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漢與農女
第3章
「我要兩個男人,是為了家中十畝地。我不理會村裡的流言蜚語,卻讓趙先生受了委屈。
「今日,我正式認趙先生為異姓兄長,眾人皆是證人,若是誰還管不住家裡的嘴,那我也不會再憋著委屈,一一向你們討回來!」
村裡人都是人精,還沒等我說,就挨個誇我和趙先生長得像,祝我多了個好兄長。
張叔看向齊豫。
齊豫低下頭,耳朵卻紅了。
「先前我不知曉王姑娘的心意,對她有些唐突。
「齊某不是敢做不敢當的偽君子。
「若是王姑娘不嫌棄,在下願意娶王姑娘為妻。」
我在一群人的起哄聲中紅了臉。
由村長張叔擬定好日子。
到時,親自為我和齊豫做證婚人。
趙恆站在人群外圍,看著紅了臉的小娘子,心裡多少不是味兒。
可他已經在京城被母親訂下婚約,對方是尚書府的嫡長女。
原本他跟前朝林相家的嫡孫女有婚約。
可那林相得罪了人,被迫辭官回了邯郸老家。
父親百般不願,又心疼母親被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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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退婚,但是要讓他親自去耀光村裡,退掉祖輩訂好的娃娃親。
這幾個月裡,他找了好幾個人,都沒問出村裡有姓林的人家。
他如今在路途上,死了奴才,又被土匪砍下半個胳膊。還被人牙子救走,養好病轉手賣給反王兵營。
幸好,他沒有見到殺人的場面,就跟一群俘虜投降了。
親爹勒令,叫他必須找到林家人,拿到退婚書才能回去。
趙恆背過身,望著一望無際的農田。
隻覺得,真是寂寥。
12
村裡每家每戶心疼我沒有長輩。
從家裡拿出一些好貨湊出幾桌像樣的席面。
張叔拿出自己結婚時的大紅喜服,叫齊豫穿上。
齊豫人高馬大,相貌俊朗,因這喜事比平時愛笑幾分,惹得村裡年輕媳婦心神蕩漾。
張巧巧有些後悔自己以貌待人。
殘疾如何,辯口利辭。
毀容又如何,一把彎月刀驚破人膽。
喬氏見女人悶悶不樂,還以為她怪親爹罰她。
「那趙公子是十裡八鄉最有學問的人,你爹隻能求他屈才免費給村裡孩子讀書。各家各戶哪有錢,你舍得叫你侄子侄女跟你一樣沒學問?」
張巧巧小聲嘟囔道:「我爹叫他給孩子講課,他敢不從?」
「你這孩子,難道你真看不出來,那趙公子不是一般人?」
張巧巧自然能看得出來,隻是她不願意承認,自己誤把珍珠當魚目,親手送給她最討厭的人罷了。
夜裡,齊豫倒了一杯從鎮上買來的高粱酒,走到榻邊遞給我。
他與我手臂相纏,脖頸依偎,溫酒入了胃,帶動不知名的火焰蹿遍全身。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握住我的手,去剝他的。
今夜算是簡陋的洞房花燭夜。
不過,在我心裡,我與他隻是暫時的夫妻。
此時歡好快樂,不去想今後二人又如何。
我並不在意這些。
衣衫盡落,紅燭搖曳人影幢幢。
夜裡靜到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齊豫耳畔的汗沒有斷過:「沒想到你這麼白。」
我聞言一怔。
齊豫伸手從我脖頸落到平時衣服遮掩的白皙膚色:「這裡,白。」
我解釋道:「鄉下風吹日曬,哪有人會比大家閨秀白。隻有不被太陽發現的地方,才白。」
齊豫吻了下來,齒間溢出一聲贊嘆。
「旁人都瞧不見,太陽也瞧不見,隻有我能瞧見。」
我抱住他的腦袋,笑鬧著。
「嗯,隻有你能瞧見。」
13
五月熱風翻滾陣陣麥浪,入眼處皆是明晃晃的金光。
