洺開車載著我,去療養院探望爸媽。
他選的療養院風景秀美,私人院落裡還種著幾棵槐花樹。
今天的太陽很暖和。
沈洺推著爸媽去院子裡曬太陽,我忍著胃痛蹲下身,一寸一寸描摹他們的長相。
想要永遠、永遠地記在心底。
老太太雖然不認得我了,但看見我手上的鑽戒,還是樂呵樂呵地笑。
「眼神真好,我結婚啦。」
我拉住她的手,「嫁給了十年前就喜歡的人。」
本以為老太太聽不懂,卻發現她眼裡水光潋滟,像是要掉眼淚。
一旁正閉目養神的小老頭忽然睜開眼,盯著我來了句。
「……瘦……減肥……多吃……」
我抹了把臉,笨蛋爸爸,我沒有減肥啦。
我是,要死了。
跟護工簡單交代了幾句,臨出門時,被一路沉默的某人打橫抱起。
塞進車裡。
他雙手撐在車窗邊,手臂因隱忍而凸起青筋。
他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他不說,我也不會問。
我想起閨蜜出差了,要三天後才能回來。
就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
她語調溫柔,就算被吵醒也沒有絲毫不耐。
「趙之意,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笑著回,「少自戀了。」
我們天南地北胡扯了一通。
臨掛斷電話時,她突然變得非常嚴肅。
「趙之意,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你等我回來。」
我捂著手機,抬起頭看。
不遠處的街邊人群熙攘,紅綢彩燈掛滿枝頭。
嗯,確實到新年了。
等閨蜜掛掉電話,我的手腕驀然被攥住。
沈洺眼裡蓄滿淚水。
「你在依次告別,對不對?」
「之之,是不是,馬上輪到我了。」
哽咽到根本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可是……怎麼辦……我不想……和你分開……」
我輕撫他的臉,正想說些什麼。
餘光瞥見有一輛面包車,不要命地朝我們撞過來。
車速很快,駕駛位上的人——
是趙念念。
她猙獰地笑,我沒有猶豫,擋在了沈洺前面。
巨響傳來, 震耳欲聾。
場面混亂。
直到。
我摔倒在地,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推出車外。
車內, 血流不止的那個人朝我伸出手,顫顫巍巍地。
「之之……」
「你不願意罰我……」
「我把自己的命……賠給你……」
我跪坐在地上,胃裡翻江倒海, 嘔出一口血來。
……
沈洺。
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覺得,我不會懲罰你啊?
有什麼比一個將死之人,用自己殘敗的身軀, 護你平安, 來得更令人深刻呢?
我這一生花了十多年的時間, 拼盡全力喜歡一個人。
但結果,不盡如人願。
他把我留在身邊,隻是因為恨。
可是好不公平啊,我明明, 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隻是因為證據的缺失,就要被迫承受這一切。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自己上了賭桌這麼多年, 花光所有籌碼,卻得不到他的心。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永遠都是我追在他身後, 嘰嘰喳喳、不厭其煩地表明心意。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在這段感情裡我永遠是弱勢方。
我要成為愛。
而不是淪為求愛者。
都說死去的白月光殺傷力很大。
那麼, 至死都被誤解、被折磨的白月光呢?
會讓他記憶更深刻, 會讓他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嗎?
會嗎?
——當然會。
很卑劣的想法,對嗎。
但我從確診那天開始, 就在謀劃了。
謀劃著——
如何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
沈洺。
這是我對你, 最大的懲罰。
……
可惜。
我好像,失敗了。
……
街尾響起警笛聲,天空竟然開始下雪。
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艱難地爬過去。
勾住他的脖子, 不顧濃鬱的血腥氣,附在他耳邊。
「神明,下雪了。」
他顫抖地伸出手,掌心的雪花化成了血水。
「之之,我們……到白頭了嗎?」
「沒有。」我在心底說。
後記
沈洺因車禍陷入昏迷。
他醒來的那天,趙之意走了。
臉上蓋著一塊白布, 推進太平間。
他甚至——
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
初春大雪驟降,壓彎了抽芽的新枝。
他沒有撐傘, 一路步行五公裡, 到了墓園。
發間落了白。
隻是,說好共白頭的兩人。
最終也隻剩下他一個。
他盯著墓碑上笑意溫柔的女孩, 看了很久。
「之之,你忘記帶走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
他把紅裙子燒了,又灌下一瓶烈酒。
其實, 他來之前, 是吃過頭孢類藥物的。
意識渙散前。
他仿佛看見了那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來接他回家。
看到我狼狽又無力反抗的樣子,他嗤笑一聲。
「(他」「神明,你來啦。」
「之之,我來了。」
她笑, 他也笑。
他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未燃盡的信箋寫著:
趕來見你的前一晚。
我做了個夢。
我向佛祖,求一個來生。
他答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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