兩年戰亂,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自從護國將軍殺死反王後。
這是我們度過的第一個豐收年。
隻是與旁人喜笑顏開不同。
我望著村口被曬成人肉幹的屍體,心裡不安地突突亂跳。
當地一直都有匪窩,朝廷內憂外患,縣城知縣死了一個又一個。
土匪仗著朝廷沒空收拾自己,行事愈發大膽起來。
每年都在農收後,帶著一群二流子跑來村裡逼鄉民交出糧食。
若是瞧見哪家姑娘長得好,便一起擄走當他們的玩物。
想來那群土匪比我們都要期待農收。
隔壁村的麥子比其他村早熟幾天。
大家伙便想著早點割了,防著不被別人偷去。
誰承想土匪眼線盯著他們,一回去就帶著大批人馬來村裡洗劫一空。
一些老農不想自己辛苦勞作半年的糧食,被那無賴給搬空。
哭喊著把脖子送到對方刀上。
村裡見死了人,一些青壯氣血上頭,抄起家中農具誓要跟土匪同歸於盡。
一直殺到半夜,村裡血流成河,樹上掛滿碎布血腸。
土匪殺紅了眼,連那還在襁褓中的嬰兒都不肯放過。
離得近的村子聽到響徹天際的悽慘哭喊聲,抱著自家的親人窩在被子裡抖了一夜。
等到了白日,附近幾個村子派人去打聽發生什麼事。
回來的人都吐了一地,被人攙扶都起不來。
「死了,都死了。清水村被屠了,沒留一個活口。」
14
張叔叫村裡有話語權的年長者來家裡商量。
其他人坐在太師椅上,雙手無力地垂下。
一邊是殺人不長眼的土匪,一邊是堪比土匪的兩稅使。
我舔了下幹燥起皮的唇角,站了起來。
「張叔,我有三計。」
所有人一齊看向我。
其中不乏有人小瞧我,覺得我在村裡立了幾次功,就不把自己當女人看了。
無論我做了多少聰明事,都沒有在他們面前說話的機會。
隻因為他們生而為男,是能進祠堂的男人!
我管不了別人怎麼想。
絕不會為了他們,生沒用的氣,斷送父老鄉親的命。
我剛丟下這些話。
就有一老人拍案而起:「胡鬧!你這女娃娃是沒見過那群窮兇極惡的土匪,怎能是你三言兩語就能解決得了的?!」
我默不作聲,張叔皺眉:「我覺得寶妹兒的計劃好,其他人若是覺得不行,你們不如給我出出主意。」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反駁是要反駁的。
但主意卻是沒有的。
張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寶妹兒,你先回去,我讓巧巧把村裡女人叫到你家。」
待我離去後。
有人拄著拐杖起身:「我瞧你就是老糊塗了,那小丫頭才十幾歲,你便讓她出主意!一個女人家,能懂得些什麼。」
張叔冷哼一聲:「您懂得多,那您來說說,我們該怎麼做。」
「這……我老了,出不了。若是我在你這個年紀,那精靈點子多到能去京城做個官!」
「那您年輕時候怎麼連個舉人都沒考上。」
「……」
15
我回到家,端起桌上的水壺倒上一碗水,一口氣喝幹。
好像心裡一直都有火在燒。
無論喝下多少水,都澆不滅心裡那團心火。
我把齊豫和趙恆叫到一起。
齊豫跟張叔負責安排人手巡邏一事。
他武功高強,雙臂粗壯有力,又天生一副威嚴相,村裡男人沒一人不敢不聽他派遣。
趙恆監督村口巷尾壘泥牆的活。
他巧舌如簧,有左右逢源的能力。
用人最怕得罪人,可他不會得罪人。
天色漸晚,我簡單喝了一碗苞米茬子粥,咬了幾口蔥油餅。
便回房間點燃洞房花燭夜未燃盡的紅燭,執起兄長曾握過的毛筆,在草紙上落下墨。
半夜三更,村裡的雞陸陸續續開始打鳴,其中還夾著不知名雀兒清脆的叫聲。
我站起身舒展筋骨,拖著酸痛的腰回到屋裡。
剛坐在床上,就被身後一人握住胳膊,帶入一個充滿野性氣息的懷抱中。
今日操累過度,無心與他玩笑。
剛要做出推搡他的舉動。
就被一隻孔武有力的大腿壓住下半身。
「我不動你。」
我感覺一股熱流噴在腦後,痒痒麻麻的,好像有條蟲子在身體裡翻湧,經過哪處,哪處就泛起細細密密的痒。
齊豫將我翻了身,把我的腦袋摁在懷裡。
「睡吧,明早還有事。」
不一會兒,我聽到頭頂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心裡湧起一股無以言說的怒火。
哪有把人撩起興致,自己蒙頭睡覺的。
我從他懷裡抽出手腳,翻身把他壓在下面。
齊豫睜開蒙眬的睡眼,還未開口說話,就被我給狠狠堵住。
本來我想教訓齊豫,卻反過來被齊豫給教訓了一遍。
到了天際將明,村裡的公雞抖散身上的金羽,揚起長頸高歌一曲。
他趴在我耳邊,喘息中帶笑:「日後麻煩娘子多多教訓我。」
我哭紅了眼,話都說不完整,氣得咬了他一口。
16
第二日,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坐起身。
推開門,晨間清冽的涼風吹散身周的悶火。
廚房傳來菜刀剁在案板上的悶響。
今日不僅我起得早,趙恆也比往日早了些。
我拿起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兄長的屋門。
趁村裡女人還沒來,先確定好要她們幹什麼。
不一會兒,我聽到院子裡傳來重如霹雷的拳風,招招有勁,似有氣吞山河的架勢。
我垂下眼皮,翻了一頁書。
有這等功夫的人,除了齊豫,找不出第二個。
以往齊豫也會趁清早爽利,在院中練拳。
可今日像是引起他人的注意,比往日制造的聲音大了一倍。
齊豫收回推出去的拳頭。
側目裝出不在意似的,小心翼翼地瞅向窗口。
昨晚是她第一次主動,難免令他氣血翻湧。
可他事後又不後悔。
忽然,窗口出現一抹身姿纖細的身影。
還未等他眼神亮起,隻見對方「啪」的一聲,把支撐木窗的棍子取下,狠狠地關上窗戶。
齊豫便沒了打拳的興致。
廚房裡的趙恆,將手裡的菜刀放於案板上,無奈地嘆了一聲氣。
若是這裡有第二人,定會瞧見他眼底浮現的一團青黑。
他還能想起昨晚半夜的動靜,一直響了四個時辰。
他們二人倒是快活了。
可他卻一晚上都沒睡好。
17
半個月後,村裡人將地裡的麥子割了,又用秤砣量了量。
村裡的富戶呂老爺子摸著山羊胡笑道:「今年的小麥比去年每畝多收三斤,若是官府來收田稅,咱們也能吃飽喝足。」
其他人興致昂揚,把小麥搬到自家樓頂,趁著太陽好多曬曬。
張叔跟著他人訕笑兩聲,眼裡卻沒有絲毫喜悅。
當晚,耀光村在村口三十米處,擺了一道十米長的宴席。
等最後一抹餘光從天際消失。
白月高懸凝了一地霜,鄉間羊腸小道像是布了一層雪。
一群穿黑衣騎骡子和驢的土匪,提著大刀,朝正在慶祝豐收年的村子奔去。
到了村口,土匪頭子牛大壯瞧見歪脖子樹上掛著一具幹癟的屍體。
當即冷哼一聲,將屍骨一刀劈成兩半。
這種伎倆隻能威嚇君子,嚇不住他們這群刀劍飲血的土匪。
村民們聽見驢蹄踏進村裡,一個個地都緊張起來。
「鄉親們,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大家都這麼高興啊。」
張叔佯裝鎮定,端起一碗酒遞給牛大壯。
「來者皆是客,您要不喝一碗。」
牛大壯視線下垂至張叔顫抖的手,冷笑著接過碗,大口飲完,將瓷碗狠狠地丟到地上。
他斷定村民不知道他們今夜襲村,這碗酒裡也沒有毒。
「你們是吃飽喝足了,可憐我們兄弟餓得頭暈眼花。
「若不是我們在這裡護著你們,你們怕不是早被流民給當豬崽子殺了!」
身後的土匪發出一聲聲抗議。
村民們有怒不敢發,藏著袖口裡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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